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照青苔上(bl)-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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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归期未有期
听宫女们说,大乾的夜是很美的,天悬银河,繁星点点,可是在这一方天空里,却是连月光也照不进半分。
墙角的老鼠又在叫了,它们似乎每天晚上都在叫,叫的声嘶力竭,我想它们恐怕是肚子饿极了,虽然我也很饿,但是我却不能发出声音。要是被外面的嬷嬷听见了,肯定又要被骂一顿。
亭锦忻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墙角里有一团暗色的影子在蠕动。那群老鼠,他为它们取了名字,一只叫小灰,另一只颜色稍暗的叫小黑,还有一只……还有一只叫什么呢,他忘记了。
其实也不是都分得清楚它们的样子,只是闲着无聊罢了。
亭锦忻裹紧了衣服,趴在桌角发呆。又突然站起来,走到烛光前的墙壁前蹲下,开始低声唱着歌。
哼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调儿,看着墙壁上投射的影子。歪了歪身子,那影子也歪了歪,就像活起来一样。
亭锦忻露出笑容,又举高了手,捏起拇指和食指,看着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酷似鸭子的影子,晃来晃去。
“当——”外面传来李嬷嬷敲门的声音,似是非常不耐烦,“七皇子早些睡,莫要再闹!”
亭锦忻呆了呆,颓丧地放下手,憋了憋嘴道:“小灰它们闹得厉害,我睡不着。”
“什么小灰,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呸!”外面的李嬷嬷从来就不待见他,亭锦忻早就习惯了,也不狡辩,乖乖应了一声,“是。”
肚里空荡荡的,心头饿得发慌,根本就难以入眠。床上很冷,这么大的屋子,也只有他一个人,不敢灭了灯,却又看什么都觉得恐怖。
裹了被子坐起身来,外面依旧黑黑的,偶尔还夹杂着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一样。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失眠,自从母妃去世以后,他常常睡不着,母妃是在隔壁的屋子里死的,上吊。
记得那天晚上母妃没有来看他,带他睡觉的嬷嬷把门关的很紧,但他仿佛听见了女子的哭声,带了风声远远传来。他蜷缩在嬷嬷怀里问,“外面怎么了?”嬷嬷把他的头按了按,道:“没事,七皇子早些睡。”
第二天一早,母妃冰冷的尸体就已经从房梁上解下,盖上白布,一只毫无血色手露在外面,拳头攥得极紧,像是想要抓紧什么似的。
自那以后,露华楼就只有他了,亭锦忻觉得,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死的,除了他,在这里半死不活。
嬷嬷们换成了不认识的,母妃房里的东西被下人偷的偷抢的抢,他站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嬷嬷们是凌贵妃人,而凌贵妃是父皇最疼爱的人,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见得不多,但他只知道,母妃是输了的。
十岁那年,他开始一个人住在露华楼里,不吵不闹,生生像个呆子。
相隔不远是羲和东殿,听说是太子住的地方。院子里的树长了几百年,枝叶繁茂,已经越过墙伸到了羲和东殿,不知道是不是那边更暖和,亭锦忻觉得那边的枝叶总比其他的长得好。
嬷嬷不让爬树,他只能仰着头,视线顺着那一簇枝叶,往那边延伸过去。
十二岁时,父皇让他习文,文翰轩里一起读书的还有各个皇子,却有一人眉目清朗,华服衣裳,端坐于正中的位置。
少傅喜欢提问,每每叫到那个人,他总能对答如流,少傅点头称赞,那人也丝毫不见傲色。
“七皇子对此句有何见解?”少傅的声音响起,执着一卷书行至他案前。
亭锦忻一愣,马上站起身,而搁在案上的砚台被他的动作牵引,啪的一声打翻在地上。
亭锦忻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少傅的眉毛拧起,更加心慌的厉害。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人身上,而少傅问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我……我……”亭锦忻结结巴巴,羞得满脸通红。
却见前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清亮,“我替他答。”
仿佛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揪得极紧,亭锦悭的身影笔直的立在前面,而他所说的话他却一个字都未听到。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他突然记起这十六个字,便觉得每一个字都深深陷进心里。
