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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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长察言观色的余师爷善解人意,他目光犀利如刀,不作只言片语,就知二人关系非比寻常,特意将赵子衿的厢房,安置在顾恽房间的右手边。
夜色浓厚,微凉如水。
赵子衿千里奔波七日,本就风尘仆仆,刚落脚襄水城,又马不停蹄敢去营救顾恽,他实在已有数日,没有好好洗漱过了,他自来爱干净,自己都有些忍受不了,仆人抬进一桶热水,他褪去衣衫跳进去,温暖的水流泡的他有些昏昏欲睡。
过了小半晌,他浑身突然一震,像是被雷击劈在身上似的,动静大的,搅动桶内的水花暴起飞溅,嗒嗒几声碎响,砸在了地上。
赵子衿只觉心脉剧烈一跳,周身连绵交织的筋骨脉络,像是被一根狠狠扯动一样,油煎火燎的痛觉自心口冒起,牵了一发动全身,潮水般朝着四肢百骸急速流窜,那种搅动骨髓的剧痛,席卷全身,让他两眼出现瞬间的失明状态,发黑混沌,什么都看不清。
他心道不好,金蚕蛊,发作了。
赵子衿死死咬住下唇,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手指掰住桶沿,指节青白一片,不让那种无所不在的剧痛腐蚀理智,他丹田内空空如也,往日充盈的真气石沉大海般,提聚不起一丝。他不能出声,不能运气,甚至不能动,他不能让顾恽,发现他的异常和痛苦,凭他对那人的了解,他不折腾出些什么,他心里悬着没处落地。
他素来能忍,换了旁人早以头抢地,他当真就坐在水桶里,抽搐着发抖忍着痛,不敢咬下唇,怕被顾恽发现,塞了臂膀堵住嘴,血迹顺着手臂淋漓的往下淌,滴在水里泛起红色的涟漪,一圈一圈晕开了,很快淡去无痕,一滴,两滴……
不知过了多久,赵子衿觉得周身越来越冷,氤氲起的水汽拂到面色,他残留一丝理智,能感觉到那股热气,可泡在桶里的身躯,却越来越冷,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像是血管里流淌的冰渣,由深处向外散发着寒意。
吱呀一声细响,像是门轴被风吹开的声音,赵子衿并不确定,因为他目光暂时失明,而听力就更不可信了,或许,这只是他疼极一声幻觉罢了,不过他还是看向门口的方向问了句:“谁?”
没人回答,他苦笑一声果然幻听了,全神贯注去抵抗新一轮的痛觉。
他睁着一双线条清晰的眼睛,目光却四散没有焦距,就没发现,有人在他身前,站了半宿。
深夜,穿堂而过的长风拂动那人青色的衣摆,缱绻连带着飘向他的方位。
作者有话要说:老俗是不是很勤快o(╯□╰)o
明天开始,要疯狂的加班了泪流~~~~
、第七十二章 百毒不侵
小荷初露尖角,嫩粉的荷苞从绿浪里探出头来,日光明晃晃的,在院里投下斑驳阴凉,蝉声此起彼伏,初夏光景,已有盛夏的热度。
赵全提着桶水,一路走一路晃荡着撒,边走边嘀咕,不知在说什么,嘴皮子飞快的张合,不过单看他那张愤愤不平的脸,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自赵子衿留书出走已有将近一月,赵全由王爷的贴身小厮,沦落成了王府的杂役,被福全叔拧着后颈子,牛马似的使唤,每日有干不完的琐碎活,扫地、对账、跑腿、收拾、伺候……他腰酸背痛脑壳发懵,这才深刻意识到,在王爷身边的日子,何其幸福。
他当真的望穿秋水,盼了星星盼月亮,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算计着自己何时能脱离苦海。
赵全费力的提着水桶,他现在要千里迢迢的穿过内院和花园,去给远在大门那边墙角的五节香浇水。走到院口,左手勒出阵阵淤血难受的厉害,他脚步不停,低头将桶换到右边去,正待抬脚去买院口的台槛,不妨猛然前头一股瓷实的碰撞感,当下被撞的头晕脑胀,水桶一个去势不止,呼啦荡起大半桶,一瓢泼出去,半只脚都湿透了。
赵全本就满肚子委屈,陡然被撞得头脑发晕,当下就炸了。他头也没抬,就怒斥着嚷嚷起来:“谁这么不长……王王王王王——”
赵全仰着头,双目大瞪,里头的是深不见底的惊讶,他张着嘴结结巴巴,半晌也没王出个屁来,滴溜溜的眼珠里清晰的印着一人,白发红衣。
怪不得他如此惊讶,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他扳着指头细细数过,至少还得一月回转的自家王爷,只是一月未见,王爷像是消瘦了不少,风尘仆仆里,气色憔悴。
赵子衿才走到院口,就被迎面泼湿了了半拉衣摆,罪魁祸首,还是他的贴身小厮赵全,那小子看着自己,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模样。换了平时,赵全就是一桶水迎头浇下,只要不是无心,他也懒得追究,对于下属和仆从,他总是少见的宽容。
可近日他心头压了一桩重担,脾气和耐性都消减的厉害,见状就皱了眉,听不出喜怒的叱道:“毛手毛脚的,干什么呢?”
