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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逼上龙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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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有下一次?你以前做下的恶事还不够多吗?!”褚云重心头隐忍许久的火被他撩起,怒不可遏的道:“开阁大选之前,宗赫犯了酗酒打架之事,你命内务府的钱铎广下拜贴让文武百官为宗赫求情,这桩事,朕还想着你或许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后头***暗害了钱铎,又追杀宗赫,这又怎么解释?!” 

季莲生先听为着宗赫酗酒打架官员上奏章之事,还觉得这事自己做的隐密,到后头皇帝揭发出杀手之事,才愈发觉得不安,嗫嗫嚅嚅的道:“追杀宗赫?!我没有……我并不知道……” 
 
“别以为姓魏的杀手死了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你以为朕手里就没有证据吗?!”褚云重一想到当初自己若再晚了一步,指不定便要与宗赫天人永隔,便恨得咬牙,沉声道: 
 
“还有后来,疾风中毒宗赫双目失明、傅川被陷害、小犟驴子之死,这些事,你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季莲生,便是你犯了这些事,朕还是因为你身有残疾,屡次三番都容了你,为你指点迷津,劝你积极正途。你又是怎样报答朕对你的这番苦心?” 
 
褚云重越说越怒,脸色凝沉如暴风雨来临前阴霾的天空:“你一直在侮辱朕的识人之明,而朕,却一再对你施以怜悯宽容!敢情朕对你的再三容忍,倒助长得你愈发变本加厉!你不仅是要陷害宗赫,你根本就是要致他于死地!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当真残了腿就连良心也残缺了吗?!” 
 
季莲生慌乱的躲着皇帝刀光箭雨一样的目光,双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道:“陛下,疾风之事非我所为,这都是有人在陷害我!一定是有人见我主持后阁事务,妒忌我……一定是谢仲麟!一定又是谢仲麟设下的毒计!我这腿就是他害的!赤骥槛的小夷奴亲口对我说,那日只有他和陛下去过赤骥槛!除了他还有谁?他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害!” 
 
皇帝不屑的讥道:“谢仲麟素来心高气傲,他会嫉妒你?你在朕身边一年多,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你!倒是你,嫉妒了这个,又要嫉妒那个,身子残了,心也变得歹毒!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番栽培!‘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朕看你只剩一个耻字!” 
 
脑海中,仿佛有一阵阵的雷声在咆哮,震得季莲生心悸气喘,皇帝的这一番讥讽怒骂,让他整个精神都快要崩溃。 
 
“陛下,你要治我的罪吗?陛下……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 
 
褚云重一脸鄙夷,沉默的像一尊雕塑,淡漠的眼中因已有过太多怜悯,而再也无法装下一丝温柔。 
 
“朕今夜,并不是为着惩罚而来,只是你恶贯满盈,朕若再不伸张正义,枉为帝王。你犯下的事太多,若把你交到刑部,难逃族诛!而且,如今你还有着后阁主事的名份,不能因为你个人的耻辱,而玷污抹黑了整个后阁的名誉。朕亦可怜你进宫侍奉这些年,也受了许多的苦,不愿再连累你的家人。” 
 
往日的温存在褚云重脑海中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是重重寒冰凝住了他的眼。镇静地从怀中掏出那支装着毒液的竹筒细管,丢到季莲生的床上,用冷得发噤的声音缓缓的道: 
 
“唯今之计,只有你谢罪自尽,用你的命洗清你自己犯下的罪!朕仍会以四品承乾的礼安葬你,不至使你家人蒙羞,亦不至使后阁受辱。” 
 
望着那支惨绿色的竹筒,季莲生发出一声濒死困兽般的嘶喊,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布满在他扭曲的变了形的脸庞。 
 
“陛下要我死?要我自尽谢罪?我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要我抵命?我有什么罪?我的罪就是太爱你吗?啊!你说啊!褚云重……你可曾真心爱过莲生吗?爱过吗?!” 
 
