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处男-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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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田和茂郑重地接过碟片,站直了身体,向丁洁深深鞠了一躬:“学生秋田和茂向老师告辞!学生态度不好,请多包涵!”
丁洁疲惫而和蔼地挥手:“回去吧。”
秋田和茂拿起影碟,面色凝重,面对丁洁缓缓后退到房门,深深鞠躬,猛一转身出了门。楼梯间,秋田和茂眉头紧锁,仰天长出一口气。
丁洁给秋田和茂的震撼远远超过了秋田和茂给丁洁的震撼,特别当她拿起水果刀,说自己是日本人的时候,秋田和茂的脑子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休克。出了门,秋田和茂满脑子都是这个老太太,她的影子,她的笑容,她的话,她的严厉和激动。想想认识丁洁也已经一个月了,这个老太太给了自己非常亲密的感觉,界于母亲和教师之间的温馨地位。尽管在某些场合,她会有一种倏忽而去的神秘感,被敏锐的秋田和茂捕捉到,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个日本人,还是自己的广岛老乡!这个老太太一定有很多故事!但在了解她之前,必须完成她交的任务。
想到这里,秋田和茂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给井上雅史打了个电话,他仍然在加班。秋田和茂决定直接往井上雅史的住处去,他必须将这个秘密让人分享,否则那份沉重会压垮他的。
一小时后,在井上雅史的寓所里,光线暗淡,一台电视机荧屏上,画面血腥。枪炮声、惨叫声、女人的尖叫声、婴儿的啼哭声和日语的狞笑声交织在一起。日本兵杀人、强奸、放火、人体活体解剖的场面渐次播放着。
秋田和茂和井上雅史被映得红彤彤的、目瞪口呆的面容若隐若现。秋田和茂嘴巴里的一根香烟冒着淡淡的青烟,烟灰已有一寸长,还没有断裂。井上雅史手里茶杯的水正在往外滴落。
碟版电影放完后,电视屏幕上变成雪花点点。电灯打开后,秋田和茂和井上雅史背靠沙发,瘫坐于地板上,一言不发,目瞪口呆。电影里的日本兵和他们往昔心目中为了解放殖民地而奋勇牺牲的“皇军”形象简直大相径庭,简直就是野兽。终于,秋田和茂站起来,“啪”地关掉电视,背对着井上雅史。
井上雅史问:“秋田君,你相信吗?”
秋田和茂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井上雅史小心翼翼地说:“可是,这毕竟是中国人拍的东西。民族主义,你知道中国人很喜欢搞这个。”
秋田和茂转身怒喝:“混蛋!可是,我们日本人就没有民族主义吗?你就有理由相信日本人拍的吗?”
井上雅史盯着秋田和茂问:“秋田君,你怎么了?”
秋田和茂激动地说:“对不起,井上君,你知不知道,我爷爷死在了中国。1944年,他才25岁,我父亲
才两岁。我现在不能说谁对谁错。我只能说战争夺走了我爷爷的生命和我们秋田家的幸福。我只能说,不管谁胜谁负,战争本身不好!”
井上雅史叹息:“历史有时候永远是个谜,有时候也很难分出对错!”
秋田和茂说:“可是,毕竟是我们国家的军队开到了别人的国家,而他们并没有邀请我们。我们说驱赶西方殖民者,可我们杀的却是中国人!”
井上雅史被噎住了,沉默不语。
秋田和茂说:“井上君,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井上雅史问:“谁?”
秋田和茂说:“一个不愿意做日本人的日本人。”
井上雅史一惊,疑惑地说:“哦——?居然有这样的日本人?”
秋田和茂说:“她就在北京。我的汉语老师——这些影碟,就是她让我们看的。”
井上雅史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就想见到她,拜托了!”
秋田和茂看看时间,已经子夜了,就说:“明天吧。”
井上雅史挽留秋田和茂在他家住宿了一夜。次日,秋田和茂、井上雅史来到丁洁家。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井上雅史从秋田和茂手中接过丁洁父母和养父母的照片,端详片刻,神态恭敬,严肃。
“我本名大平樱子,1944年冬天出生在太行山区的一个日军兵营。1945年春天,我父亲大平东太郎,在那里战死,我才几个月。大撤退时,我母亲和我被遗弃了,母亲背着我掉队了,落入了中国军队的手里,我母亲怕受到侮辱,自杀了,把我扔到了山上——还好,她没有亲自掐死我。我被中国军人救了,送到一个姓丁的农民家里收养。一个中国军官说,孩子是无辜的,是洁白的,就叫她丁洁吧。从此我就叫丁洁了。我的血管里是日本人的血,我却是中国人养大的……”丁洁沉静地叙述着。
井上雅史感慨道:“60年了,您在中国吃苦了!”
