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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人都爱裴即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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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住在一个朋友家。” 
  “是孟斯齐?”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你在乔家时,他曾来找过你。” 
  原来是这样。我突然失踪,孟斯齐大概很担心。 
  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着急。 
  “我要回去了,孟斯齐还不知道我已经逃出来。” 
  我急着要走,陆青繁却猛地将我压倒一边墙上,“即玉,你究竟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一时愣住,他这样失态。 
  “你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对你真心,在乔朗和何厉这些人那里你还没吃够苦头吗?”他眼底幽暗,看不出其中情绪,“你非要伤害自己与我赌气?” 
  我的心缩了缩,仿佛针刺。 
  “你不要再做些不切实际的梦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该知道。”他缓缓说。 
  裴即玉做过许多年的梦,一直在梦中追求不能达到的地方。 
  但我早就梦醒。 
  沉浸在梦境中不肯醒来的人是陆青繁。 
  我摇摇头,“你我都成年,我早就不和你赌气了,现在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半点干系。” 
  他不相信我的话,他说,“离开孟斯齐,他不会让你幸福。” 
  “孟斯齐很好,他不是那种人。” 
  他发怒,“裴即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如此自欺欺人!我只是希望你不再受到伤害!” 
  我猛地扬起头,心中忽的蹿出一股怒气,“我自欺?陆青繁,你凭什么这么说!不要装作很了解我,你根本对我一无所知!请你别再这么自以为是的教训我!” 
  “哈?我不了解你,我自以为是?”陆青繁不怒反笑,“那么裴即玉你又了解我吗?你明白我的心情吗?你是裴家货真价实的大少爷,我只是你父母从福利院收养的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你们裴家养我十八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裴家的施舍。陆青繁是什么?陆青繁不过裴家养得一个奴隶!” 
  “没人把你当裴家的奴隶,爸爸妈妈没有,我更没有,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我对他的话极度气愤,他把裴家当什么,他又把自己当什么? 
  “没有?你真是天真,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见过裴家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吗?你听过我的中学同学在背后是怎样评论我的吗?他们说我不过是裴家花钱为你养得一个跟班,所有人都觉得我被裴家收养时走了大运,需得时刻感恩戴德,用一辈子偿还你家的恩情!我取得的成功都是裴家的帮助,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不过理所当然,除了终生侍奉裴氏,我再奢望其他都是忘恩负义!这十八年来我就是活过来的,裴即玉,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他狠狠地盯着我,阴冷视线如尖锐的钉子将我钉在墙上,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感情的对我说。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我的确不知道他曾经被这样看待。 
  “可是,陆青繁,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你。”半晌,我终于能开口。 
  “是,你喜欢我。”他嘲讽的笑,眼底没有任何温度,“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应该感激涕零,跪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脚尖?” 
  “你可以不这么说话!”我的身体轻轻颤抖,“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 
  “那你要我怎样?接受你,叫那些人背后一辈子指指点点,说那个陆青繁为了钱,竟然爬上自己弟弟的床,还是一个男人,真正是不要脸,怎么对得起收养他的二老?”他声声质问我,眼神沉暗如墨,牢牢与我对视。 
  我看见十多年前那倔强阴沉的孩子,他站在我的对面,我伸出手摸一摸,即刻变成碎片。 
  他是我回忆中的幻想。 
  最后他的声音却忽然低下来,他说,“即玉,你是裴家少爷,而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能就这样站在你身边。” 
