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虫-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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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说完这句话没过两年,就变成了村头的坟包包。
林冬跪在大人给草草立的木牌边哭了很久,他喜欢老秀才,老秀才缺了牙,吃不动东西,喜欢喝稀饭,吃用米捣烂了糊起来的团子,喜欢给林冬讲故事,也喜欢抱着他在躺椅里睡觉。
村里的大人们成天忙着活计,因为不忙,就活不下去。边疆战乱,好些人还被抓去当兵,去了就回不来了,于是村头的坟包包越来越多。
老秀才的屋子没人管,林冬就每天去,把那里一屋子的书都看完了,又看见老秀才在墙上刻的字。字字都彰显着他的报复和不甘心。
于是林冬决定去科考,从秀才到举人,他一考一个准,村里人高兴极了,东凑西凑给了他一大包的盘缠,支持他去了洛阳。
可惜,他年纪不够,在衙门口被挡了下来。
盘缠用得差不多,林冬只能先在洛阳住下来,给那些喜欢炫耀的贵人当门客,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渐渐的胃口也养大了。
那时候洛阳城里有户好人家,书香门第,全家都是善心人,给洛阳做了不少贡献。
那家的老爷姓薛,家里有一位正妻,两门妾侍,屋里孩子加起来一个五人,最大的是闺女,最小的是儿子。
小儿子得宠,又能读书又勤奋,功夫也好,薛老爷总说:薛宝来年要去考武状元的。
薛宝薛宝,林冬听着这名字,脑子里总浮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来。可想而知这幺子有多得宠,想必也是少爷脾气,不好招惹。
可惜,他伺候的门主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家里三妻四妾,又有儿女一大群,其中老四最滑头又仗势欺人,这天就偏偏惹到了传说中的薛宝。
林冬一大早被老爷叫去的时候,还迷瞪瞪不知道发生何事,大堂里好几个门客都眉头紧皱,中间站着一穿着紫色锦衣的少年,嚣张霸道,脚上蹬着丝履,竖着头冠,玉带上还配着牛皮做的刀鞘,露出来的刀柄上头刻着贵气的金花纹路,少年面上满是不缀。
“爹,我何错之有?是他先出口伤人!”
林冬坐在靠近门的椅子里打瞌睡,就听那头嘭地一拍桌子。
他一抬头,就见老爷正怒不可揭,眼睛瞪得比牛大,“你还说!那是我们家能惹得的吗?来年薛宝就要科考!这要是考上了,你爹我还活不活了!”
“考上有啥!”少年吼回去。“不就是个武官!说不定远远调去边疆……”
话没说完,老爷已拿了手边烟杆砸了过去。
“你个不孝子!没出息的孽畜!”
林冬噗一下笑出来。
这下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众人都转头看他。
老爷眯起眼,“林冬!你笑什么!”
林冬赶紧道:“没,只是觉得,老爷……话不能乱说。”
“我说错什么了!”
“这……四少爷是孽畜,那您是什么?”
周围人一愣,好些忍不住肩膀抖动,硬是把笑意憋了回去。
老爷气得胡子发抖,“林冬!我让你平日多教教老四,你就知道吃!”
这算是迁怒了,林冬委屈,站起身道:“我有教,可四少爷不听,他喜欢出去玩……”
嘘嘘!!
老四在那头瞪眼,林冬眨眨眼,无辜道:“学生说错了?”
那头老爷直要气得昏过去,老四只能低着头认错,“爹……儿错了。”
“你去给薛宝赔不是!”他恨道:“带上礼物,再去跟薛老爷见礼!要是再惹事,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老四和林冬差不多年纪,这边祠堂罚跪,林冬也只能跟着。
少年嚣张的五官倒是清丽好看,转头对林冬道:“都是你,说错话。”
林冬站在一旁,抱着一碟桂花点心吃,边道:“我是实话实说,谁让你总是溜出去,还让我给你看门。”
老四眯眼,“你吃我的穿我的,帮个忙怎的了!”
“我没吃你的穿你的。”林冬眨眨眼,“我是吃的老爷的穿的老爷的。”
“我呸。”老四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不管,明日你得陪我。”
林冬也知道这事自己跑不掉,点头,“成是成,不过你可不能再乱说话。”
“我呸。”老四又呸一口,道:“那是他小子太嚣张,说我不学无术!”