昏暗的灯火中,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听到他用最残忍的声音,一字一字的道:“今夜,你我恩断义绝。你不必再痴心妄想,指望会有恩旨后命。” 
 
说罢,褚云重便毅然转身,拂袖而去。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可怕的仿佛来自地狱般的狂笑,继而又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悲凉而又绝望。 
 
在这漆黑的深夜,如凄美一现的昙花,凋零了红尘繁华。 
 
 

06。 黄雀在后 

 
才从压抑得让人烦闷的朱雀堂出来,褚云重却意外的在台阶下见到了静静的站在月色中的宗赫。少年牵着马,身上还穿着浅莲青色的织缎寝衣,只在肩头斜披着一件朱丹色团云金蟒的缂丝斗篷,银霜似的月光流泄在他身上,轻柔似雾,更衬得他如玉清华。 
 
一看到他,褚云重胸口的抑郁这才随风散去,快步走上前,为少年裹紧身上的斗篷,又忍不住柔声责备道:“怎么不好生睡着,偷偷跟了我来?” 
 
宗赫回头向朱雀堂望了一眼,他来的足够久,将皇帝与季莲生的对话都听了去。他虽恨季莲生屡次三番毒计害自己,然而此刻听那一墙之隔近乎疯狂的哭笑之声渐渐嘶哑,心中却也是百味叠生。 
 
“云重,季莲生虽作恶多端,到底曾是你的侍君。你为何一定要逼他自尽?难道就不能将他永远禁足,或是……” 
 
未等少年说完,褚云重便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用残酷的语调,平静的道: 
 
“他的下半身早已瘫痪难治,他的心更是早已腐朽,便是勉强饶他性命,圈禁他一生,亦是令他生不如死。此刻让他自我了结,于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说罢,又问:“世显,你可是想要送送他?” 
 
宗赫缓缓的摇了摇头,翻身上马,轻声道:“我若去见他,只会增加他的痛苦,还是让他自己静静的上路吧。愿他来生能够平安喜乐、幸福终老。” 
 
“走,我们回云图阁。”皇帝便也上马,拉过疾风的缰绳,与少年并辔而行。 
 
季莲生死不足惜,宗赫心中只挂念阿蛮。此事虽了,但如今阿蛮的身份已是有了翻天复地的巨变,虽然此番中毒之事非阿蛮所为,但难保皇太阁不会对她的身份心有忌惮。若自己还想讨还她来,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便是皇太阁破天荒的恩准了,总不见得,还能让县君给自己做婢女不成! 
 
见少年神情仍是低落,几番看自己时都欲言又止,褚云重自也知道他在想着阿蛮之事。只是这个丫头年纪虽小来头却大,又不知亚父如今是什么主意,也只能容后再商量。 
 
为着让少年欢喜,褚云重便道:“世显,季莲生一去,后阁无人主事,我意愿由你来担当这职务。” 
 
“哎?”宗赫万没料到褚云重会有这样想法,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向他瞟了过来。 
 
见少年的神色似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褚云重亦浅浅一笑,复又道: 
 
“当然,你如今毕竟资历太浅,品阶也低,骤然身负要职,难免惹人争议。我会先安排你提前出阁办些差使,累下政绩便好升迁。待你晋为承乾,便可将后阁主事之职交付于你,在此之前便由谢仲麟暂代些时日。后阁学宫一应事务,你可先跟着仲麟学起来,到时接手过来,自然也就能顺畅过渡。” 
 
“我如今学业未成便要办差,那学宫的课业都要搁下吗?”一听要自己跟着谢仲麟学习后阁事务,宗赫心里头正是说不出的别扭。 
 
褚云重微笑道:“学海无涯,文武百官和后阁侍郎都要活到老学到老才好。便是出阁办差也不能耽误功课,晏南山功课又好,人又稳重,他日你若是要出宫,便可让他帮你抄一份笔记。实践出真知嘛,边办差边学习对你也有脾益。” 
 
见少年爽快的应了,皇帝又道:“既是要预备着出阁办差,我还要为你指一位贴身侍卫,学宫里你能否觅到合适的人选?若是没有,或者先从我身边拨一个给你也使得。” 
 
宗赫心如念转,立马想到叶琛,思衬着若能将这个专门闯祸的家伙约束在自己身边,倒也正好免得他老是要钻空子去缠着傅川。于是便对着皇帝笑道:“那便将叶琛指给我吧!他出身大族,身世清白,人又机灵,功夫也好,跟在我身边那是最合适不过。” 

对这名字褚云重依稀有些印象,却忘了是曾与宗赫酗酒打架之人,只记得最近那场马球赛,便含笑点头道:“唔,是那个马球打得极好的叶琛?的确是个灵俐的,只是年纪似乎比你还小些,怕是办事不稳重。” 
 
