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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笔尖少年-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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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绿将手里拿着的麦克安到主唱位置的支架上,冲他微笑。“这几个麦克是我们从广播室偷拿出来的,等下全校都能听得见哦。”
白宇泽还言语不能地僵在原地,好多个念头不断地涌现又消失,直涨得脑袋嗡嗡作响。此时已紧随其后爬上天台的冷杉就在后面微微推了他一把,低道:“去吧。”
那是校园里盛夏的夜,他们站在顶楼一片空出来的天台上,吹着夏夜来临前尚且温吞的微风,看着城市逐渐被夜幕笼罩。霓虹灯还没有点起仪态万方的照耀,路灯也静默而安静的杵在渐进的黑暗中,一切都以一个被侵蚀的趋势倒入夜的静默里,像这个时代一样,充满了不安。
等五个人终于同时用声音把已经融入喑哑黑幕中的自己勾勒出来,时钟刚好走到晚上八点整。一瞬间,路灯从他们脚下亮起,依次排开一直延展到街道城区,直指那一片颤巍巍的霓虹建筑。它在代替阳光,用尽所有的能量抵住黑夜的压迫。
然而,还不仅仅是这样。
前方一座座原本宁静沉寂的宿舍楼仿佛忽然被谁从酣睡中惊醒,从黑洞洞的窗口里投射出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暖黄灯光,一点一点,充斥满眼,直到蔓延成璀璨的海洋。
这是Z中夜晚独有的万家灯火十里洋场。
微弱,却充满力量。
他们知道无数道目光就隐藏在那夜色与灯火背后,聆听着,期盼着,于是愈发猖獗地放纵着,狂欢着,无止境般一曲曲吼了下去。喉咙嘶哑了,就闷一口酒再唱。视线模糊了,就胡乱抹一把再来。
期间白宇泽察觉到指尖逐渐传来摩擦的痛感,大概是被琴弦割破了,却恍若不觉般继续疯狂地弹唱下去,沉醉下去,泪水早就在脸上肆意流淌。他想到他明天就要离开了,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或许再也不会碰见身边这群人。列车向下一站驶去,从前就只是过眼云烟。那是比忘记,还要可怕千万倍的结局。
他曾经行走在苍野之中,在不知是谁丢弃的背包里翻出过小半壶的酒。他以为那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那时他还什么都没有,还什么都没失去。浩瀚天地只容了他一个。
后来与他喝酒的人多了起来,一张张脸走马灯的浮现又淡去,快的令人来不及去回忆。他跟他们勾着肩膀放声歌唱,唱过漫天繁星或者乌云密布,唱过喧闹酷夏或者寂静寒冬。
歌声再也掩盖不住的哽咽,流泪的原来并不止他一个人。
夜渐渐地深了。
谢赭摇摇晃晃走上前将冷杉从主唱的位子推开,大约是喝得太多了,涕泪横流的样子简直狼狈。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最后一曲……我一个人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仅跑调,而且跑得找不着北。但是有些话语,有些决断,果然还是要亲口来表达的。
前奏响起的间歇,少年的目光一直静静停在天台边缘。他忆起两年前那一日,自己猝不及防接到白宇泽的来电,然而对方只来得及报出位置便匆忙挂断了。他慌慌张张骑了单车赶到学校,却恰好看见那个人如折翼的风筝般直直从楼顶坠落下去,世界从此被黑暗淹没。
我听不到花开的声音,只见到你的坠落。我忘了全部过往的真相,却在印象里把回忆填补的清晰。
忘记一切,没有关系,我陪你;失去依靠,没有关系,我陪你。可是这一次,当你终于摸索到庞大迷宫的出口,当你终于可以和本该一起得到幸福的人远走高飞,我也就失去了所有不愿放手的理由。
暗恋之所以痛苦又卑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默默在你心里排着队,你却永远是他心里的首席。……
“这个微笑,用尽我疼痛的力气;
这回释然,用尽我铭记的场地;
这场告别,用尽我去爱你的勇气;
这次我真的会哭泣,用尽我爱你的表情;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爱你。”
在夜空下躬身谢幕时,他含了满眼泪光,待抬起头却还是咧开嘴傻傻笑了。
他想,只今天这一回,应该算不得丢人吧。
毕竟为了不能实现的人生而哭,才是真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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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午夜时,眼见两箱啤酒被他们喝得差不多了,白宇泽就站起来擦擦还泛红的眼睛,说要回宿舍收拾东西。
