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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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划一,而麒麟自然是倾向抑恶扬善。”
“是的,乐俊,麒麟爱护半兽,因为半兽也是本国子民。但海客不是。”
“民众即使在你的教化下不再迫害海客,但也很难对海客产生好感……语言不通,常常起摩擦。处境艰辛虽然惹人同情,却也常有海客自甘堕落,坑蒙拐骗,和小偷强盗混在一起。”
“嗯,所以我觉得民心所向……景麒厌憎海客并不奇怪。话说回来,也不仅仅是海客的事。当年营救高里的计划,也曾遭到景麒抗议。无论是慈悲厌血的天性,还是他和高里的私交,都应该是他支持我的动力才对啊。然而他比浩瀚反对得更厉害。是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认识到了仁兽麒麟的真面目。他的天性远远凌驾于私情之上,或许他并无私情可言。我们看到高里对他真情流露,十分友爱,那是因为高里做过人,天性之外,尚有人性。我不知道景麒有没有人性,只知道他的仁爱并没有普及到高里这一个体身上,也没有普及到戴国垂死的子民身上。一切以庆的子民为重,以庆的国家利益为重,这就是庆的民心所向,这就是景麒的心意。”
“阳子……”
平生第一次,乐俊感到无言以对。眼前的友人深陷苦闷,他却无能为力。
“现在回想起来,铃也好像对我诉过苦。景麒一见她就会沉下脸什么的……即使他原本正在和人说笑。但是铃并没有缠着我诉苦,整天开开心心的,对景麒又很友好,所以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直到她被撵出金波宫,我和她都毫不知情。她给我写了这么多封信,却几乎收不到我的回信,我一定伤透了她的心!”阳子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这句流言整个金波宫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九年后的今天才知道!我不会宽恕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人,不会宽恕妄图把铃从我的人生中彻底抹煞的人!剥夺浩瀚仙籍!驱逐出境!永不复用!”
啪的一声,敲上玉玺红印的文书丢到了地上。
数十名官吏,竟无一人敢接,无一人敢捡。
“缺席审判,似有不妥。”乐俊平静地指出。
“乐俊,他缺席受审,正是拜你所赐。”
“阳子……”
乐俊还要争辩,忽听锣鼓喧天,然后,随着纷乱的脚步声,秋官府众官僚在秋官长金月真的率领下,鱼贯而入,躬身行礼。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恩赐抑或剥夺仙籍,任免官吏,确实是主上的权利。但查明事实、进行裁决、量刑,是秋官府职责所在。主上万万不可凭一时意气,胡乱裁夺。”
“金月真!”
“如果主上一意孤行,那么秋官府的存在就毫无意义。”秋官长一挥手,她的亲随就恭恭敬敬把大印捧到了阳子跟前,“请主上收回大印,罢免尸位素餐的秋官长。”
“……见谅,是我太鲁莽了。”
“主上英明。”
“大司寇可有建议?”阳子沉声问道。
“欺君之罪,虽是死罪,但主上降罪之前,应该先把前因后果审个明白。”
“嗯,怎么做?”
“按理要把冢宰扣押起来问话,同时寻找人证物证,供明辨是非之用。不过冢宰目前身体欠安,念在他劳苦功高……主上可否恩准软禁?换言之,从此刻起,他不可擅自离府一步,秋官若干,进驻冢宰府日夜看守,等他身体略有起色后,再行审问。是死罪,是流放,审个明白,再作定夺。”
“可以,交给你办吧。”
“遵旨。”
金月真把剥夺仙籍的文书纳入怀中,踌躇满志地告退了。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来去去,好似一场龙卷风。
“久闻大司寇行事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真巾帼不让须眉。”乐俊感叹道。
“啊,嗯。”
“阳子,你啊……”
剥夺仙籍也就罢了,二话不说就把浩瀚从金波宫撵出去,才是不可挽回的悲剧。乐俊虽然不认识这个金月真,却对她心怀感激。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浩瀚真的死在下界,乐俊总觉得最痛苦最懊悔的会是阳子本人。
在他想出劝解的妙语之前,又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台辅,万万不可!主上正在气头上……”
“台辅!台辅……”
脸色苍白的景麒无视左右的阻拦,出现在阳子面前。
“什么事?”