“四少爷。”林冬舔掉嘴角边的糕点沫,语重心长,“老爷总是讲,人要有气度,你不能因为对方说了实话,就揍人家。”
老四:“……”
翌日一早,林冬就被老四扯着去薛家赔罪,身后马车里一堆礼物,俱是头天晚上管家挑选好的。
到了门前,二人通报了姓名,很快有下人将他们领了进去。
这时候天还尚早,路过花园时,就见一人在花园里头练剑。
剑风呼呼作响,衣袂翻飞,黑发高束,他背对着二人,林冬看不见他模样,却能感觉这人器宇轩昂的气势。
对方只穿了单衣,后背已被汗浸湿了,衣服勾勒出结实的体魄,能隐约看到背脊起伏的肌肉。
老四一下认出来了,指着叫:“薛宝!”
那人停了剑,旁边小厮递上帕子,他伸手接来抹了抹脸,一边回身。
这就是薛宝?林冬当时有些吃惊,这人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精神奕奕,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下垂。他看上去很是严肃,似乎也不是爱多话的性格,浓黑的眉毛斜斜飞起,给整个人都蒙上一层自傲的气质。
他挽起的袖子下,手臂肌肉纠结,握剑的手隐隐透出青筋,汗珠在晨光下闪闪发光,比较起林冬总是缩在一处吃吃喝喝的米虫样子,这人看上去健康极了。
薛宝显然也认出了老四,眉头微皱,不发一言,转身要走。
“喂!”老四叫住他,“我在叫你!”
薛宝回头,“有事?”
他的声音清朗,声线清晰,微微有点下沉,但却透着股贵气。
“呃……”老四想了半天,林冬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道:“在下林冬,我们是来为昨日之事道歉……”
“用不着。”薛宝将剑回鞘,淡淡道:“我也有做得不当之处。”
老四脸色缓和许多,正要好好说话一番,又听对方续道:“与猪打架,只会让猪高兴。”
说完,转身走了。
林冬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到口边的笑声。
老四肩膀直抖,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红。
“他他他他他!”
“他略胜一筹。”林冬帮他道:“算了,这种人你惹不起。”
“谁说的!”老四恨道:“我的功夫也不差!”
是啊……就你那三脚猫的拳脚,若不是师父让着你,你能打赢的只有自家看门狗……
不过这话只能在林冬肚子里过一过,他很快拉着他往前走,“咱们跟薛老爷道了歉就赶紧回去了。”
他有预感,再待下去,只会发生更不好的事。
很快,林冬的预感成真了。
老四不仅没有道歉,反而下了战帖。
“我要跟薛宝比试!他若输了,学狗叫十声!并对我下跪道歉!我若输了,任他驱策!”
薛老爷气量是真大度,听完只是呵呵呵地笑了,随后便收下礼物,打发他们出了府。
“林冬!我一定会打败他的!”老四愤怒地大吼。
林冬掏耳朵,“我听见了,祝你马到功成。”
“马?骑马能赢他吗?”老四疑惑。
林冬摸下巴,“我觉得开个赌局,说不定能赚大钱。”
“赌我赢吗!”老四眼睛闪闪亮。
“赌你输。”林冬回答的干脆。
老四:“……”
林冬没能参加赌局,因为老四回去就告了林冬的状,很快,林冬因为太能吃,又总是给自家少爷泼冷水,而被老爷赶了出去。
之后,林冬有辗转做过几家门客,但统统因为太能吃而被赶走。
他隐约知道老四的战帖没下成,因为洛阳征兵,老四为了以后能和薛宝争个高下而气势汹汹当兵去了。
老爷一家哭得不成样子,但林冬却觉得,老四终于英雄了一回。
而后来,林冬被最后一任老爷送走,同年,薛宝科考武状元,之后去了长安。
当林冬和臧飞龙在南方隐居之后,一度听陈南海提起,长安城出了个最年轻的太尉,是皇后扶植的人马。
听说对方姓薛,具体,林冬也没再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薛宝,是后面的系列会出现的人物。cp不是本篇里的老四,会是叶家兄弟里其中一个的cp。xddddd
、番外三
第二年;开春;村落修建得差不多了;臧飞龙和林冬待不住了。
林冬想出去转转;他想念杭州的醋鱼了,臧飞龙是成日对着牛看得腻了,也想看看江南风光了。
“你答应我的东西呢。”林冬蹲在厨房的米缸前苦着一张脸;臧飞龙蹲在他对面;和他一起捏着米。
“在找啊,可是找不到啊。”臧飞龙学着林冬的模样苦了张脸,“你确定那什么秘籍真的有?”