“我陪你去吧。”冷杉说着也随之起身,却被对方摆手拒绝了。
“没关系。你留下帮他们把乐器都搬下去吧,明天被管理员发现就糟了。”
他都这样说了,冷杉也只得点头答应。那边谢赭不知何时没了影子,姚绿刚把滚了一地的啤酒罐扔进垃圾袋,就要去扛自己的键盘。
“我来吧。”宁子樾刚下去放了趟鼓回来,见状制止道,抬手便要将东西接过。
“那你小心点。”姚绿点点头,无所事事地回到铁网边吹着凉风,感到头脑清醒了不少。
这时天台上只剩他和冷杉两个人,那个面瘫正站在天台的另一边抽烟,安静凝望着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事先跟你说好,明天还要上课,爷可是不会特意请假去送你们的哦。”
对方意外的没有吐槽,只叼着烟略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向他转达的。”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姚绿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果然还是欠揍……”
“省省吧。都快走了,我没心情和你打。”
“混蛋!有心情你也不能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你懂不懂?!”
“风太大,我听不清。”
“你……!”
冷杉悠然静待着对方气急败坏攥上自己领口的那一刻,没想到过了半天,姚绿只插着兜没好气地憋出一句:“还有烟没”。
大方的将整盒都丢过去,姚绿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声嘟囔:“臭小子。最后再陪你抽一根。……”
找了找去不见打火机,他忽然凑到他眼前,就着冷杉唇边快燃尽的残烟点着了,随后在与他咫尺的距离间含烟笑了起来。
“你紧张什么呀?”
“……我没有。”冷杉后背僵直,想退后,却又动不了。这姿势让他不自然。
姚绿微微眯眼。“算了,随你狡辩。”他总算稍拉开了些距离,开始吞云吐雾。
“其实不论是今天在场的哪一个,认识了你们,老子活到现在也值了。你们要走,我不拦,但也不会去送。眼睁睁看着兄弟被火车越带越远,太残忍。”
冷杉闻言沉默半晌,终于无声长叹,一手攀上他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
“……我知道。”
天台的一隅,本已从天窗探出了半个身子的宁子樾用尽全身气力捏紧了青筋凸显的拳头,下一秒却只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他不确认自己刚才究竟撞见了什么。
夜色笼罩下相互交叠的人影,暧昧的距离,因借火而微微凑近那一瞬在他的角度看来,就好像在亲吻一样。
到后来姚绿大概是要起身了,却又被那个人按住肩膀,用一张悲伤的脸在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吗——用这种方式……?!
他在幽深的走廊里越走越快,却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胸口堵得近乎窒息。
“……并不是一个人啊,你。”
“就算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我还是会站在这里——你一回头就能望见的地方。”
那个人曾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深处响起,他停住了脚步,随后嘴角扯出一个自嘲又冷漠的弧度,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
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接起,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先是寂静了片刻,才慢慢传来男人温和好听的轻笑声。
“子樾,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在火车站,来送行的只有陈曳一人。
白宇泽心怀歉疚的等了又等,本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始终也没有等来那个曾陪在自己身边整整十余年的友人。
昨晚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冷杉之前借宿时留在谢赭家的东西已被整整齐齐地打包搁在墙角,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即便这样……到最后,也不愿再见我一眼吗?