少傅满意点头,让亭锦悭坐下,却也不曾为难他,只是轻轻训斥了一句便继续讲其他内容。
他心跳得极快,像快要蹦出喉咙一样,吞了吞口水,在宣纸上写下这几个字,还未写完,又觉得自己的字其丑无比,便撕下来重写,一连写了十几张,都有不如意的地方,不是这笔重了便是那笔轻了。
雪白的纸张上投下一个暗影,淡淡的像羽翅上的薄粉洒在上面。
“原来你刚才都在写这个,难怪不知道少傅问什么。”
他猛一抬头,差点擦过那人的唇,惊得瞪大眼。这才发现其他皇子都已经离开,唯独剩下他们两人。
“我,我不是……”本想告诉他自己是在少傅提问后才开始写的,却见那人一点也不在乎,而是走到他身边看他写的字。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呵,怎么想起写《诗经》来了。”同样的句子,从他口里念出来就觉得分外好听。
他捏紧了笔杆,闷声道:“我写的字不好看。”哪像他,随便一挥便风流俊逸,字如其人。
“没事,我教你。”亭锦悭俯身握住他的手运笔,一笔一划都带了他特有的骨气,却又掺夹着几分稚嫩。
他来不及思考,看着墨迹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个字,心跳得厉害。
十六个字写得很快,亭锦悭直起腰,从高处打量着字,拍拍手道:“还不错,”又低头问他的名字。
“亭锦忻。”
“我怎么都没听说过你,你是住在羲和东殿旁是吧?”
他轻轻点头。
“嘻嘻,那我可以来找你玩。”
亭锦悭没有食言,太阳才落山,就听到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亭锦忻蜷缩在床角,看着窗子被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来,接着整个人都翻了进来。
亭锦悭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一边笑道:“本太子这还是第一次爬窗户,也不是很难嘛。”
他知道太子自打出生就身体不好,其他皇子习武时他也只是拿了一卷书到文翰轩里请教太傅,这次爬窗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非闹大不可。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无聊嘛,”亭锦悭侧了侧耳朵,眯起眼道:“什么声音?”
他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这是老鼠的声音,好在亭锦悭也没多问,从怀里掏出一个饼来塞到他手中,笑嘻嘻道:“这是父皇赐的丹桂酥油饼,挺香的,你尝尝看。”
他拿着那个已经冰冷的丹桂酥油饼,眼泪忍不住一颗颗砸在案桌上,吸了吸鼻子,却是感动的不行。
亭锦悭慌了,连忙帮他抹眼泪,一边嘀咕道:“怎么和小媳妇一样,我可没欺负你啊。”
他眼里泛着泪光却笑得灿烂,“锦悭,你对我真好。”
“自然,我可是你皇兄。”亭锦悭温柔笑道。
自那之后,亭锦悭时常在半夜里爬窗进来给他带好吃的,有时是一只鸡腿,有时是一个精致的小点心。
他们并肩坐在床上,他会与他讲故事,从《山海经》讲到才子佳人的的故事,他语气始终是柔柔的,有时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有时靠着他的肩懒懒的哼歌。
他问他,“你见过你的母妃吗?”
亭锦悭摇头,淡淡道:“母妃为生我难产而死……我并未见过她,也并未想过她。”
他低头沉思,想着在这宫里,女人多是薄命的,如他们一般的人,生来就不知何为亲情。
他说:“我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或许只是依赖,或是习惯,他习惯等他,一等就是几年,从等他的一个点心,到等他的一个笑靥,等他的一句话。
他觉得,其实这样就好,夜晚他不会觉得无聊,嬷嬷们的讽刺挖苦也可以不必计较了。
十七岁时,亭锦悭弱冠成亲,娶的是金吾将军白衍从之女白寒,他站在墙内,听着从墙那边传来的奏乐声,从来没觉得喜乐也能如此刺耳。
嬷嬷们悄悄聚在门前闲话,不知不觉就扯到了这露华楼的陈年往事,扯到了七皇子之母怜妃的事。
怜妃本是凌贵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得上天厚爱,有一次在皇上醉酒后为皇上斟茶时意外得到宠幸的女人。
母凭子贵,这一次宠幸使怜妃诞下皇子,从而被册封为妃。但此后就像被打入冷宫一样从未再见过圣颜,天天守在露华楼中等待韶华流逝。宫中女人,大多如此。
嬷嬷们说,怜妃是管不住自己身体的人,没了圣上的宠幸竟然私藏男人,那天晚上刚巧被凌贵妃撞见,两人浑身赤*裸地在床*上颠*鸾*倒*凤,嬷嬷们咂嘴,一脸的厌恶。
怜妃被赐死,而那男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亭锦忻脑海里浮现出那夜女子的哭喊声,嬷嬷心虚地把他的脑袋往被窝里按,他想起母妃的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那只攥得紧紧的拳头,他想起那个时候,站在门外的凌贵妃冷笑着哼了一句:“小贱人!”
