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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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得到了民心。明朝也得到了,而且靠着士人的越俎代庖,享祚近三百年。看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虽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有比它更有道理,也更合实情的一句话,便是“得天下者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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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此一时彼一时:袁崇焕、李陵
此一时彼一时:袁崇焕、李陵
近日脑子乱。眼睛读袁崇焕事,心里总想起李陵。
汉朝人毕竟是汉朝人。李陵投北,明里暗里,仍有替他辩护的人。汉武杀了李陵全家,他不肯回来。但我有时想,如果他回来,且不免于弃市,那么,长安的市民,会有什么反应?
帝制下人民的生活,常受到君主个人事务的影响。鲁酒薄而邯郸围;先是因为武帝对一个女人的爱情,或者说怀念,大宛国就倒了霉。仗打完了,李广利得到海西侯的爵位,而没得到名誉;在朝中没人敢批评皇帝的行为,私下里则物议沸然。同李广利带回来的战利品相比,中国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但武帝是这样一种人,批评恰使其更加刚愎,李广利回来两年后,武帝又给他指挥战争的机会,以为他在同大宛国的战事中攒够了军事经验,总不会再出丑。
因为没有显而易见的作战对象,汉人的宿敌匈奴便被挑中了。公元前九十九年开始的一连串对匈奴的用兵,至少在军事上是意义不明的。在这次战争中,李陵像个牺牲品。除战争性质有些特别,李陵获得广泛同情的另个原因,是汉朝人的气质,与后代人不同。汉人也常“替天行怒”。王莽悬首宛市,百姓在下面用石头掷,甚至把他的舌头切开分吃。董卓之诛,长安人欢忭之余,给他肚子插上灯芯。不过这些事发生在乱世。平时,汉朝人不很容易群而暴起。
“明奸”的待遇显然不如“汉奸”。袁崇焕的凌迟,在京师大快人心。去西市的路上,观者如堵,无不咬牙切齿,或者说磨牙磋齿。刽子手从袁身上割下肉来,百姓涌上去抢。刽子手赶之不退,且看出是笔生意,便拿来卖钱。老话虽常说“千刀万剐”,真执行起来,刽子手何尝有那些耐心?但这一回有好生意,事情就不同了。袁崇焕的肉据说卖至一两银子一块;当年刘瑾之诛,仇家买他的肉,也不过一文钱一块。
我忘了提什么事情?北京受过两次大的威胁,一次是土木之变,一次是直接导致袁崇焕被处死的己巳之变。前后差一百八十年,明人的信心消磨光了。建州兵的声势尚不如瓦剌,给京师人的惊吓则远超前者;这便是壮夫和病人的不同,青年和老年的不同。带着不祥的预感,京师人扑向袁崇焕,名曰纾愤,何尝不是在祓除心里的恐惧。
如果这些人活得久,能赶上知道袁崇焕是冤枉的,也不会有什么内疚。他们会认为受骗或骗人的是皇帝,而不是他们,他们是在做一件正义的事。道德下降的第一个迹象,就是不关心事实,毕竟,特别在帝制时代,小小百姓,有多少信息来源呢?便在今天,辨别真相,也是累人的事。容易的办法,还是把自己从这一负担解脱,让别人来告诉我谁是“坏人”,我只负责吃掉他。
说回到李陵。那年汉历九月,李陵带领他的五千步兵,从居延出发向北,穿过寒冷的戈壁和干枯的草原,取道阿尔泰山和戈壁之间的平川,一个月后来到杭爱山脉南面的浚稽山。在等待指令的日子里,周围的危险日渐浓重。浚稽山接近匈奴人的腹地,汉军的出现不可能被忽视。终于有一天,对面山梁上闪耀起兵器的光芒,且鞮侯单于亲率的三万骑兵出现在五千汉军面前。
幸运的李陵。有此一战,负亦可以免于人言了。到了袁崇焕时代,中原人和北方民族间的关系,早不像健壮的汉朝人和匈奴人之间那样;人们的性情变了,战争的攻守也不一样。李陵和袁崇焕几乎没什么可比较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会让我由此而联想及彼。