“不,和中国人比起来,我很幸福了。从小开始,我就受到乡亲们的优待,但直到18岁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记得很清楚……即使在粮食最紧张的时候,我也没有饿过肚子。1959年我的养父被活活饿死了。在死前,他一直不吃乡亲们给我的特供,他说他不饿,可是他都走不动,站不起来了。我养父母也不许我的弟弟妹妹吃,弟弟妹妹都骂他们偏心……我妈妈总是在他们睡着了偷偷给我做吃的。我吃大米白面的时候,他们却吃着野菜、谷糠、树皮……”丁洁继续叙述着,泪眼婆娑。
秋田和茂、井上雅史眼泪汪汪地看着丁洁。
丁洁继续说:“18岁那年,就是1962年,我考大学到了北京。要到北京了,我娘才告诉我我的身世。县长和我谈话,说你既是日本人,又是中国人,你是愿意留在中国呢,还是回日本去?我说留在中国。大学校长也和我谈话,你既是中国人,又是日本人,你就到日语系吧,以后国家需要你。从小到大,我都受到国家照顾。1980年,中国刚刚改革开放,我第一次到日本,一是探亲,二是进修。我到广岛,找到我叔父大平东次郎,他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侄女。这张照片还是他给我的,我都40岁了,才第一次看见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他要我留下,我却永远不可能留下去了……”
井上雅史小心翼翼地问:“您是战争孤儿,您为什么不回日本去呢?日本政府有政策,您们可以受到优待。直到现在我们还能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报道。”
丁洁坚定地说:“我生在中国,被中国人挽救,被中国人养大,我为什么还要回日本呢?我是一个中国人!”
两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丁洁。
秋田和茂问:“丁洁老师,我们能够到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还有其他有意思的地方去看看吗?”
丁洁说:“我来安排吧,那里还很穷,我已经认养了好几个失学儿童了。你们知道中国的希望工程吗?”
两人摇头。
美国处男第十五章
自从在“俏佳人”酒楼遇到孙小纯后,这个中国南方乡村女孩的影子就时常鬼使神差、魂牵梦绕地浮现在罗伯特的脑海里。她的清纯、淳朴、羞涩、她的手足失措,以致于她身上的泥土气息都浑然天成,触手可及。她像未经现代文明污染的高山雪莲惊现于闹市,一瞬间就击中了罗伯特柔弱而敏锐的神经。在美国、在日本他都无法找到这样的女孩,在北京,这样的女孩也日益稀缺。在这个日益虚饰的、需要教育、需要培训、需要摹仿、需要炒作、需要包装、需要合成、需要硅胶来炮制出感官幻觉愉悦的时代,罗伯特清醒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作为游戏软件工程师,罗伯特的工作就是制造幻觉,让人们在他模拟的世界里信以为真,流连忘返,这让他享受了成就感的同时,承担着内疚感甚至空虚感,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是数字世界、比特世界,那是用光、电、影、声音炮制的美轮美奂的商业艺术品和生活赝品,只存在于儿童似的幻想中或者自欺欺人中。他们在精神每被愚弄一回时,钱包还被扒一次。自己可不想在现实生活中也活在虚幻里。罗伯特最为自鸣得意的就是,自己还有鉴别力,还能够拨云驱雾,去伪求真。自己要的生活不过是简单、有质感、触手可及——当然这并不妨碍在关于女孩子的战术上,自己节节败退,一塌糊涂。
当他去找孙小纯的时候,罗伯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去干,但他的问题是,不知道怎么样去干。这和他行云流水般编写软件完全是不同的科学,恋爱中的人都是蠢驴,对爱因斯坦和蠢驴本身都不例外。
此刻,他第n次走向“俏佳人”酒楼。迎宾向他致意:“欢迎!”
罗伯特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问:“你好,可是,孙,笑——纯,不在?在?”
迎宾问:“你说孙小纯吧?”