  我是裴家少爷,这是他拒绝我的理由。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想的,他人的眼光,不相干人的指指点点,他这样瞻前顾后,一步步远离我。 
  其实我早应该看得明白,我是裴家少爷,他是裴家养子,他的自尊不肯要我这一份怜悯施舍一般的感情。 
  陆青繁有自己的骄傲,他紧守底线,哪怕我一步步逼近,也绝对不会跨越雷池半步。 
  我与他之间一道鸿沟,我敢牺牲一切半脚悬空,但他不敢。我如一个踏空的人,可笑的向他伸出双臂求救,他却不肯伸出一只手拉一拉我。 
  他害怕行差踏错,永坠崖底。 
  这么多年我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他却徒劳想造一座桥搭到我这一边。 
  他太过谨慎,哪怕有一天他终于拥有与我平齐的身份,我与他也不会再有可能。我等一只能够托住我的手等得太久,心早已堕入黑暗深渊。 
  我想的太少,他顾虑太多。 
  我太天真,他太世故。 
  一切与人无尤。 
  一刹那都想得明白,我对他说,“陆青繁,其实你只是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陆青繁面上霎时变色,但他只是狠狠盯着我,嘴唇紧闭,什么话都不说,不反驳也不承认。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这样。 
  我心中只觉一片荒凉,无悲亦无喜,“陆青繁,你看你这胆小鬼,你甚至连喜不喜欢我都不敢说。” 
  伤害我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我挣脱他,大步走出去。 
  回去的路上,心中忽似松了一口气,仿佛千斤重担霎时消失。 
  长久以来,陆青繁留在我心中的阴影终于消散。 
  我终于对他不再有半点期待。 
  我终于能够对他死心。 
   
   
   
  愿望 
   
  匆匆回到家中,才蓦地想起此时孟斯齐正是上班时间。 
  这么着急的赶回来做什么,他又不在。我心中笑自己,一边用手推开门。 
  客厅中却有人,听见开门声,猛地回过头来,一脸都是憔悴。 
  “孟斯齐!” 
  我有些惊讶,尚未来的及再问些什么,他已从沙发上起身朝我大步走过来,一把把我拥在怀里。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发愣,好半天才伸出手环住他的背。 
  我轻轻笑,“孟斯齐,你这样粘着我像一条大狗。” 
  他不说话,也不松手,只是拥紧我,我感觉颈侧有些湿润。 
  “你哭也没用哦,我现在已经没有糖。” 
  我终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试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莫名叫人安心。 
  有一瞬间,似乎所有往事都弥散,只剩下他的体温贴近我。 
  我将所有人都忘记,只在心中无声祈祷,四海八荒,不管哪一路神仙,请容我多停留在这人世一刻,我想要爱上这个人。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紧张多日,一时放下心,疲惫如潮水将我淹没,竟就那样靠在孟斯齐身上睡着。 
  醒过来已经躺在自己床上,天色早已昏暗,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壁灯,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 
  孟斯齐守在我床边,见我醒来,默默注视我。 
  “你足足睡了有六个小时。”他嗓音嘶哑,下巴也冒出一层青色胡茬。 
  “看你这样子,好像几天没合眼似的。”我笑他。 
  “我怕我一睡着,你就回来。”他轻声说,“我不看着,你又从我眼前逃走。” 
  原来这几天,他就这样守在家中等我。 
  “你不会再回来。”他说,“你就那样消失,我再也见不到你。” 
  “怎么会,”我哭笑不得,“我说过我会接受治疗的,怎么会不告而别。” 
  “我当你只是骗骗我,我以为你嫌我烦,所以一个人偷偷跑掉。你不知道到我有多后悔,怪自己不该逼你太紧。”我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攥着,贴着我的掌心灼热,“你说过你生无可恋。” 
  我听得他话中的不安,不由叹口气,我以前太不争气,连带叫他为我担心。 
  “我那时只是太失望,说句气话。” 
  人不会永远活在失望中。 
  “我遇到以前认识的,与他做个了断,所以花费这么天时间,”我对他说,“教你担心,真对不起。” 
  孟斯齐并不问我遇到谁,他对我微笑,“你能重新回来,已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说。 
  父亲终于肯搬进医院。 
  我对他说,“你这样,妈妈不会高兴,你不要让她为你担心。” 
  这世上父亲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母亲,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他依旧牵挂她。只有她能令他心软。 
  父亲住进孟斯齐所在的那家医院。 
  主治医生看过父亲的病例,对我和陆青繁摇摇头,然后离开。 
  父亲最近常常昏迷,我已知道他不能坚持太久。 
  他熟睡的脸上带着安详笑容,仿佛不觉得一丝痛苦,我想他是梦见年轻时的事。 
  年轻时他有母亲。 
  陆青繁陪我走出病房。 
  自前几天不欢而散,我和他再见面时已很少说话。他一见我便绷紧脸,活脱黑脸门神,拍张照片便可贴到门上,从此保家镇宅。 
  我对他说,“你先回公司吧。” 
  “你去哪里?” 