赵全终于回了神,低头扫见王爷长袍上二尺来高的深色水迹,心里大呼不好,可向来有恃无恐,心里并不恐慌害怕,吐了吐舌头,十分俏皮,目光亮晶晶的去看赵子衿身后,兴高采烈的问道:“王爷,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大人呢,可是也回来了?”
赵子衿嗯了一声,想起这回程半月上,自己和顾恽胼手胝足亲密非常,愠色褪去,温颜道:“回来了。”
他说完抬脚朝院内走去,赵全提着小桶碎步跟着,他一月未见顾恽,很是有些想他,辍在自家王爷屁股后头满头雾水的追问:“王爷,束州不是远在千里么,这样快就返程了,顾大人为何不在家多待一阵子。”
赵子衿脚步一顿,心里就抽抽的疼,话语像是从胸腔里回荡出来似的低沉:“他…没回家。”
回乡路途走到一半,不回去反而退回来,这可稀奇——赵全心里虽疑惑万千,却识趣的什么都没问,直觉和眼前的见闻告诉他,这半月里,必然发生了一些事情,可王爷不说,自己一个奴才,就不该多问。
他瞧得出赵子衿心事重重,就想让他高兴,脑子一转就想起月末发生的趣事,随手将桶丢在走道上,小跑着颠到赵子衿身边,眉开眼笑道:“王爷,可记得上月的采花贼疑案?”
赵子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赵全接着道:“那案子月末破了,作案的淫贼已被捉拿归案,叫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淫贼呀,居然是个花和尚,哈哈哈,被抓那日我去看了,生的嘛,还凑合,当然,和王爷那是云泥之别,哼,那些老眼昏花的大人院外不是说,淫贼是满头白发么,王爷,你猜怎么着?”
他故弄玄虚的停在这里,等着赵子衿参与他的提问,谁料那人脚步不停,根本不理他,倒是他自己摇头晃脑落下一大串距离,他只能上赶着追上去,接着说:“结果啊,那头‘白发’居然……是一头白纱,遮光头用的,诶哟娘诶,王爷你说逗不……嗬——”
耳边簌簌作响,急促而大声,赵全一只脚还悬在院门外,听见动静去看院子里的景象,登时吓得倒吸一口气。
本来满院子憩息的毒虫,突然像是泼了凉水的油锅,全都炸了。竹叶青、蜘蛛、蝎子、蚰蜒,潮水似的拢做一堆,黑绿夹杂,逃命似的朝南边的院墙飞快的游去,像是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赵全倒吸着凉气茫然四顾,没找见什么甚于毒蛇的猛兽,只看见自家王爷站在院子口进门两尺的地方,身姿挺拔静立不动,在他左手中,捏着条细小的竹叶青,此刻,那蛇正剧烈的挣扎着,翠绿的长身子疯狂的卷动着,蛇头大张,粘连着毒液的毒牙,正深深咂在王爷虎口处,细细的血流,慢慢从毒牙之下蜿蜒出来。
这现在实在反常至极,这些蛇虫素来亲近王爷,有灵性似的时常在他脚边撒娇似的蹭,有时出门回家,不少还小狗似的游过来接门,看在赵全眼里,少了几分冷血多了几分可爱,这才慢慢没那么怕。今儿这是——
很快,在他反应过来奔过去让赵子衿包扎解毒之前,让他更为惊愕以至于惊悚的画面出现了,那条咬了赵子衿剧毒竹叶青,蛇尾高高翘起,而后陡然垂落,细长的身子瘫软下来,死了一般吊在他手指间,不动了。
赵全满脸满眼的惊愕,去看他家王爷,喉头发哽,哆哆嗦嗦的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赵子衿盯着已然布满墙面的蜘蛛,以及堆在墙角不停扭动的竹叶青和尾巴高高竖起的蝎子,嗤笑一声金蚕蛊果然霸道无比,种在身上,毒虫都不敢近身,自己这下,可真是百毒不侵了。
他捏着那条死去的毒蛇在原地站了一会,心里也是几分茫然,金蚕蛊的厉害,四月十五在襄水城他就见识过了,相较之苦痛,上一世在辋川里被毒虫撕咬,竟然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拔除此蛊,可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活下去。
是夜,赵子衿带着赵全去了顾宅,食盒里装着点心梅子,两人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烛光轻摇人影犹在,一如顾恽离开平沙前的每一个夜晚。
赵全被打发去照看顾玖,熬药、喂药、擦身,那厮苍白着一张脸,死猪一样任他宰割。
