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神-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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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小声点儿。林家堡还没在咱们的掌握之内呢，你也谨慎一些，防着隔墙有耳。”陆英明站起来“行了，我该走了，不妨碍你照料心上人。”
“师兄慢走。”
杜秋风起身送走陆英明，一个人走向正房，来到苏云的卧室里。这房间他再熟悉不过了，里面的摆设，都是他亲手为她布置张罗的。
苏云还是少女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当年的他是一个青年剑客，在外出游历的路上救下了正被土匪抢劫的苏云母女，并且一路护送她们回家。情愫就在这千篇一律的旅途中萌芽。苏云是美好的，美好而且美丽，豆蔻年华的光彩，足以让所有的男人炫目。所以，当苏云一脸天真地在篝火旁看着他，对他说：“杜哥哥，你真好，等我长大了，就当你的新娘”时，杜秋风知道，自己沦陷了。但可惜，他没能娶到这个想要嫁给他的女人。因为苏家的父亲告诉他，苏云已经和林家堡的少堡主订过娃娃亲了。
杜秋风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他认为苏云是爱他的，她想嫁的人是他，是他杜秋风！可是她却因为这个婚约，不得不嫁给林东海。他恨苏家，恨林家堡，更恨利用婚约霸占了自己新娘的林东海。所以他收起了剑，不惜一切代价混入了林家堡，潜伏在这里，蓄谋已久地报复。他眼睁睁看着苏云嫁过来，眼睁睁看着她投入林东海的怀抱，然后他才发现，她早已不记得自己。
可是杜秋风依然眷恋，依然没有忘记当年的诺言。他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夫人，觉得好些了吗……”杜秋风像这几日一贯的模样走进来坐在她床前，低声问她。
苏云看见他，开口就是这几日最常问的那句话：
“有堡主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我已经加派人手打听了。”
“光打听有什么用，赶紧派人去营救啊……”苏云说着要坐起来。
“能派出的人手已经全都派出去了。当下不比过去，南湖剑派已经镇压了好几个不服的门派，随时都会威压林家堡，必须留下一些弟兄看家护院啊。”杜秋风安抚着她靠好
“啊……海哥……”一提起生死未卜的丈夫，苏云已经顾不上是在下属面前，泪如雨下“这可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又不会武功，我要怎么才能守住这个家……”
“夫人放心，只要秋风一天尚在，就会竭尽所能守住林家堡。”杜秋风端过丫鬟递上的药碗，亲手搅拌起来。
“杜先生，多亏有你在，否则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夫人何必见外呢。属下为夫人办事，是诚心诚意的。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我也一定会保护夫人周全。”杜秋风说着，弯腰将调羹送到苏云嘴边，成功地看着她在最初的唐突之后，慢慢屈就喝下。
第三十三章 一败涂地
复仇大计一败涂地，林东海带着所剩无几的部下滞留在玉泉之乡通往北方的山口。他们的财物在被俘之后丢失殆尽，手中唯一的兵器，还是林小帆走后门给弄回来的。一行人隐秘地藏身树林之中，既没有钱也没有药品，对于一个曾经的武林盟主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落魄的了。但林东海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一连串的打击之后，仍然能够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面对眼前的处境。
有了幼年遭逢家变的经历，林东海常常会留有一些以防万一的准备。例如出远门之前将金银掰碎，缝裹进衣服的包边里，遇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可以摆脱困境。而这一次，这些金银终于派上用场了。
当阎夏雷和一干门徒看着他用牙齿撕开衣角的包边，拆出那些零碎的金子，眼前如同再度看见了生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想不到堡主还留着这一手。难怪小冷那样的人也愿意跟你”但一想起冷冬寒，脸色又再度沉了下来“不知道现在小冷身陷何处，还是不是活着。”
“雷霆没把他跟咱们一同沉入化骨池，说明暂时不想杀他。他此刻，只怕是在雷霆手里活受折磨。”
“可恶！”
“眼下切勿意气用事。你我二人的脸上街容易被认出来，你先让几个面生的的弟兄拿着这些到镇上买些吃的和换洗衣服；我们先在这个林子里找一处栖身之地，再商量救人。”