锣鼓声震耳欲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母妃私藏男人,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凌贵妃的计谋。外面嬷嬷们的嬉笑声让他觉得心烦,她们都是凌贵妃的人,都是害死母妃的人。
墙角是几具尸体,老鼠的尸体,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小灰亦或是小黑,他只从这几只老鼠身上看到了死亡。
他蹲在墙角用手指拨弄着尸体,软软的,冷冰冰的,不知母妃的尸体摸上去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他笑了,捏起几粒未被吃完的老鼠药。
露华楼里有很多这种药,要找到并不困难,可能是嬷嬷们也受够了老鼠,才想出这样一招。可知他也受够了被整天监视的感觉。
十七年,这些看了他多年的人,他把足量的老鼠药放进菜里,绝食三天。
之后,有尸体被抬出露华楼,这是自母妃死后第一次有尸体被抬出,亭锦忻站在树下,又想起那只攥得紧紧的手,他打了个寒颤,转身回屋。
露华楼里来了新仆人,听说凌贵妃被打入冷宫,他并不觉高兴,只是又开始抬头望那棵树,那棵大半叶子都快长到羲和东殿的树。
亭锦悭已经好久不来了,他猜想他在忙什么。嗯,他是太子,自然有许多事要忙的。
他娶了亲,金吾将军之女,是不是意味着他开始为以后谋划了呢?他那样的人,对谁都好,伤害别人的事又怎么会做得来。
他去看他,未进羲和东殿便听到了有人在传风月楼的事,那些太子喜爱的男宠被安排在风月楼里,不下十人。
原来他是喜好男色的,他怔住。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这些天的相思,他突然明白了是从何而来。他不等通报就闯进他的屋子,推开门的一霎那亭锦悭正好披衣坐起,似乎是愣了愣,莞尔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气喘吁吁,看着他笑道:“我来看你。”
看着他的床,知道他是一个人睡,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皇兄,这些天我……”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女子端了水进来,白色衣裳,轻妆淡抹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能不敲门就进入太子房间的人,怕是只有那位他新娶的太子妃了。
果然,亭锦悭开口唤道:“寒儿,怎么这些事还需你来做?”
口气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柔情蜜意,那么自然,那是对妻子的语气。
“我怕别人粗手粗脚的服侍不好,觉得还是自己来放心些。”白寒望着亭锦悭笑,温婉多情。
一下子,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在这里分外碍眼。
太子妃是一个顶好的女子,最重要的事,锦悭喜欢她……
他站在屋里,看着白寒尽心地服侍亭锦悭起床,脖子像是堵住了一样,望了望窗外,结结巴巴道:“我……我改日再来看皇兄。”
说完飞奔出屋子。
露华楼是照不进阳光的,阳光应该是金黄色的,像是开得最好的菊花一样,但露华楼里的光是白色的,阴测测的,不带半分暖意。
亭锦忻靠在树下。听说花中最富贵的便是牡丹了,种的好的话是非常热闹喜庆的,他打发人买来牡丹花种,全部拨在院子里。
亭锦悭来找他,站在院子里,衬着那满园的牡丹花,富贵的令他不敢直视。
“说好改日来找我,怎么都不见你影子?”亭锦悭踩在小道上,露水打湿了衣角。
现在的他,是不用再爬窗进来的,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从大门走进来。
亭锦忻站在门口,低了低头,换了一句:“皇兄……”
一眨眼,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不会再怕黑,不会再被小灰吵的睡不着,却依旧还是习惯等他。
亭锦悭看着满院的牡丹,“你这里早该种些花的。”
“我有话要对皇兄说。”他鼓足了勇气,推开门进屋。
亭锦悭愣了愣,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越过牡丹花从进了屋子。
潮湿阴冷的屋子是从没变过的,亭锦悭一直觉得这不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亭锦忻关门,看着面前思慕已久的人,终于知道什么是相思之情,他想他,他等他……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锦忻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