冷杉见他目光黯然,心下不忍地揽上他的肩,轻声催促:“……快要发车了。”
列车员已经开始驱赶安全线内前来送行的亲属,陈曳见状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边退后边努力向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再见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幸福啊。”
“嗯。等安定下来我们会联系你的。”冷杉微微颔首,随后威慑的瞪了旁边企图要打断他们谈话的列车员一眼。
白宇泽这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匆忙从身上翻找出一张纸条来递了过去。“这上面是我和小杉的新号码,麻烦你转交给谢赭。那家伙……以后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陈曳笑着一口答应,心里却腹诽着他才不会听任我摆布呢。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列车终于缓缓开动起来。窗口那两人故作轻松的笑脸逐渐远去,陈曳追着火车小跑了一会儿,待后来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其实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是迷茫的吧。只是脚步一旦迈出就再也收不回,唯一能做便是从此牵紧彼此的手,那么哪怕再深再暗的黑夜也终会迎来破晓的黎明。
我一路沉默站在你们身后注视了那么久,如今这宴席也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站台的廊柱后,一个人影已如雕像般一动不动注视着列车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了。香烟几乎烧着了手指,他却恍若不觉地勾着唇角寂寥轻笑。
他又想起当年在海城的毕业典礼上,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努力摆出一副浪荡洒脱的轻狂范儿,而自己从头到尾注视着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全场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回望,于是再深情的歌声也成了心伤的代言。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他这样昂首唱着,冥冥之中好像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我又怎么会后悔。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可我不甘就此放手,我不停不停做着易碎的美梦,直到如今才不得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失败。
时间是一个函数,是循环往复的麦比乌斯环,是内外连通的克莱因瓶,时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是少女的皱纹,老妇的青春,是历史的梦魇,未来的期冀。
你想要看见爱情,它就让你看见别离。你想要看见生命,它就让你看见死亡。你想要看见温暖,它就让你看见凛冬。你想要看见欢愉,它就让你看见挣扎。你想要看见永恒,它就让你看见刹那枯朽。
可至少,它让我明白了一个并非人人都能领悟的道理。
喜欢一个人,是从一开始就该抱着被辜负的觉悟却还义无反顾。
列车上,窗外的景致飞掠而过,白宇泽已经沉默了将近四十分钟。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冷杉不顾对面那个大婶怪异的目光,将白宇泽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安静地揽着。
“……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又不知过了多久,白宇泽终于低落开口,中间顿了半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谢赭对我……的事。”
冷杉虽然看上去面不改色,心底却是一惊,转脸望着他。“你……什么时候……?”
“我是人迟钝了点儿,但又不傻。”白宇泽慢慢坐直身子,低头回避着他的视线。“就……我离家出走那次。晚上住在谢赭家里,他以为我睡着了,然后……”少年耳根泛红,随后迟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侧脸。“他就……轻轻亲了一下。”
“什么?!那个混蛋!”冷杉不由自主愤怒脱口,只觉额上青筋在奋力跳动着,却没发现对面大婶愈发惊恐的神情。待终于察觉到有些失态,他轻咳一声,重新压低了嗓音。“那你……也没什么表示?”
白宇泽甚感无语,无奈白了他一眼。“表示什么,怎么表示?我们一直以来能相处这么自然还不都靠我装傻。要是哪天我突然和他说,‘哎兄弟,你是不暗恋我来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半连朋友都没得做。”
冷杉闻言沉默半天,“他……是个好哥们儿。”
“那当然。只要他想,根本有无数个机会拆散我们。背地里默默帮了我们这么多……”白宇泽闭了闭眼,记忆里那个少年大咧咧笑着,好像从来没有过不开心,就算不开心也绝不会把悲伤放在自己脸上。
——跟哥们儿还说什么谢啊,呆子。
是的吧。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也能够懂得。
“谢赭他……是我这辈子最感谢,也亏欠最多的人。”
望着身边人认真的表情,冷杉默然。他想起来那天在诊所门口,谢赭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记住了,冷杉。欠我的,你要还。
轻叹一声,他转头只看风景不看他。
下雨了。
指间的烟头被毫不留情地浇熄,方擦肩而过的人影长发飘飘,一张纸条就这么轻易塞进了他的手里。
“胆小鬼。”陈曳离开站台前轻声斥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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