走投无路也是一种路，在生命还没有结束之前，一切都必须继续。林东海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他相信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就能够赢回一切，否极泰来；林家堡如此，林小帆也应如此。于是，他在找到藏身的山洞之后，立即打坐调息了一番。林小帆给他的玉泉之水有疗伤的神效，他
很快地逼出了体内的余毒与淤血，待门徒带着药品和食物回来之后，他又包扎了外伤，吃了些干粮。随后决定在此滞留一段时间，一面打探后方陆英明的动态，一面看顾林小帆。
安顿好一切之后，林东海终于披星戴月地走出临时藏身的山洞，去找自己的弟弟。可他没想到，林小帆会跟雷霆搂在一起，更让他吃惊的是，两人居住的大院里居然还关押着冷冬寒。
功力尚未恢复的他徘徊在神泉教的别院一侧，没有立即出手。一来不想失手，二来，他还要顾及林小帆，防着自己出手救人时，雷霆会对他不利。思来想去，他决定尽快见林小帆一面。可是，要越过此时近在林小帆身边的雷霆，又是谈何容易。
※
曾经的雷霆哥是庙街土生土长的土太子，他有着一身粗壮的肌肉和张牙舞爪的纹身，还有一颗杀人放火也不会加速跳动的强大的心脏，他曾经是全市黑SHE会里最牛逼的大佬，没有之一。如果你认定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那你就错了第一步。能当打手的人很多，但是能在一群打手中脱颖而出，成为九爷面前排行第一的红人，准备接手帮会的人，那就不仅仅是四肢发达可以办到的了。
雷霆没什么文化，可没文化并不代表智商低，智商低更不代表情商低——雷霆哥只是没有文化，他心里精得很。
那天晚上，他其实没有喝醉。他清醒着呢。当然，他也没有真的爱上林小帆。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跟林小帆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两个现代人。并且很不巧地，两人的家族是世仇。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从他得知的第一天起，就让他寝食难安。因为他深知一个帮派要想长久存活就必须随大流，必须遵守江湖规矩。而现在，他很不幸地身处武林异端神泉教。雷震天是很强，但雷霆见过太多的强者倒在江湖的法则面前。他知道总有一天雷震天会死，而他将不是林东海的对手。林小帆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必须尽早地把他抓在手心里，将他哄得服服帖帖。所以，雷霆答应替他救林东海，帮着他半夜瞎折腾，就是为了放这笔人情债。以便他朝自己上位的时候，能够继续混迹江湖。可他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发现了一个特大的奇迹。化骨池里那几缸浓稠的油碱混合物，居然结成了半硬的固体。他挖了一块试了试，发现质地和味道，像极了过去使用的肥皂！
他这下可乐坏了，这是赶超爱因斯坦的伟大创新，是这个时代的垄断行业啊！只是这一切是林小帆想出来的，林小帆比他更清楚肥皂的做法，就算他套用那晚的做法能自立创业，将来难保与林小帆成为竞争对手，倒不如——与他合伙，依仗财力当他的大股东，到时林东海投鼠忌器，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倒下。
这样想着，他得到林小帆的决心就更加强烈了。要不惜一切代价让林小帆对自己言听计从，那除了钱势的诱惑之外，就是感情的拉拢了。他跟林小帆之间可没多少感情基础，再怎么做朋友拜把子也亲不过亲兄弟——看来，就只剩下爱情的勾引了。他是在雷震天那失过身了，可除了身之外，其他东西他是万万不能失的，雷霆哥灵魂还是纯爷们儿；而林小帆甘心在这个山旮旯里跟一个男人“做兄弟”，那就说明他是个真玻璃——既然如此，就努力让他爱上自己吧——他这样想，最后也这样做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小帆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于是他发挥八点档电视剧用烂的那招——醒来看着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成功让他将拒绝的话语吞了回去，揣着一颗不安和害羞的心憋红了脸——那勾勾搭搭所谓“爱情”，不都是这么开始的吗？
果然，他精心策划、自编自导的戏码触动了林小帆那颗疲惫的心。
当林小帆一觉醒来，微感疼痛地发掘自己的断手已经被人重新接合包扎好，雷霆正端着田七汤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他对雷霆虽然说不上喜欢，可被人喜欢的感觉还是挺好的——这就一夜之间，狗屎蛋成了香饽饽，自己也觉得自己宝贝了起来——那颗自从来到这里一路跌到谷底，被踩进泥土里的自尊心，一下子冒了出来，蹦回来原来那骄傲的高度。
