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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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贿赂吗？〃
〃拜托，Sandra，这是在中国！在中国做生意靠什么？靠关系。想拿单子，用钱砸！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家都这么干！谁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别人私底下做了多少手脚，我全都心知肚明。你知道吗？有的公司为了夺标，专门在某某大学设了一个基金会，这笔钱就是专门送头儿的孩子出去留学的。还有，今年春节，一家公司搞活动，据说包下了亚洲最豪华的邮轮，邀请了几百位官员的家属和孩子出海，那场面别提多奢侈了。可是你又能拿他们怎么样？抓他们坐牢？不行吧！毕竟，目前还没有法律制裁他们。人家不是照样滋滋润润地活着，大把大把捞钱？咱们不干，太吃亏了！〃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肖凡仍然很平静地说，〃做正确的事、做诚实的事是我的生活准则。再说，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依靠虚报或者贿赂的手段做事。〃
〃迂腐！迂腐！我们的目的是赚钱，照章办事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公司在两年半的时间里总共参与了5次投标，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太守规矩！没有事先和负责招标的官员搞好关系。〃章乃和性子急，脾气不好，火一上来就吹胡子瞪眼的。
肖凡平静地看着他，神闲气定，不急不躁地说：〃我现在和你订一个君子协定，我绝对不允许通过虚报或者贿赂的手段完成业绩。〃
第18节：尴尬的“夹心人”（6）
〃行，行，行！你高尚！你是圣人。就这么干吧，继续埋着头做驼鸟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笔巨单到手，今年的销售目标还有戏，否则，到时候，你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翻身喽！〃章乃和有些急了，脸上青筋暴起，气哼哼地走到门口。
〃回来！〃肖凡赶紧叫住他，〃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去我办公室吧。〃说着，她拉着章乃和走出了走出了会议室。两个人一前一后向肖凡的办公室走去。
肖凡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外面有一个小套间，是顾小曼的办公室。
顾小曼是肖凡的助理，是一个白白净净、柔柔弱弱，戴个细框眼镜，样子很斯文的女人。当初，肖凡招顾小曼进来，本想让她做一年助理，然后把她转到业务部门锻炼，可是顾小曼主动表示她愿意跟着肖凡，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一转眼，顾小曼已经做了肖凡6年的私人助理了。两个人确实很投缘，骨子里，顾小曼早已变成替肖凡周密计划每天商务行程的〃办公室阿姨〃，而肖凡也很依赖这位认真的助手。
肖凡路过顾小曼的办公桌时，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有需要我签字的吗？〃
〃有。〃
顾小曼站起来，顺手取过桌台右上角整齐叠放的文件递给肖凡，说：〃这些文件都是必须尽快签发的，……哦，还有，那个消费者起诉我们的官司已经被法院受理，通知我们这周开庭……〃
〃好。〃肖凡接过沉甸甸一大摞文件，她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回头问顾小曼：〃杜总呢？〃
肖凡定过一个规矩，星期一上午10点集中处理例行事务。届时，她和副手杜寒冰通常会在肖凡的办公室里开个简单的小会。
〃还在路上。我刚刚给他打过电话。〃
〃杜总来了，请他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
肖凡拿出卡，她的办公室门上使用了安全控制要用密码卡身份证开启，仅限她出入。她用密码卡在感应器上轻轻一刷，门无声地开了。肖凡让章乃和先进去了。
第19节：尴尬的“夹心人”（7）
肖凡的办公室不大，简约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墙上没有任何艺术品，桌子上也没有相框。肖凡最讨厌在工作的地方摆上任何让人意识到她性别的摆件。只有花瓶中放了不少盛开的白色百合，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香的味道。
