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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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别提了,又不是嫁给我。我只是为大公送信,站在寒风里抖腿。”西拉努斯醺醺然地享受着这份来自东方的吹捧,嘴里却要表现得满不在乎,“终于熬到开城了,这该死的天气!您不冷么?看您这么一把年纪,倒是好身体啊。”
“晋都是个不太富裕的国家,我小的时候冬天家里生不起火盆,所以练得不怕冷了。”叶素盟笑笑,“其实我也要忍不住哆嗦了,因为惶恐,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典礼,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怎么放。”
西拉努斯对这个老人的好感更大了,他亲近地拉着叶素盟的衣袖:“这没什么,即便对于本地的大贵族,觐见教王的礼仪也不是都能掌握的。不过其实并不复杂,到时候您跟着我做就可以了。”
“太好了,无言以表达我的感激。”
温暖的阳光忽然涌入了帐篷,像是潮水似的。那是异端审判局的骑士们拉开了帐篷的门帘,初升的太阳已经露出云层之上,像是一枚在温水中悬浮的蛋黄那样。阳光的到来驱散着晨雾,风卷着白色的花瓣飞翔在每一寸空气中。白衣的修女们把洁白的大蒜花向着空中抛洒,飞落的花瓣中,红色法袍的西塞罗大主教已经手持圣杖站在那里。他是引路的圣者,环视众人之后转身向着梵蒂冈的城门缓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摇着手中的铜铃。
吵吵嚷嚷的使节们忽然都静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排成队伍,扬起各色的旗帜,跟在了西塞罗大主教的身后。他们刚才还是俗世君王的臣子,现在都变做了远来朝圣的信徒。道路漫长而安静,虔诚的市民们只能远远地眺望,叶素盟跟在西拉努斯侯爵的身后,亦步亦趋。他的耳边钟声越发地盛大,圣歌越发地高亢,交织成一个末世神临般的恢宏声音,像是巨雷,像是海潮。天地是一个封闭的巨大空腔,那声音是神主威严的灵,在里面飞射回弹如闪电。
他抬起头,梵蒂冈的城门已经在他面前,城门的门楣上,大理石的洁白圣女,爱怜地垂目注视,垂下的双翼庇护着这扇门,诸种邪恶以及罪孽之人都不能踏入这里半步。城门中的喷泉缓缓升起,仿佛一朵巨大晶莹的花绽开,折射缤纷的阳光。水池前站在一身红色法袍的年轻人,法袍的边角都绣着金线,他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皮肤白皙,头发金子一般耀眼,带着尊荣优雅的笑,双手捧着一本经文。西塞罗主教缓步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圣杖交到他手中,退到了一边。年轻人走到队伍前,代替西塞罗成了引路的圣者。
西拉努斯把声音压得极低:“那就是苏萨尔公爵,教王的三个养子中年纪最长的。他跟随西塞罗大主教学习神学,此前一直住在山中的修道院里。他可是教王的宠儿,那么年轻就成了神父,整个翡冷翠都议论着他会成为下一任教王呢。”
“我们该怎么办?要上去行礼么?”叶素盟诚惶诚恐。
“用不着,留在私下的场合吧。”
队伍在绿树和玫瑰花园之间的宽阔步道前行,走上通往主殿的台阶。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仿佛顶天立地般,支撑起这座恢宏的建筑,清晨的阳光从柱子的空隙间射入,在地下留下修长的影子。台阶两侧和柱子下,都站着虔诚的修士们,白色的法袍,手捧经典。他们微微垂着头,静静不发一言,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叶素盟微微侧头顾盼周围。
“这里的每一个修士,将来都有机会被派驻到外省和各个属国的修道院里去任院长,都是前途远大的人。”西拉努斯好心地为他解释。
“真让人羡慕。”叶素盟随口答应着,抬头往高处看去。
他看见了大理石柱子下的一个孩子,正缓步行走在阳光照射那些柱子投下的光和影之间,向他们走来。在这个地方出现,他显得太年轻了一点,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头蜷曲的黑发,出奇地黑,整齐地往后梳好。和那些修士一样,他穿着一身小号的白色法袍,一双黑色的牛皮鞋子,法袍的胸口上以银线绣着十字花纹,却没有捧着经文,领口中昂贵的丝绸蕾丝领巾和衣领上的钻石扣子说明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叶素盟被这个孩子吸引了,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上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他的皮肤白得没有血色,甚至嘴唇也发白,眼瞳黑得像是墨,浓而犀利的眉毛飞扬起来,像是剑一样利。他距离队伍还有一段路便停下了,沉默地看着他们,像是发呆。叶素盟看不懂这个孩子的神情。
