悠然种夫录-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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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营中伤者众多,满菊入驻这城中宅院以来,几乎没怎么出去过,倒是难得在这个世界宅了一阵。
白天忙着照顾伤患,不时替他们熬些色彩和味道都极其古怪可怕的药粥,一人一人灌下肚去,好在神使的光环在这种时候特别管用,哪怕喝药的胡汉脸上再绿,表情扭得跟麻花似的,也个个咬牙把神使的赠药仰头喝尽。抽出丁点空闲时间,还得加紧磨练自己的刀技马术,战乱连绵的,难保什么时候又要上战场,能多练几分也是好的。
到了晚上,好容易累了一天歇下来,还得挤时间尽力补充自己空间中的各类药品,尤其是外伤消毒用的中成药剂药丸,总是有备而无患。等到慕容回来,偶而还得帮男人参谋一下防疫、医护之类的军中制度条例,或是帮着拾漏补缺,从后世的眼光结合当前的实情提出些合理化建议。
日夜忙累,满菊几乎日日都是在慕容疼惜的眼光中倒头就睡,对于城中情形也并未详知。
待到某日头上,却见陀陀带着推寅等一众轻伤初愈的汉子们出外,傍晚回来时却是个个大包小包鼓鼓囊囊,不禁起疑问了句,往日祖逊给的粮草虽极少,但至少还有个制式的旧麻袋包着,如今怎地连个整包都没有,乱七八糟的倒像是打劫归来?
陀陀和众汉们讪讪地互望几眼,毕恭毕敬地给阿满神使行了个礼,纷纷将背上手中的包袱袋子往墙角一堆,开溜了。满菊疑心大起,一把揪住跑在最后的推寅,喝道:“推寅,你和他们一道跑什么?也不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嫩胡个子大年纪小,心思简单又最听神使大人的话,要知道什么事,他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推寅瞪瞪前方溜得老远躲在一边的众人,回头无辜地说:“他们跑,我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跑。”
满菊深深叹口气,这倒霉孩子真是让人说什么好,问道:“你们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祖将军没粮了,就地征发,许我们,羯胡,城南河那边抢,他们自己一大半城,我们只有一小块地方,所以东西拿少!”推寅忿然不平地向神使诉说。
许战后劫掠是常事,这次雍都已被拓跋部抢杀过一遍,祖逊再纵兵“就地征发”,虽说严令不得害百姓之命,必留可活之存粮,但这一声令下却当真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满菊心中一冷,微微闭起眼,似乎都能听到满城哀凄之声。万千如狼似虎的饥军面前,她又能做些什么?刚硬起冷透的心肠,喃喃地骂了声:“这贼世道!”尽心竭力,也不过旦求能护住身边之人罢了!这一刻,满菊倒真心希望自己是什么鬼神之使,法力之下,甘霖布洒,罢却战乱只求天下安宁。
傍晚慕容回院之时,却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万胜军克日将整备北上继续征伐之程。
“怎么还要去北边?又要打仗了吗?”满菊秀眉紧皱,低声问。
“祖逊似是有了拓跋王廷所在的密报,况且朝中局势变幻,他若无功而返,也少不了糜费国力、妄自擅权之参。”慕容眯着眼似笑非笑,“他这是想毕全功于一役,真当拓跋禄官是吃素的嘛?不过也好,二虎相争……”
小丫头斜睨着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的慕容大王,叹口气,埋头将这几日从空间中辛苦砍来的一大堆铁甲藤条泡入药水中,打算明日便让羯胡营的家伙们自己动手给自己加防,又要打仗了,有了这些好歹能少伤亡几个。材料有的是,理由都不用想,慕容老早为她找了借口,就说是他从祖逊军备处讨的,就只剩编甲技巧教程这小小问题了。
次日一大早,满菊让推寅将房中几大筐藤条搬到院子里,集合了几十个伤势养得七八分的胡汉们,包括神使头号忠心跟随者郡元翰都硬让人帮着扶了过来,众人一齐听神使大人开讲《藤条编织工艺与防御性能》的理论加实践课。
小半个时辰下来,小丫头是费了半盆的口水,讲得满头大汗,听众们却双目痴呆如坠云中雾里,及至上到实践课,挥刀如风,马上能劈细筷子的强男们,个个被细溜溜滑几几的藤条给折腾得欲仙欲死,痛不欲生。要不是神使大人喷着熊熊火焰,恨铁不成钢,似要吞吃生人般的可怖眼光逼视着,众胡汉们真是宁愿带伤上阵去砍他娘十七八个敌人,也好过让粗萝卜似的粗手指战战兢兢地和泡了古怪药水的细藤条较劲。
半日下来,除了推寅这小伙心无旁骛,手巧脑袋也较灵光,勉强编出个没底没顶的后现代垃圾筒,其余诸人个个面如死灰,搏斗半天也只剥了大半的藤条皮,人人面上灰溜溜地,绝不敢看神使那黑中透着青的怒颜。
满菊长叹一声,罢了,想要她一双手几日内编出几百藤甲那是痴人做梦,各安天命吧!