“传说是有的。”
“传说……”臧飞龙眉头抽了抽。
“不如我们再去四处转转吧。”林冬捏着手里的米兴奋地瞪大眼道。
臧飞龙想了想,“也好……顺便还能张罗点东西回来。”
这小地方安静是安静;但常常缺这样少那样;生活也多有不便。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个小镇,虽然有些杂货铺子,但也不是什么都买得到。
臧飞龙早就想出门盘点东西回来了,还有村子到小镇的路也要修修,这里修通了,人应该会多起来,也方便做买卖。
从南诏进回来的药都给自家人用了,有一部分拿去卖到镇里的医馆,人家又嫌贵了,量少了,不好卖。
好多东西还需要二人去经营,大概得要个五年八年的。
但这个时间臧飞龙却不觉得难熬,反而一想到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就觉得幸福的面上放光。
人最重要的就是对未来有希望,有盼头,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了这么多日,臧飞龙的脾性倒也温和了不少。
当然,这也少不了林冬的管家,陈南海送的长鞭起了大作用,你以为林冬不舍得用?怎么可能,小孩玩儿得可开心!咳……
臧飞龙躲了几次鞭子之后,开始学乖了,这人有时候做事没个分寸,也不分场合地点,林冬将长鞭耍得风生水起,丘北山等人常常在田地这头看见那头林冬挥着鞭子追在臧飞龙身后跑,臧飞龙一边躲,还一边乐在其中。
对此,丘北山只有一个看法:“周瑜打黄盖,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商议定了启程的事,二人很快收拾了行囊,将村中大小事务交给丘北山几人后,小两口赶着只小骡车慢慢往江南去了。
等上了官道,路就平坦多了,二人拿骡车换了匹小马,又添了些钱加了个普通的马车,臧飞龙赶车,林冬负责睡觉,就这么溜溜达达继续往前行了。
两月后到了杭州城门口,刚进城就看到四周都贴着通缉令。走近了细看,是通缉一名飞贼的,说是偷了不少宝物,也让杭州的住户小心为上。
“每次碰着的事都和贼有关。”林冬坐在臧飞龙边上晃着小腿,“这回不会被冤枉了吧?”
臧飞龙无力道:“你别乌鸦嘴。”
二人绕过主道,在小巷后头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随便住了。还没到晚上,臧飞龙便领着小孩四处去找小吃,一路下来又买了好些小玩意儿。
林冬一手拿着吃的,一手还提着个小篮筐,好像哪家的小娃娃出门买东西,可爱得不得了。
臧飞龙帮他提着其他的点心,一边小心护在他旁边,生怕被人撞了碰了。
林冬好些日子没吃过这些精致糕点,嘴里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嘴边沾了糕点屑沫,没空擦,就拿舌头嗖一下舔进去了,看得旁边臧飞龙心里痒痒,又不敢做什么。
眼睛往后瞄,小孩还带着鞭子呢,绑得稳稳地系在后腰带上,看着又好笑又可爱。
这会儿两人一路走到了西湖边,过了桥,在碧鸀的山下茶馆坐了下来休息。
一路往上的山路被繁茂的树叶遮遮掩掩别有味道,日光暗下来,正是傍晚时候。
林冬喝点茶水,又跟店小二唠嗑,听说那大戏园子的陆先生后来把台本写完了,连着三夜演出,戏园子人满为患,赚了个满盆彩。还有好些达官贵人请他去家里唱,可惜陆先生不出园子,否则还得捞上一笔。
又听说陆青衣收了个小学徒,那孩子长得清秀,跟陆青衣的脱俗的好似谪仙一样的感觉不同,但学起唱戏来倒是有板有眼,戏园子的人都满看好他。
又说陆青衣心善,养了许多小孩在园子里帮忙做活,但有几个孩子脾气太大,又做了些坏事,最后被赶出了园子,如今也不知去向。说着说着,又说起如今皇上换了老婆,这好些地方的官员也都跟着变动,杭州的知府也换了,又说管城门的人换成了当年臧家军里的人,这天下要搞个什么老百姓也管不着,就求个安稳而已,希望别再出什么事。
林冬这一唠嗑,就说到了夜幕升起,繁星点点。吃饱喝足,二人才手牵手往回走,夜色下西湖水面平静安稳,没有一丝涟漪,月光倾泻,好像上头结了一层霜。
还没过桥,就听前头有打闹声传来,臧飞龙先拉住小孩,护到身后,这才往前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林冬拽着他的衣袖,从后头探出头来,前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