还要说的是,当年武帝发兵,找的理由是开国皇帝刘邦曾被匈奴人围困于平城这件陈年旧事,并引《春秋》复九世之仇的今文经义为支持,看起来是再无其他道理好讲——除了他对武功无休止的爱好,以及对李广利的眷顾,这两点他虽不必隐瞒,却也不便形诸正式的文告。
汉地的农民并不想迁移到草原上,朝野对匈奴人的土地都没有兴趣。一劳永逸地消灭匈奴人是不可能的;把他们从汉国的北方彻底驱逐,同样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明智的,因为这片草原又将被别的部落所填充,而那完全可能是一个即使不更强大,也至少是一个没有像匈奴人那样领教过汉国的军事能力的部落,然后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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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人心惟危(1)
人心惟危
地域的话题,有时是危险的,有时是有趣的,尽管任何时候都是无聊的。肆口批评其他地方的人,既排遣心中多余的恶意,又可取悦自己的族群,自古是人们喜欢的娱乐。在普通的时代,在普通的性格中间,它多半无伤大雅,只要机智的成分,远超愤怒或仇恨。
但对有些人来说,什么事情都会演成让人诧异的形态。明代中叶的大臣焦芳,对江西人的愤怒,几至常情难以测度。焦芳因为党附太监刘瑾,在明代的名声很不好。其实,他的劣迹并不丰富,只是性格褊急狭隘,每生一点恨意,便存在心里任其酝酿。他日常专以说江西人的坏话为乐,曾裁减江西的乡试名额,主修孝宗实录,则对江西籍的大臣任意丑诋,还举前朝名臣如王安石、吴澄的例子,说他们败乱国政,结论是不能“滥用江西人”。
通常以为,焦芳受过江西籍阁臣的气,故移怒于全省。但官场中的摩擦,本是顶普通的事情,何至如此?此人大概与人交往有一点障碍,积累下许多怨恨,江西云云,不过适得其会,易于发泄耳。明代人原本喜欢说江西人的坏话,《金瓶梅》中有段对话,一位说,那人这么蹊跷,肯定是江西人;另一位说,他虽然确是江西人,但并不蹊跷,——可见江西人常给戴上“蹊跷”的帽子。
那时江西人善做生意,在农业社会,这已足够成为嫉恨的理由了。远在更古的时候,齐地的人因为长于经商,屡被各地的人攻击。楚王曾当着晏子的面讽刺齐人善盗,悻悻之意,溢于言外;直到南北朝的时候,仍有人詈骂齐地风俗浅薄,专慕荣利,给齐地士子起外号叫“慕势诸郎”,甚至流传一个“怀砖”的故事,说太守初上任,齐地的百姓怀里揣着一块砖来磕头奉承(砖触地会很响),等到太守卸任,又怀砖而来,这次是来砸他。这种故事,一听就是编排的。
明代一位首辅李贤,说江西人把河南人的钱都弄光了。另一个叫王士性的人,说江西商人善做无本生意,“张空拳以笼百物,虚往实归”,意思相当于今天人们说的“空手套白狼”。农业社会对商人的最初反应,便是如此。焦芳敢和江西全省的人作对,因时乘便罢了。只是他的心理实在问题不小,余怒未了,又把整体的南方人骂在一起。在朝中每次罢退一位南方人,就欣欣自喜,高兴上老半天。
南北之争是老话头。元明之后,这一争论本来已近平复。热闹的时候是在北宋,太祖赵匡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明令不得用南人为宰相。这一离奇的政策施行了两朝,直到宋真宗时王钦若入相,才告终结。但那时分歧仍然存在,有名的寇准,便一直排挤南人。他试图压抑晏殊,理由只是晏殊是江西人;又曾在真宗面前敲边鼓,挤掉了一位南方人当状元的机会,下朝后洋洋得意地说:“又为北方人争得一状元。”北宋前期,北方状元二十四人,南方状元七人,便有地域歧视的成分在,而不能据此认为那时北方人的书念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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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人心惟危(2)
寇准的洋洋得意,与焦芳的欣欣自喜,是很不一样的笑容。宋人平和,南北之纷纭从未构成祸端,或引出激烈可骇的言论。后来,大家一古脑儿跑到江南避难,更是不要提了。真正的南北之争,出在东晋至隋这么一个长长的时代里,因其牵扯了政权、文化、士族、民族诸多方面,利益相涉,表现得格外激烈。