〃坐。〃肖凡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章乃和坐下。
章乃和拉过来一把空椅子，面朝着肖凡坐下来。
肖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无奈地盯着面前小山一样的卷宗。这一大叠亟待签发的文件，已经积压了一个多月了。按照肖凡的效率，她花上一个下午，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部处理完。可是，现在，碰上谢姆斯这个软钉子，她却只能等待。记得她以前在总部工作的时候，工作日程都是以分秒来安排的，现在可好，动辄3个月、90天，2160个小时，谢姆斯轻飘飘一句话就抹掉了。
肖凡低头看了看那张消费者的起诉书，使劲咬咬上唇，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个官司很让她犯愁。
说起来，这么一个小官司对于诉讼多如牛毛的鲸鱼（中国）公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公司每个月都要堆积一大堆官司。公司也聘请了几家律师事务所专门处理各种诉讼，但是这件被消费者起诉的官司却对鲸鱼公司的企业形象影响很差。
原来，鲸鱼公司的某类产品在维修方面出现了一些小问题，维修人员态度很不好，而且还互相推诿，顾客感觉很气愤，投诉到中国公司总部，希望立刻得到回应。这件事情本来很容易解决。谢姆斯只要当天以公司的名义做出视频或者书面回应，发布在公司网站上就行了。但是谢姆斯对待消费者和公关媒体一向是态度傲慢，高高在上。这次他仍然傲慢地不肯道歉。最后，气愤的顾客起诉了鲸鱼公司。这件事情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肖凡只好暗地指示章乃和攻关，希望尽早平息此事。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进入到司法程序，肖凡却仍然得不到总部的授权，她也不敢擅做主张，所以这个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第20节：尴尬的“夹心人”（8）
〃找我什么事？〃章乃和问。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我们既拥有技术上的优势，又拥有资金方面的优势，应该很容易在市场上取得控制力的市场地位，可是我们为什么屡战屡败呢？你是怎么看的呢？〃
〃这不明摆着！公司根本就不重视中国市场。〃章乃和的一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声音高起来，〃刚开始，总部只把中国看成一个第三流的市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咱们说话根本没分量，更别提什么资源配备，咱们只能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地自己干。好在山高皇帝远，怎么干自己说了算。那时候，整个大中华区的事实际上都是咱们在做。15个月，亚太区营业额翻了一倍多！一半销售额都是咱们在扛着！结果呢？功劳都让谢姆斯老鬼子抢过去了！真是牛打江山马坐殿，想想我心里就堵得慌！〃
章乃和清清喉咙，接着说：
〃后来，咱们干好了，业绩干上去了！摘桃儿的人就来了！总部想起中央控制，全球联动来了，又派来个谢姆斯！谢姆斯一来，把人事、财权、法务全部收回，说是降低风险，实际上是分化权力，互相制衡。你说，我一个堂堂的销售副总裁，什么事情也决定不了，牵扯到一个项目的决定，客户要求我尽快给出答复，我却做不了主。人家跟我谈回扣，我也做不了主。难道我能跟人家说，'您等等，我回去打报告，半年之后再给您信儿？'这不扯淡吗！一个个机会都被咱们错过，处处比别人慢三拍！人家说中国公司官僚，我看鲸鱼公司更官僚，往上十几层啊！有几次关键的项目投标，我花了多少心血，眼看就要成了，谢姆斯一句话，停！不让做了！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早就跟老谢说过，'客户根本就不会管你的肤色是不是绿的，眼睛是不是蓝的，或是不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只要你最大限度满足他的要求，说话管用，他就和你合作。'你知道这老孙子说什么？他说'想吞下带刺的鱼，必须有一个强壮的胃。我的胃里可分泌不出那么多强酸来！'简直莫名其妙！〃
第21节：尴尬的“夹心人”（9）
两个人共事几年了，肖凡了解章乃和的脾气。她没有插话，任他把牢骚发出来。