  “我与人有约。”我与他约在今天今天进行身体检查,商定治疗方案。 
  他皱眉,似乎对我十分不满。 
  “即玉,你不要再任性。” 
  我都无力与他再争辩。 
  恰好此时孟斯齐迎面走过来,看见我和陆青繁便停下,我松口气,不必再继续和陆青繁纠缠。 
  上班时的孟斯齐总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与平常的他简直形同两人。 
  他将一份病历夹在身侧,对这陆青繁轻轻点头示意。 
  幸好两人都认识,不必我替彼此介绍。 
  “即玉一向娇生惯养,这些天劳孟医生替我费心照顾他,十分感谢。”陆青繁先开口,神色冷淡,明明在说感谢的话,字句之间却像夹着冰碴。 
  孟斯齐比他不遑多让,“这是我份内的事,陆先生客气了。” 
  两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中,安静的刀光剑影,电闪雷鸣。一人着白袍,一人穿黑装,活似黑白无常。 
  我站在两人之间咳嗽一声,对陆青繁说,“我和孟医生还有点事要商量,你先走吧。” 
  说罢拉着孟斯齐急急离开此地。 
  直到孟斯齐的办公室我才长吁一口气。 
  “刚才我几乎以为你们会动手。” 
  简直如看旧式武侠小说,两大高手对阵,死死盯住对方半天,额上出汗头顶冒烟,终于一方受不住,从口里吐出血来,认输。 
  光用精神和意志便可杀伤对手。 
  “是他对我有敌意。”孟斯齐一边看病历一边说。 
  “他误会你我关系,怕我遇人不淑,他觉得你是有钱没心的纨绔少爷,玩弄我感情。”我说,“他想太多。” 
  孟斯齐终于笑了笑,说,“他也不算误会,我的确热烈追求你,但我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二心。” 
  我脸红,转移话题,“我最近难以入睡,常常痛醒,阿司匹林不再管用。” 
  孟斯齐笑容僵一下,他看着我,眉眼间略见焦虑。 
  我便知道不好。 
  “情况不妙?”我小心问他。 
  他笑得勉强,“没关系,我会给你加新的药,没关系。” 
  “嗯。” 
  气氛一时尴尬,我看见孟斯齐的手不可见的颤抖。 
  还是太晚,我醒悟的太迟,还是来不及。 
  “我祖上诸多人死于不治之症,祖父以为是为富不仁造得孽根,直至过世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谁知到还是躲不过。”我忽然说。 
  “你不要迷信,这种现象不过是因为某些恶性肿瘤具有家族聚集倾向,拿破仑一家祖孙三世共有十人死于胃癌。”他立即说。 
  我骇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受到安慰。”又说,“至少我父亲并没有疼痛症状。” 
  我深觉幸运。我知道痛起来会有多么难受,仿佛一只手伸进体内,把五脏六腑全都搅乱。 
  “你父亲很幸运,大多数末期患者都伴有癌症疼痛。” 
  “他一直想念母亲,或许这对于他是一种解脱。”我感慨。 
  “你母亲是病逝?”孟斯齐问。 
  我摇摇头,“是事故,商场发生火灾,众人慌忙奔走,母亲没能逃出来。”我顿了顿,“我那年只有十二岁,深夜起来,看见父亲对着母亲的旧照片,两边脸都是湿的。那天他与母亲吵架,留下母亲一人离开,没想到这一次成永别,他一直后悔那天松开母亲的手。” 
  说完,我和孟斯齐都默然不语。 
  隔半天,孟斯齐捉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不会松开你的手的。” 
  永远不要轻易松开那个人的手。 
  因为不知何时,那人就会永远消失,你再也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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