一次著名的辩论,发生在公元五二九年。主辩的双方,一是南梁的使臣陈庆之,一是北魏的大夫杨元慎。陈庆之在酒席间说到北方是蛮夷猾夏,正统还是在南方政权,引出杨元慎一大篇演说。杨元慎第一攻击南方的风土,说那里气候潮湿,多生虫蚊,人皆断发文身,舟行水息;第二攻击南方的口音;第三攻击南方的政治,举刘劭、山阴公主等为例,以证其荒暴。
在我们今天看来,这些主张都很可笑,不能服人,反自见其狭隘。清儒顾炎武论南北学术弱点,说北方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杨元慎的说辞,字字句句倒是言不及义。话说得越铿铿锵锵,越显得有所不能自喻,不然为什么这么愤怒?后来陈庆之病了,杨元慎还跑到人家家里,说了些更难听的话,号称咒鬼,实则骂人。人常以攻击性的行为掩饰不安,此即一例。
争斗总是为利益所驱动的。但人们争来争去,往往忘了当初的目的,或那目的早已不复存在,则只剩下无聊了。杨元慎的论辩术,至今仍在流行,一是人们历两千年也学不会个逻辑,二是人总是无聊的时候居多,一无聊便会纵容自己的不良情绪,而不管其高下了。
“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连孔圣人也对这类话题有兴趣,何况庸常。偶尔读点历史的一种用处,就是认识自己心中各路角色的面目。谁心里没有个焦芳,谁心里没有个杨元慎呢?只是有时我们不能自见,有时见而不知其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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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放纵的权利:夏姬
放纵的权利:夏姬
历史爱好者喜欢的一个题目,是“你最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取决于自己在想像中的身份。要是想当皇帝,清朝最适合你;要是做农民,哪个朝代都差不多。文人喜欢宋朝,士兵怀念晚唐或五代。如果想当宦官呢?这不太像个好志愿,不过,万一真有人心怀这样的抱负,我建议他回到明朝。
对女性来说呢?不知道。
也许春秋时代是个选择。我喜欢春秋,那时天下未定,不仅是在政治上,是在一切方面,包括种种观念和风俗,所以机会显得很多,像只又圆又光滑的蛋,包孕得如此之好,你不会想到以后会孵化出什么。春秋的另一个好处,是那时的人讲究体面。哪怕是在最残酷的事务——战争中,都客客气气的。很少有偷袭的事,宣战一方总会辞令优美地说,对不起,我要打您了;另一方也同样优美地说,我不得不还手,实在是没办法,抱歉得很。
对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如后来那样暴跳如雷般地过敏。
夏姬的事是很好的例子。这位中国的海伦出身郑国的公室,她的第一个丈夫,年轻时就死了,第二任丈夫,陈国的御叔,在生下一个儿子后也去世了。若干年后,放肆的夏姬和陈灵公私通,大臣孔宁和仪行父也是她公开的情夫。这三个人四处宣扬,欣欣得意。有一次在夏家饮酒,陈灵公对仪行父说,你看徵舒,长得多么像你呀。仪行父说,也像您呀。这个下流的玩笑使夏姬的儿子徵舒再也不堪其辱。徵舒埋伏下箭士,在陈灵公离开时把他射死了。
这只是故事的开头。徵舒自立为陈侯。一直想扩张的楚国借机主持正义,攻破陈国,杀死徵舒,顺便把夏姬掳到楚国。楚庄王想自己娶夏姬为妻,屈巫进谏说:您不能这么做。您召集诸侯伐陈,名义是声讨罪恶。如果娶了夏姬,人们就会以为您发动战争的真实目的是想得到夏姬……
后面还有一篇大道理。楚庄王只好做罢。楚国的上卿子反也想娶夏姬,屈巫又劝阻说:
“这是个不祥的女人。她先克死了两任丈夫,后又害死了陈灵公和她自己的儿子。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何苦要自陷于那样的危险?天下美妇人多得多,为什么非得娶她呢?”
子反也被吓退了。最后,不怕死的襄老娶到了夏姬。第二年,晋楚间发生了著名的邲之战,襄老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