郡元翰眼见神使灰心丧气,心中一动,扶着肚子让人掺到阿满身边:“神……嗯,阿满,你要编这个东西,不如,我们去城中找些匠人来做?”
哎?对啊!完全可以外包来料加工嘛!编这东西实在是没什么技术性,要不是这帮家伙手笨如猪爪,就这胸甲背心,熟练工一天编个三五件都不是问题。若大雍城的幸存百姓中,找上十七八个匠人来此加工,明里用营中粮食作酬劳,暗地自己拿出空间的积年存粮,不但解决藤甲问题,也多少能救济些苦难的百姓。
想到此节,满菊喜上心来,不由对矮胡刮目相看,别看这师兄人粗,心还挺灵活的。郡元翰为神使解决了难题,心中也是欢喜不尽,众胡汉们解脱了苦役又不日可有坚甲也是人人欢喜,一时之间这院子里倒是喜气盈盈,个个开心。
说干就干,时不我待啊!当日满菊就赶着推寅他们满大街去请能工巧匠,过了半天,胡汉们牵回了一串用绳子捆牢,哭爹喊娘只求饶命的百姓。满菊一见大惊之下怒喝一声松绑,绳子倒是立时松了,却是半大小子中年苦瓜胡子老汉在地上滚成了一串葫芦,哭声震天地只求将军大王、兵爷爷们饶命。
满菊大声喊了半天,没一个理会她的,都自顾哭得热闹。郡元翰推了推寅一把,嫩胡一楞,反应过来,抽出马刀呼一声劈断一棵碗粗的大树,厉喝道:“都闭嘴,不许哭!再哭,砍了。”
瞬息之间,院中平静一片,只闻隐隐吸溜鼻涕和打噎之声,一串哭天嚎地的鹌鹑别说哭,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满菊悻悻地望了望极俱震慑力的嫩胡,推寅立时解释道:“这些人,见我们,就跑得快,只能绑回来。铺子里抓的,应该能干活!”
满菊便问都是能编织的嘛?推寅光溜溜的脸上一片茫然,铺子便是铺子,谁知道是干什么的铺子……
瞧着这呆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小丫头翻翻白眼,趁此难得安静之机,便大声向这串鹌鹑们介绍了“请”他们来的来料外包加工之意。
听说这帮蛮横的兵大爷捉了人来,不但不是差役勒索,只是让编个藤甲,居然还有米粮报酬,人人都瞪大了眼。这几日城中无论贫富,都是让大军刮得生活艰难,米粮更是有钱都难买到,这等天上掉下的好事难不成还是真的?
见众人眼中犹疑又激动,满菊大神随手一挥,自有贴心的神卫们会心地从屋中搬出几大袋粮食。阿满神使随手拆开一袋,伸脚一踹,粟米粗粮哗哗流淌一地。
“只要按我给的尺寸,能做得和这件一个样式,验收合格便给米粮一升!我说话算话,粮便在此,交一件领一升,绝不克扣。”一声令出,鹌鹑们的眼中都绿光狂射,终于有个胆大的小子喊了声:“我,我现在便学着做,可成?!”
