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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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先生嘲讽地笑笑说：〃谢姆斯先生，您当初在董事会可不是这么说的。去年，您不就对今年的市场进行了乐观预测，您还在董事会许诺，今年第一季度中国市场将走出低谷，公司的业绩能够像直升飞机一样上升？而现在呢？它却像核潜艇一样下降！〃
第29节：总部来人（4）
〃这个……〃谢姆斯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任何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是很正常的。况且……况且中国市场结构非常复杂，再加上开放时间短，生态环境比较脆弱，发生水土不服的机率更大……〃谢姆斯把责任都归咎于外部，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合资公司呢？合资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到现在，连年亏损，我们不仅没有得到当初期待的利润，反而每年都要承受着投资无回报的巨大压力。这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谢姆斯缓慢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紧锁双眉说：〃这个……最初我们设立合资公司的目的是解决我们离岸生产的难题，认为将生产线搬到中国，一定可以节省很多成本。可以说这种合作在任何层面上，无论是策略、管理、还是销售方面，都无可挑剔，一举两得。可是没想到，在我们将生产线转移到中国以后，市场表现一直很不理想……中方的技术转让费迟迟未付……〃
〃是否在管理上存在明显的失误？〃一个评估员问。
〃管理上失误？这……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的管理模式是严格按照母公司的规章制定的，有着完备的业务拓展体系和做法。而且我为了保障股东利益，一直尽心尽力为公司服务。〃
E先生点点头，把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有些揶揄地说：〃既然这样，我真是无法理解了，既然中国公司有着完整的、成熟的管理操作流程，拥有一流的产品、雄厚的技术和资金支持，可是一打起仗来，这一切好像都失效了？〃
〃呃，是的，我很遗憾……〃谢姆斯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缩了缩，有些含混不清地说，〃也不能说毫无意义。您看，中国市场现在就在我们脚下……我们虽然有了些损失，但是我们掌握了征服中国的经验，我们可以掌握未来，不是吗？〃
〃事实上，谢姆斯先生，我想您是清楚的，总部对中国业务忧心忡忡，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中国公司亏损的承受度究竟在哪里？〃
谢姆斯一时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才怯怯地说：〃这个是要靠市场来说话的，而市场……市场究竟会向何处发展，现在谁也说不清。既然说不清，就不妨等等、看看……〃
第30节：总部来人（5）
〃等等？我想总部没有这个耐心等待。开门见山地说吧，总部需要的是具体解决的方案，和控制亏损的时间表！你们必须对未来6 8个月的业绩做出预测。〃
〃这个吗……，〃谢姆斯皱眉蹙额地说：〃准确地预测未来一年的业绩可不容易，而且，目前看来，短期内扭亏为盈确实没有把握。我所能做的，只能把时间尽可能缩短……〃谢姆斯耸耸肩，双手向两旁一摊说。
〃总部很关心你们下一步怎么做，什么时候能够把亏损降下来？我希望你能组织力量仔细研究一下，然后制订一个详细的计划，尽快交给我们。〃E先生尖锐地说道。
〃嗯，是的，当然，我会尽快做的。〃谢姆斯赶紧表态说。
另一个方脸盘的评估团成员也开始发难了：〃谢姆斯先生，您所在辖区的那个被'消费者起诉'的案子现在有眉目了吗？〃
听到评估团成员突然提起了被消费者起诉的事情，谢姆斯愣了一下：〃那个案子？很顺利，目前为止还很顺利……〃
方脸盘微微一笑：〃哦？很顺利？您是怎样做到的？〃
〃啊，这个……这个……肖博士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谢姆斯好像撒了气的皮球，语气软了下来，把球踢给了肖凡。
肖凡只能对评估团成员解释，她现在正在全力督办这件事，尽可能把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你们准备怎么做？〃
〃首先是道歉。我认为公司应该承认错误，通过多种媒体发表经过深思熟虑的道歉词；第二是补偿，公司应该适度考虑对消费者进行金钱补偿和情绪补偿，让顾客确信公司真的很在乎他们，不要让他们对公司灰心。而且，鉴于此次事故，我建议公司建立一个应对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机制，比如建立24小时热线电话，一有投诉立刻反应，以确保能在第一时间赢得机会。〃肖凡回答说。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的当天这么处理，而非要把事情放大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肖凡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升起明显的灼烧感。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她能说，她在公司里就像一个小石头子，轻飘飘的，人微言轻，没有人听她说话？或者说，这件事情由杜寒冰负责，和她没关系？她只能默默坐着，不发一语。
第31节：总部来人（6）
那个年轻的方脸盘的评估员还想追问下去，年长的E先生阻止了他。E先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说：〃好了。还有一件事。总公司收到一封中国员工的匿名信，告知合资公司的财务账目混乱，存在着虚增收入的问题，具体地说就是把日常的一些开销都被登记为资产项目，来冒充公司财务报告中的资金流，谢姆斯先生，可否请您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这……〃谢姆斯听到这些话，脸上当时就从红润变得青白起来，他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心脏，脸色煞白，没张口就先擦汗了，他虚弱地望着E先生，有点口齿不清地说，〃这从何说起啊？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肖凡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望了望谢姆斯，而谢姆斯也隐隐向她投过一丝怀疑的目光。很显然，谢姆斯是在怀疑她写了匿名信。
气氛明显糟糕起来了。
谢姆斯满脸通红，暗想合资公司的账目问题都是经过他的手审核的，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肯定无法自圆其说。而且，这几年中国公司业绩糟糕，总部已经很恼火，如果再抓着这个小辫子，给自己来个新账老账一起算，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他急不可待地解释说：〃我常年在亚太区各个分公司巡视，基本上不插手公司管理的具体业务，中国市场合资公司的业务主要以肖博士为首的几个管理层的人管理……我相信，肖博士一定清楚这件事。〃