他是小帆哥，再多的鄙视也不能让他动摇的庙街金少啊。
所以，当林东海突然从冒出来，出现在他面前，要他跟自己走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又可恶。他坐在坐在街边的早餐摊子前，看着对面斗笠盖脸的林东海，心里总觉得多了一道栅栏，没法迈过去。
“我不会走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活计，就算跟勇哥拜不成兄弟，工还是要打的。再说，就算他不雇我了，我另有营生了。”林小帆闪烁的眼里有一丝希望的光彩，早上出门的时候，雷霆把肥皂成形的消息告诉他了。他很兴奋，所以特地跑到镇上叫了一碗肉片面和一个鸡蛋灌饼以示庆祝。
“是跟雷霆吗？帆儿，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跟雷霆在一起。”林东海眼中尽是担忧“雷震天有意离间我们，上次造谣诋毁你，就是他指使的。雷霆接近你一定有他的目的。听哥的劝，先跟哥走，哪怕只是暂时的。”
“现在的雷霆跟你认识那个不一样，你别总把自己的丑事赖在别人头上。人家雷教主对我可好了，一点儿都不像你说的那样。当年是爹对不起人家，后来愧疚自尽，娘是殉情死的，你不了解情况就往上打，人家都没迁怒于我……”
“帆儿，雷震天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对林家堡只有恨，他是在蒙蔽你呀。你知不知道，爹的尸首被他夺去，还藏在神泉教之中，无法入土为安。”
这倒真是有些意外。林小帆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啃那鸡蛋灌饼：
“爹坑了人家半辈子，生前陪娘，死后陪他，也能理解……”
“你！”听他大逆不道的言辞，林东海忍无可忍地轻喝了一声，但立即又后悔了起来。他今天是来劝他跟自己走的，怎么又把事情弄糟了“帆儿，哥知道你心里有芥蒂，过去哥伤过你的心。哥哥有时说话不好听，可心里是为你好的，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疼你疼谁呀。今后，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现在，林家堡风雨飘摇，哥不能眼看着祖业落在外人手里。等哥稳住了林家堡，就一心一意地对你，一门心思地照顾你，把你过去受的苦，都给你补回来，再也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现在，哥只求你能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哥可以放心地去拼杀。帆儿，你就让哥把这最后的事情给做完吧？”
林小帆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不去拼命吗？你总有没完没了的苦衷，那我呢？我根本就不属于你那个武林，我也不想淌这个江湖。我就想住好一点、吃好一点、穿好一点、有份好一点的营生，挣了钱找个良人过一辈子——我的理想就是这样了。”林小帆看着面条都快将汤吸干了，有些舍不得浪费地扒拉起来，不再看他“你要的是个一表人才的弟弟，可我永远也成不了那样，我也不配当林家堡的二堡主……”
“可你就是我弟弟，配不配的上，你都是林家堡的二堡主。”
“已经不是了……”林小帆吸着有点软烂的面条“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管我了。咱们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过各的独木桥，别再为了对方互相迁就了……”
东海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给重重锤了一下，闷闷的，喘气都会疼。他总算体会到当日林小帆被赶出家门时的心痛了。他以为解释了误会就可以得到他的理解，他以为今后的弥补可以填上过去的缺失，他以为血脉相连的弟弟会永远亲密无间，然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一切不过是自己妄自尊大的要求。林小帆不要他了。
他此刻唯一庆幸的，是林小帆还在他的面前；而当时当日，林小帆被赶走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绝望啊。他看着近在眼前，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的人，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那样，从斗笠下抬眼看着他：
“帆儿，哥爱你，哥还爱着你呀……”
林小帆含着一半面条停了停，然后低下头去，呼噜呼噜吃完，抓了抓鼻子抬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