〃此外，还有价格问题、折扣问题、服务问题、商业习惯问题等，都要和亚太区一一协调沟通。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价格调整，我都不得不从中国一级一级地传上去，然后再由总部一级一级的传下来。这么琐碎的汇报流程反映到业务层面就会变得分外严重。当中国市场一线接到价格调整通知时，价格调整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你说，反应这么迟钝，不亏钱还有什么？Sandra，我要是你，我就狠狠告谢姆斯一状……〃
章乃和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轻轻敲了敲门，没等肖凡说话，他就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进来的是中国公司副总经理杜寒冰。
48岁的杜寒冰是谢姆斯的铁杆心腹。他在公司把持着几个要害部门，地位仅次于肖凡。
过去10年，公司一直把中国内地和台湾、香港分开设置管理层，三大区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谢姆斯来了之后，就调整了组织架构，打破原有的区域划分，设了一个大中华区和中国区两个平行的系统。大中华区管辖香港、台湾地区，主要是杜寒冰负责；而中国区管辖的是中国大陆地区，主要由肖凡负责。这样一来，一个中国区，实际上有两套班子。天长日久，相互间就难免出现碰撞。而大中华区和中国区又都隶属于亚太区，谢姆斯说了算，肖凡没有话语权，处境也十分尴尬。由于鲸鱼公司实行的是矩阵式管理模式，杜寒冰这种高级职员有权同时向亚太分部或美国总部汇报，他每天都要躲在办公室里打〃小报告〃，经常把公司里鸡零狗碎的事情向亚太分部或总部告密。天长日久，空气中都充斥着公司政治的味道。杜寒冰在公司拉帮结派，派系争斗、背后捅刀、搅乱了公司的秩序。对于这一切，肖凡了然于胸。但是她从来不露于形色，对于杜寒冰台面上咄咄逼人的攻击或台面下的小动作都会不卑不亢冷静以对，从不搬弄是非。在肖凡的隐忍下，公司的秩序就在互为制约和平衡中持续着，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震动。肖凡也牢牢地坐在自己位子上。
第22节：尴尬的“夹心人”（10）
杜寒冰看见章乃和，笑吟吟地说：〃哎呀，章兄也在这儿啊！〃
〃我先出去了。〃看见杜寒冰，章乃和就要走。
章乃和与杜寒冰关系不睦是公司内部公开的秘密。
杜寒冰这个人最擅长拍谢姆斯的马屁，逢迎谄媚。只要是谢姆斯喜欢的，他就竭力为之，谢姆斯讨厌的则尽量回避。如果谢姆斯说煤是白的，不管是黑是白，他就说是白的。但是，他对于下面人却是老实不客气，每每牺牲别人，成全自己。谢姆斯忌讳别人越权，自成系统。杜寒冰就在公司里安插眼线，甚至暗地里收集那些谢姆斯不信任的人的电子邮件，当做礼物送给上司；谢姆斯忌讳别人自作主张，杜寒冰就凡事请示，做任何事都要等谢姆斯点头才肯干。如果谢姆斯不在，他就用〃写MEMO〃的方式与各个部门沟通，这样，等到谢姆斯回到北京，他好把MEMO整理成文件向他汇报。事后也好核对。章乃和是个直性子，他对杜寒冰这种方式极其反感，私底下骂他为〃奸臣〃。有一次关键的项目投标，章乃和为投标申请100万美元的活动经费。报告报到杜寒冰那里，就成了断线的风筝，飞的无影无踪。最后章乃和终于弄明白是杜寒冰把这份申请压了下来。章乃和是急性子，看不得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情，就和杜寒冰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把他的丑事越级汇报。但杜寒冰最后被谢姆斯保了下来，上级只给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答复，明显偏袒杜寒冰。章乃和愤然递了辞职申请。最后，在肖凡的调解下，这场〃小小的〃风波才算化解。只是经过这场风波后，章乃和和杜寒冰之间却埋下了深深的隔阂。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矛盾很尖锐。杜寒冰干脆把一些不好处理的棘手麻烦全部推给章乃和。章乃和经常气得在高层管理会议上骂娘，但是也无可奈何。
〃哎，章兄，不要走，我还有话和你说呢。〃杜寒冰操着一口台湾国语，讨好似的说。杜寒冰长圆脸，五官厚实，鼻头肥大，无边框眼睛把他的眼睛和眼尾纹藏起来。他最崇尚中庸之道，说话、行动都带着一副谦恭、温厚的样子。
第23节：尴尬的“夹心人”（11）
〃杜老板找我有何贵干啊？〃章乃和斜着眼睛看着杜寒冰。
杜寒冰笑吟吟地拖过椅子舒服地坐下，身子靠在椅背上，手和胳膊也放在大腿上，轻松地说：〃哎呀，也没什么啦，只是问一问官司的事情，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没进展。消费者不要钱，只要我们公开道歉。〃
〃哎呀，哎呀，怎么会这样啦？〃杜寒冰频频摇头，〃偏偏谢姆斯博士也不在。〃
〃老谢在又怎样？还不是那句话：鲸鱼的牌子高于一切！神圣不可侵犯！他怎么可能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