“你们都出去,出去!啊,和敬卿,请您也姑且回避一下。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我必须和主上单独谈谈。”
“不,我认为我必须留在这里。”乐俊温和而又坚决地摇摇头。
“你……”
“行了景麒,什么事?快说。”
“铃姑娘的事,隐瞒海客的事,都是我恳求浩瀚为我办的。”
“哦?”
“请主上明察。”
“哦,这就是所谓的麒麟之仁?”
“这是事实。”
“那么,为什么?”
“事到如今或许隐瞒已经没有意义,这是因为……”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阳子打断了景麒的话。
“嗯?”景麒茫然地看着她。
“如果王不幸福,麒麟也不会幸福。麒麟最大的悲哀是,明明知道自己怎么做可以让王感到幸福,为了天下苍生,偏偏不那么做。”
“……记得。”
“亲切地对待我,会危害天下苍生吗?”
“……”
“真心实意地和我言归于好,会危害天下苍生吗?”
“…………”
“对我露出笑颜,会危害天下苍生吗?”
“………………”
“沉默,又是沉默,又是沉默,坦率地对待我,会危害天下苍生吗?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抬头。”
“是。”
“笑。”
“啊?唔,是……”
“真差劲,你真是差劲透了!”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彻底激怒了阳子,“这些年来,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找我说话,竟然是为了给浩瀚顶罪。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连最微弱的、哪怕是象征性的抗争都没有。景麒在瞠目结舌的乐俊的视线中,默默向女王跪下。伏礼已经废除这么多年……当那尊贵的前额磕上她的脚背时,乐俊无奈地想,即使自己在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了。
(待续)
、荆棘的王冠011
乐俊郑重其事地把浩瀚送回宅邸时,女王发难冢宰失势的消息已经先一步在仆从之间流传了开来。
和仙蕙等人不同,九秋这样的冢宰府内勤人员皆为役职,并非朝廷命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没有仙籍,只想安安稳稳度过短暂的一生。而持有仙籍的人中,绝大部分又是前任冢宰——浩瀚的老对头靖共遗留下来的故人。
这当然是因为继任的王和冢宰宅心仁厚,体恤人情,然而,很显然,也能看出这些人对主人并无忠诚可言。既然当年他们顺从地接受了靖共的政敌,如今就不能指望他们在危难之际站到浩瀚身边。非常清楚这一事实的九秋,平生第一次,抛头露面,守在大门外,等候浩瀚回府。
像世间所有的男子一样,乐俊被九秋醒目的美貌震撼了。又和世间的大多数凡夫俗子不一样,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此美人无疑只有祥琼可以相提并论。但祥琼平素不施脂粉,御史的官袍又是从色调到款式都十分沉闷,乍眼看来,这环佩叮当风姿绰约的少女,美色竟尤胜祥琼三分。
啊,对了,祥琼在哪里?
且不说乐俊替浩瀚面君之后又四处寻找祥琼,单说九秋命小厮把浩瀚搀入了内宅,百般劝慰,却不见效。
她并不是冢宰府的管家,也不是浩瀚最宠信的人。惊人的美貌总是让小人心生邪念,却似乎会让君子望而却步。
浩瀚和她绝对称不上亲密。不过,她对浩瀚的恩德始终铭记在心。
她的娇俏笑脸曾经沉鱼落雁,她的温柔低语足以闭月羞花,然而任她施展浑身解数求君子一笑,浩瀚却一直闷闷地坐着,不说话。
他不想和侍女谈论外面的事。九秋知道。
“冢宰,用些茶点可好?”九秋端上了亲手做的精美点心。
他的午餐被女王中途打断了,之后不可能好好进食。
“嗯……”浩瀚轻轻点了头,却没有后续的反应。
看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也许神智不甚清明,九秋心中暗叹一声,把糕点送到他嘴边。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后续反应。
“那,还是睡下先歇一歇?”
“嗯。”
“哪里不舒服?头晕?腹痛?”
“嗯,有点闷……堵。”
“啊呀,好大一块淤青。”九秋伺候他脱下官袍,换上睡衣,“您先躺下,我这就让人去请吕先生过来瞧瞧。”
“别请了。”
“您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胡乱逞强吗?”