罗伯特点头:“对,在?”
迎宾说:“她在,但不许会客。”
罗伯特问:“在?”
迎宾说:“在。工作。不见。”
迎宾又给他打吃饭的手势,说:“你,吃饭,见;不吃饭,不见。”
罗伯特明白了,高兴地说:“Okay,我吃饭。”
在迎宾的引导下,罗伯特走进酒楼。由于还不是进餐时间,整个大厅空空荡荡,一群服务员站在吧台前说说笑笑,罗伯特是第一个客人。
迎宾走向吧台,叫道:“孙小纯!”
有人答应:“哎!”
迎宾说:“有人找。”
孙小纯从人群中走出来。罗伯特向她打招呼:“你好!”
孙小纯有点吃惊和迟疑的样子。迎宾提醒孙小纯:“还不叫人家坐,人家说了:你在,他就吃;你不在,他就不吃。”
人群里一阵小小的笑声。孙小纯手足失措,满脸通红,只好招呼罗伯特:“请坐。”
罗伯特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孙小纯递上菜单,罗伯特长时间看着孙小纯微笑。
孙小纯提醒:“请点菜。”
罗伯特点头,夹杂着手势艰难地说:“Okay。 但是,你,可以,不可以?”罗伯特指着座位让她坐。
孙小纯摇头说:“我上班。”又指指菜单,说,“您点菜吧。”
罗伯特接过菜单,开始点菜。周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二人身上,就像观赏着一场独幕剧。罗伯特点完菜,又拿出手机晃了晃,对孙小纯说:“谢谢你,这个。”
孙小纯笑了笑,转身欲走。罗伯特叫她:“Miss Sun。”(“孙小姐!”)
孙小纯紧张而窘迫地看着他。罗伯特真诚的样子,说:“电话,给我。”
孙小纯很茫然的样子。罗伯特拿出一张名片给她,指着上面的号码,又拿起电话,再指指自己说:“电话,给我。”
孙小纯明白了,红着脸不说话。罗伯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Mp3给孙小纯。
罗伯特比划着说:“这个,给你。Listen! Music!”(“听!音乐!”)
孙小纯一直摇头,逃跑似地离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罗伯特守着一大堆菜肴如坐针毡,毫无胃口。他第n次涨红了脸,第n次铩羽而归。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罗伯特琢磨着自己不得要领,屡屡事倍功半,还像头蠢驴一样,应该虚心请教了。找谁呢?罗伯特首先想到了李雁南,那个家伙风趣而热情,作为作家,他一定既能把准时代的脉搏,又能摸着女人的痒处。只要他愿意,一定会给自己出不少的主意;如果他不肯就范,就用美元把他砸晕。罗伯特知道,爱情也是有成本的,而自己愿意也能够承担这种成本。他在日本看过一篇介绍中国的文章,说中国人讲实惠,特别是现在,物质主义泛滥。尽管这个家伙是清高的作家,也没有理由完全脱俗。
李雁南压根就没有想到,有人要用美元砸他,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开始就抱着看人笑话、后来变成成人之美的愚蠢念头,做了活雷锋,后悔都来不及。
北京西单图书大厦,即使到了晚上七点,依然人流涌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李雁南铺着报纸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一本书,是美籍历史学家孙隆基的修订本《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这本书的初订本曾经在他中学时期深刻击中了他。
手机响,安静的环境下异常刺耳,周围投来责备的目光。李雁南歉意地看了一下旁人,拿出手机,用手捂着嘴巴和手机轻轻说:“喂?”
听筒里:“This is Robert speaking。”(“我是罗伯特。”)
李雁南说:“I’m sorry; Robert。 I’m in a bookstore right now。 Could you please call me in five minutes?”(“罗伯特,我很抱歉,我现在在书店,五分钟以后打来好吗?”)
听筒里说:“Okay。 Call you later!”(“好的,再见!”)
李雁南匆匆买了《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和《菊与剑》两本书,出了大厦。李雁南在一个流动杂货铺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大厦前的石凳上喝了几口,然后沿着长安街往东边走去,一边等罗伯特的电话。很快,电话就响了。李雁南咽下一大口,然后接电话。
罗伯特问:“Mr。 Li; do you still remember our date?”(“李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
李雁南说:“Certainly! You know it’s unwise for one to forget the beneficial promises of others。”(“当然。你知道,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