〃是这样的吗，肖博士？〃评估团成员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肖凡。
肖凡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谢姆斯竟然这么直接地就把黑锅扣到自己头上了。谁都明白，合资公司的账目，除了谢姆斯，别人是无从看到的。可是他现在倒是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肖凡竭力压制住满腔怒火，镇定自若地说：〃合资公司那边，按照公司的程序，账目都是交由税务师事务所或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至于我，是无权过问的。现在既然谢姆斯先生认为我对这方面关注度不够，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她的声音虽然平淡温和，也把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她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白。她只是一个摆设，根本不可能有决定的权力。
第32节：总部来人（7）
E先生听到这话，〃嗯〃了一声，身子靠回椅背。他垂下头微微地闭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看情况暂时先调查到这里为止。〃显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深的追问下去。E先生眉头一扬说：〃下面我们需要和肖凡博士单独谈话，谢姆斯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当然。〃
谢姆斯耸了下肩膀，脸上写满了无奈。他站起身来，求援地，几乎是乞怜地瞥了一眼肖凡，似乎在祈求肖凡不要说那些对他不利的话。
谢姆斯出去后，E先生请肖凡坐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肖博士，你在公司待了多久了？〃
〃12年。〃
〃时间真不短了。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肖凡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对不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哦，是这样，因为我听说中国分公司无法通畅地接触到总部，因此许多信息流传递不太方便，今天我们来，也是想和一线员工建立定期的、直接互动的形式。没关系，在这里，您尽可以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不必有任何顾虑。〃E先生直视着肖凡，平静地一字一句说，那副模样简直像是说服杀人犯坦白自首一样。
肖凡点点头。
〃肖博士，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可以吗？〃
〃当然。〃
〃第一个问题，您认为现在中国分公司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变得更糟？〃
〃我认为是后者。〃
〃第二个问题，您觉得总部与中国分公司之间有一种隔阂吗？〃
〃是的。〃肖凡点点头。
〃第三个问题，谢姆斯先生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吗？哦，我的意思是你对他的看法？〃
桌子对面，几个评估员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肖凡没想到E先生的问题如此直言不讳。她看着桌子对面的几位〃法官〃，心里很清楚，此刻，她必须作出决定，要么态度暧昧地维护谢姆斯，要么态度坚决地澄清自己。她准备选择后者，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回答不能有任何伤害到自尊心和人格的暗示，也不能有任何越过道德界线的评价，否则，她的言行以及个人的品德操守，将会获得这些评估团的诟病，她必须做得不露痕迹。拿定主意后，肖凡泰然自若地说：〃谢姆斯博士在公司工作了30年，拥有20多年管理经验，能够和这样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营销专家共事，一直是我的荣幸，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33节：总部来人（8）
〃肖博士，你不必顾虑，大可以实话实说，我们的调查是绝对保密的。〃E先生眉宇间似乎透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急切，他把椅子朝前移动了一点儿，劝她坦白。
〃作为亚太区总裁，谢姆斯先生肯定是希望有所作为，而且，谢姆斯先生一直尽心于本土化工作和市场开拓，并打下了不少基础。但是，有一点美中不足的是，谢姆斯先生的某些经验来自于法制健全的成熟市场。而中国是一个刚刚开放不久的新兴市场，它在很多方面都不完善，并且有不少政策方面的阻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要陪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玩游戏，这个人是否具有足够的耐性，足够的适应性，足够的对孩子心理的了解，都是决定这个成年人是否能持续玩这个游戏，能否从游戏中得到乐趣的前提条件。〃
〃你的意思是谢姆斯先生没有玩好这个游戏？〃
肖凡沉吟道：〃我认为谢姆斯先生的确忽略了一些很现实的问题，比如政府关系、比如利益和文化上的差异，比如经营上的差异，因此，我们在中国上鲜有胜绩。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肖博士，你分析过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们在中国市场上的尴尬和巨额亏损吗？〃E先生问。
〃我简单总结出五点。第一，由于我们的产品实行全球统一定价，在价格方面不具备优势；第二，我们投放中国市场的产品主要集中在高端市场，销量无法上去；第三，我们的销售主要依靠经销商，我们与他们的合作还停留在表面，根本无法纵深下沉；第四、我们在服务和售后服务方面不具备优势；第五，由于这几年中国的长期成本、原材料成本、能源成本、运输成本确实是在不断地增加，我们失去了成本竞争优势。我认为以上五点都是造成我们亏损的主要原因。〃
E先生微微笑了，带着一种解脱似的放松表情说：〃下一个问题，除了决策上的漏洞，中国公司在管理方面是否存在漏洞？〃
〃是的。〃肖凡肯定地回答。
第34节：总部来人（9）
听到这句话，几位〃陪审团〃成员立刻警觉起来，精神猛地一震。
〃哦？请详细说明一下您的观点。〃E先生声音有些急促地问。
〃我认为，在过去的几年中，公司固有的管理体制也是导致失败的因素之一。公司为了保持控制力，不肯把决策权下放给区域分部，面对中国这种快速增长的市场，决策迟缓带来的难免是业绩的节节败退，令我们付出巨大的成本。〃然后，肖凡很清楚地谈到亚太区和中国区的人事重叠、严格的审批机制使得中国团队的决策机制形同虚设，导致决策上的缓慢等问题。
〃既然你意识到这些，为什么不向亚太分部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个老爱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