“别请了,你请不到他,然后……”
九秋呆呆地等他往下说,却一直没等到下文。他的眼睛还半睁着,人却似乎即将陷入昏迷。
“冢宰,可有什么吩咐?”
“嗯……”
“冢宰!冢宰……”
现在不是惶急的时候,她必须自己决定做点什么。虽然在她心目中聪明才智天下第一的浩瀚亲口说了“别请吕御医”,但她还是当即吩咐小厮去太医院。她对政事一窍不通,她感到一场可怕的风暴正要席卷一切,却不知如何应对是好。所以,让浩瀚身体好转,不,应该说让浩瀚清醒过来,思考全局并且作出指示……是当务之急。
然而天色越来越黑,御医却迟迟不来,连她派出去的小厮也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尚未完成任务,还是无法完成任务因而不敢回来复命,还是压根就偷懒没去。冢宰府里出现了大批面目陌生的秋官,进进出出盘查十分严格。但是,按理也不会刁难请御医的小厮啊。
叫厨房煮燕窝过来,也拖拖拉拉不得力。她有心再下厨,又觉得自己不该轻易离开卧房。踌躇半晌之后,她才勉强泡了参茶,想着好歹给浩瀚喂几口,提一提元气。
“冢宰,喝口茶,漱漱嘴。”
浩瀚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她急忙拿小勺喂进去,没喂几勺,就全吐了出来。还好没吐血,跟着茶水一起出来的只是黄水。
“腹痛甚……”
“已经去请吕先生了,马上就来为您诊治。”情急之下,九秋说出了自己也感到渺茫的安慰话语。
“你……”
久久没有下文。
九秋只觉臂上一沉,浩瀚的身体已经软塌塌地倒在了床上。
“冢宰!冢宰……”
不管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了。
如果浩瀚醒着,就算在病床上,就算情势再危急,他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吧。但这样的空想毫无意义。她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判断行动起来。
要说求助的人选,自然是高官为宜。首先想到的是青将军。但冢宰前天刚叹过,好不容易弄来一坛好酒,青辛却偏偏不在,等他远行归来,再开怀畅饮。可见……青将军目前不在尧天。
博望卿,和冢宰和女王同为太师门下,年少有为,位高权重,似乎还对自己颇为中意……遗憾的是,博望卿远在奏国,远水不救近火。
那么,严千秋严老贼?如果自己以身相许,甘愿为妾……不,即使赔上自己的清白,庸庸碌碌的严老贼也不会顶风出面为冢宰奔走。冢宰要是知道自己出此下策,白白被老贼占了便宜,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失了现任冢宰的庇护,只怕自己早晚会落入严老贼的脏手。强求纳妾的那场风波之后,浩瀚和严千秋已经只有表面上的和气……想到这里,九秋咬着嘴唇走到针线篮边,揣了一把剪刀在怀里。
浩瀚如果不幸有个三长两短,新的冢宰只怕不会像他一样洁身自好,美貌而又柔弱的自己,只怕会从一个男人手上转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就像她在老家时那样……腥风血雨,孤苦无依。
除了博望卿和严老贼,别的官员都不认识九秋。她恐怕和他们说不上话。但是,只要能见到台辅,从台辅手中借到碧双珠,冢宰就有救了。台辅慈悲为怀,一定不会推托,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走出冢宰府、走进仁重殿呢?
她走进自己的卧房,打开箱笼,翻出了钟灵的衣物。仁重殿的女官钟灵和她素来亲近,偶尔留宿,所以会有换洗衣物放在这里。衣物底下,是她小心翼翼收着的仁重殿通行玉佩。
与其说这是钟灵赠送给她的宝物,还不如说只是暂借。因为这玉佩非同小可,见物如见主人,是紧急时刻简化出入手续的一种特权。钟灵的脸仁重殿没有人不认识,通行玉佩几乎不用。所以她偷偷借给心爱的九秋姐姐,方便她随时过府游玩。
遗憾的是,钟灵太清瘦,珠圆玉润的九秋怎么也穿不下她的衣衫。
“仙蕙的衣服我倒勉强穿得下,燕寝的通行玉佩也在这里……”
但是去燕寝做什么呢?别说女王多半不在燕寝,就算在,擅自闯入的自己也会犯下惊驾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