赵全褪下他半身衣裳,胸前赫然一个深紫成淤的掌印,印下的皮肤,不正常的向下凹陷,像是饧发的面团上拍了一掌似的,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赵全蘸了浓黑的药汁,拿软布浸了去擦拭伤处,手下的皮肤高热发烫,他忍不住鼻头发酸,心道玖呆子这么厉害的人,都伤成这副模样,再想白日院子里的光景,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去路艰险却一目了然,顾大人遇到了什么,王爷经历了什么,怎么越想,就越叫人心头不安哪——
此刻,隔着一道墙的主卧里,赵子衿调戏未遂,反被非礼,正面泛薄愠,节节败退。
他来的时候,顾恽刚洗完澡,不知他在干什么,洗的这样晚,头发湿漉漉的披着,透湿了半拉里衣,贴在背上,烛光一照,衣裳下的皮肤若隐若现,呈浅淡昏黄的茶杏色,落在有心人眼里,别样的活色生香。
赵子衿坐在桌边,顾恽趴在桌上飞快的翻书,赵子衿随眼一瞥,发现他翻的是本医典,心里头就划过暖意,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想法子。
他这么一瞥,还有了别的发现,譬如,顾恽趴的低,斜系的领口悬空垂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半片劲瘦的胸膛,目光再顺着探进去,隐约可见深色的一点红……赵子衿喉头滚动,暗自吞了一口唾沫,饶是这样,他仍然觉得自己口舌发干,目光粘连上那点,就撕扯不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过速,鼻息发热,像是要流鼻血。
顾恽头也不抬,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唇角水光顿现,鲜活诱惑。
赵子衿受了蛊惑似的站起身,伸手接过茶盏放到一边,去捧顾恽的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点莹润的水光,头脸凑过去,深藏的欲望从眼底浮起来。
顾恽被他突袭惯了,没被惊吓到,顺从的抬起头,反而伸手去勾赵子衿的下巴,笑意盎然道:“夜深了,怎么,王爷这是要…投怀送抱?”
然后,他看着那人站起身来,勾唇浅笑,渐渐逼近,迫得他仰头去望,那人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而后细碎的亲吻顺着下巴,游弋到喉结,赵子衿只觉一阵柔软的湿热触感,喉头微痒,竟是被轻轻含住了吮吻。
心头的热血分作两道,一股直冲脑门,一股直奔下腹,赵子衿看着顾恽清俊动人的眉眼,艰难万分的咽了口唾沫,动静大的如雷贯耳,听得那人唇舌抵在那处,泻出一声轻笑来,只言片语里带着得意:“王爷,赵全就在隔壁,要大叫一声,非礼么?”
赵子衿眸色一沉,退开了覆压上去,将那厮的尖牙利嘴,一并封堵,手腕灵蛇似的,从那人上下分节的里衣下摆探进去,抚上那片觊觎良久的皮肤,手心下的身躯僵了一瞬,继而贴近……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久等,妹纸看电视,我静不下心来o(╯□╰)o
、第七十三章 临危受命
假期未尽,顾恽提早一月半回京,并未回朝复职,却是日复一日的往翰林院里钻,那里集齐了天下奇书异传,资料齐全。赵子衿和他同进同出,可毕竟还在当值,又要进宫解释,为何无缘无故失踪了一月,不如顾恽这般清闲。
他人一走,顾恽带笑的眉眼不多时就沉下去,日渐深锁,神色冷峻,他想,赵子衿不挑穿,很多话,他也没法和他商量,中毒的人是赵子衿,蛊发不过一次,连他这种门外汉,都能看出他功力大减,可赵子衿看起来并不忧心,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有把握,还是没办法。
赵子衿回来后,第二日就进宫面了次圣,顺着他父王编出的借口,说是老王妃病情愈重,出远门为她祈福去了。
他在赵愈眼中就是个全乎傻子,说难听点,就是个自食其力都办不到的废物,完全不足为惧,没把他放心上过,朝堂有他,还不如没他。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