“行!有啥不行!早做早领。”
满大人这一句话既出,满院轰然,不管是酒铺子伙计鞋匠皮匠小裁缝纷纷大着胆子上前,围住满菊那件示范藤甲细细研究。这帮胡人蛮蛮手笨,连做个粗甲都要请人,咱中原汉人心灵手巧,是个人只要有双好手,哪怕打铁匠多瞧这粗笨玩意几眼都会编了。
片刻之后,院中便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景况了,也没人敢向蛮胡大爷们提出是不是能回家报个信,一来怕别人先做完领光了粮,二来谁知这些胡胡会不会性起,恼了就砍人脑袋玩?还是赚上几升粮食,回家也好养活家人才是。
☆、突如其来
66 突如其来
过了三四日,羯胡营暂住的富商宅子已被众人齐心协力糟蹋得面目全非。两三百号蛮胡胡外加马匹大车原本便将若大的花园宅屋挤得满满当当,又得隔开伤病区、居住区,再加上后来的一大批民间手艺匠们,占了正房前的江南小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开起了手工艺场,这宅院更是挤得连走个过道都能不小心踩到人。
花园之中更是牛黄狗宝,黄白遍地,这帮蛮子们原本就不懂欣赏什么仿苏式的园林景致,虽然慕容大人严令不得随地那啥,可人有三急,几间小茅屋实在是根不上人民群众的强烈需求,那精致的假山花石便成了最好的天然……
地方虽挤了点,可人人皆知这些汉人工匠是在为自家编战甲,再挤再臭那也乐意高兴。只有满神大人偶尔路过花枝断折,假山蒙污的花园时才会长吁短叹几声,转眼也就抛到了脑后,精神文明建设总是得在物质文明有了基础保障才能进行嘛!
二十来个各种铺子的工匠学着编了一日的藤甲,便大多上手了,当日就有十来个快手编出了第一件藤甲。当第一名的老裁缝拿着刚编好的藤甲,扎扎实实换到了一升杂粮,别说老汉激动得手都哆嗦了,余下的工匠各个眼都直了,好家伙!真给粮的!劳动群众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了起来,甚至有个皮匠手上技术拼不过人,竟想到了向阿满大人提合理化建议,说是可以在藤甲肩部腋下处衬上皮子,以免硬甲磨肩。
依其所言一试,果然穿上舒适许多,阿满大人极为赞赏这种创新改革意识,当下赏了此皮匠二升粮,另许以粮换他家铺子的皮货,并让此人专负责给做好的藤甲装上皮护垫。如此一来,工匠们当真是激情如火,不仅一边努力编甲,一边还考虑着怎么样能改良藤甲,顺带给自家的堆仓底的货找条出路?
第二个想出改良之策的是丝绸铺的掌柜,这老小子眼花手抖,自是拼不了速度,可走南闯北多吃了几年咸盐,自然见识也比其他人强些。钟掌柜提出,这甲里是不是能衬上三五层叠起来的丝绸?据说北方有部族往往抢掠征战之时,在甲内穿上好几层丝绸内衣,为的却是防箭伤,即便被透甲而入的箭射中了,厚厚的丝绸内衣也能使箭伤浅而易拔。试验之后,他家的铺子里被抢烧剩下的残匹自然也找到了好出路。
第五日上,胸式藤甲已编出了二百多件,一大半羯胡营众都喜滋滋地在皮袄内换上了轻便的藤甲,更有甚者连睡觉都舍不得将这好物脱下。至此制甲事业完全上了轨道,一干匠人迸发了所有主观能动积极性,根本不需阿满大人在旁指导,便能源源不断地编出各式好甲来,除了每晚入空间砍藤泡药,满菊总算是能脱出手来稍歇一歇。
忙了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日进城之时走过主街,后来又跟着慕容去了趟城守府,满菊居然还未曾出去走走,一来是忙累,二来也是对主街的凄凉之状心有余悸,不忍再睹。这一空下来,听推寅说街面已整治得颇为干净,幸存百姓也大多被划地而居,满菊心中一动,倒有些想去探班看看慕容的工作了。
陀陀暂掌临时营地,脱不开身,便吩咐推寅带着阿满去找慕容,说是大人此刻应当在主街旁新设的伤兵营中忙作。满菊应了,带着刚长了点嫩茬茬发根胡须的推寅,一步三晃地出了门。
刚出院门,便见到几个骑士行色匆匆在主道上疾驰而过,瞧那风尘仆仆的焦急样子,绝不会是露布飞捷的报喜,也不似几百里加急的制式军情驿马。满菊眉头一皱,给推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跟上去瞧瞧。”
推寅睁大眼,使劲点点头,一个箭步兴奋地蹿上前,跟着那几骑疾奔的方向走去,满菊也忙跟上。
飞骑去得远了,看方向却是祖逊住的城守府。
难道真是军情,马上又要开拔打仗了?满菊紧锁眉头,实在是对战争厌恶之极。
没等多久,推寅一溜小跑返回,急喘着回复阿满大人:“天使!天使要来了!”
“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