宗赫哪里是为着能办事才指名要了叶琛的,见皇帝还有些迟疑,不由得轻哼一声道:“谁不是年轻过来的,云重既是不信任他,那我也不过是比叶琛大了一岁半,自然也是办事不牢靠了?如此说来,我趁早在云图阁歇着,免得出阁办差还要在外头给皇帝丢脸。” 
 
“我哪有此意,不过是为你着想。”褚云重今夜好不容易借着机会连哄带劝厚着脸皮与宗赫和好了,可不敢轻易再惹了这位小爷生气,便苑尔一笑道:“既是世显看重他,我便择日便下旨,册他为七品侍卫,即日让他到你身边当差。” 
 
“谢陛下恩典。”少年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 
 
两人的马蹄声“的的”远去,隐在嶙峋假山后的两个人才又重新活泛起来。一个是季莲生身边的大侍卫邓升,另一个人却用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没料到宗尚令竟如此歹毒,竟逼着陛下毒杀承乾!难为侍郎想着我家承乾,今夜还来探望他……”邓升想起这几年与季莲生的主仆情份,语音渐有几分哽咽。朱雀堂传来的嘶喊声让他伤心疾首,只恨皇帝的侍卫还守在门前,他便是想进去送季莲生一程,也是不能够。 
 
“邓执事不要伤心太过,这事也是没办法。陛下如今一心一意只维护着宗尚令,甚至不惜将谋害皇太阁的罪名转嫁给季承乾!简直要逼得后阁其他人都没了活路。”那侍郎亦是一脸的激忿填膺,他今夜来探望季莲生的病原是另有图谋,谁知竟遇上这样一场灾变,却也不由得声声叹息。 
 
“宗赫!”邓升咬牙切齿的道:“他也别太得意,我手头还有他别的把柄!总有一日,要叫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哦?”那位侍郎为掩饰自己急切的心情,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方赞许道:“邓执事真是忠义之人!若能报此仇,季承乾便是在九泉之下,亦会安心了。只是……不知宗尚令落在你手中的是何把柄?” 
 
邓升犹豫了片刻,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他的眼眸似两团来自地狱的鬼火,幽幽闪烁。
 
“侍郎有所不知,季承乾生辰那晚,小的曾在这园子里亲眼见到宗尚令与晏侍御私会!宗尚令还赠了一支短萧给晏侍御作为定情信物,这事若是让陛下知道,哼,保管叫宗尚令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侍郎听邓升说着这样刻骨仇恨的话语,嘴角不由得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于是,又问道:“邓执事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邓升戚然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或者被逐出宫去,不然也是只能夹着尾巴在别处宫殿混口饭吃,哪里还能指望在金昭体元殿的风光。” 
 
那侍郎也轻叹一口气,幽幽的道:“怕只怕皇太阁没这么轻易放过这金昭体元殿,尤其是邓执事你是季承乾贴身大侍从,若是事情知道的太多……唉,总之,前途难料啊!” 
 
邓升浑身毛骨悚然,忙长揖下去,恳切地求道:“还望侍郎替小的指一条明路。” 
 
“其实,邓执事如此忠心耿耿,正该随了季承乾去,也好让承乾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这才不负了你们主仆情深啊。” 
 
话音未落,邓升已是睁大惊恐万分的眼睛,削薄的嘴角诡异的淌下一道暗红的鲜血,整个身子以怪异的姿态扭曲颤抖着仰面倒了下去。 
 
那侍郎为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双手扶着让他慢慢躺平在冰凉的山石上。然后又握着邓升的手指在胸口插着的那柄匕首旁沾了点血,在灰白色的山石上写下‘赎罪’这二个字,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用不带一丝感情地语调道: 
 
“邓升,你莫恨我。我帮你‘自尽’而死,不仅替你保全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皇太阁与陛下见你忠义陪葬,说不定还有恩赏,尽节而死,也算是你死得其所还留了个好名声儿。季承乾和你未尽之事,我会尽力帮你们了结心愿。你就放心上路吧,愿你来世,能寻个更聪明的主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今晚来了这里之后所看到的事,以及从你嘴里听到的事,都万万不能泄露出去。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死人的嘴巴更紧的呢?那侍郎淡淡笑了开来,虽然刚做了这样残忍的事,但他的脸色却依旧恬静,仿佛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 
 
一轮弦月静静的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在满挂着碧萝青藤的假山石上划过一道道惨白的线条,最后照亮了邓升那死不瞑目的眼眸。他那乌黑幽亮的眼瞳已是扩散放大,凝固在里头的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庞,却依旧唇红齿白,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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