前面几个使节也看到了这个孩子,私下里交头接耳了一番,宁静的队伍中多了些不和谐的杂音。四周的修士们也看到了这个孩子,微微皱起眉头,却什么话都不说。
“教王的第二个养子西泽尔?博尔吉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他不该来这里的。”西拉努斯低声说。
“也是教王陛下的养子?那么将来也会像哥哥一样了不起吧?”叶素盟说。
“未必吧?我们这里有句格言说,有公牛死在斗牛士的剑下,也有公牛死在屠夫的刀下,兄弟之间区别也是很大的。听说是个异端生下的孩子,性格很孤僻……”西拉努斯犹豫了一下,“还有癫痫的毛病,发病的时候胡言乱语,像是被魔鬼附身似的……是个被神惩罚的人。”
叶素盟点了点头。他知道癫痫对于教王国的人们来说是很糟糕的病,在东方,医生会开一些安神的药让这些病人随身带着就罢了,可是在教王国,癫痫是种禁忌,要是在几百年前,所有患病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山洞里,让他学习神学来净化灵魂里的魔鬼,或者在那里一个人死去。
“这个养子,对教王陛下来说也是个不祥吧?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只听说也很少管他。”西拉努斯说。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苏萨尔公爵并未把丝毫目光投向他的兄弟,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圣特古斯大教堂的主殿。这时候几个粗壮的嬷嬷忽然从廊柱尽头的拐角处冲了过来,急促有力的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孩子扭头看见了她们,往前冲想要逃走。他被队伍挡住了,他并不强壮,挥舞着细弱的胳膊想要拨开众人。可他撞在了一个满身油脂的中年使节身上,使节只是微微一震,孩子却被弹了出去。嬷嬷们扑上去压住了他,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要把他拉走。孩子拼命地挥舞着手脚,踢打着,挣扎着,他的法袍凌乱,头发也凌乱,丝绸领巾被扯了下来,钻石扣子也落在地板上弹跳着远去。一个嬷嬷急忙去追那粒钻石扣子,而剩下的紧紧抓着他不放手。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力气来反抗,好像这些女人抓他回去是要了他的命似的。他紧紧地咬着牙,瞪大眼睛,细瘦的胳膊和腿被嬷嬷们粗大的手掌抓着,像是抓一把柴。
队伍暂时停下了,突如其来的孩子打闹把觐见教王的神圣气氛打破了。被孩子撞上的那个使节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象征性地过去搀扶起这个身份尊贵的孩子。
叶素盟觉得这简单的一幕孩子打闹似乎有些奇怪。
他怔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打闹起来,本应放声大喊,可是这个年幼的公爵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咬着牙,瞪大眼睛。
“确实是个麻烦的孩子,”西拉努斯说,“身为教王的养子,却不知道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全力以赴的嬷嬷们忽然都松开了手,她们的眼里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色,有人手脚微微颤抖着抓住胸前的圣十字祈祷。西泽尔嘴里吐出白沫,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脸上浮现异常狰狞的神色。普通人的颤抖和神色都决不会像他那样,似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失去了控制,活蛇一样自己拼命地抽动着。那确实是癫痫发作的症状,在这个神圣的典礼上,这个孩子身上被神诅咒的病发作了。使节中几个虔诚的信徒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西拉努斯也移动着试图离开那个孩子远一点。嬷嬷们中间那个孩子剧烈地抽动着,喘息着,翻着白眼,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还在使劲地爬着,似乎要从那些嬷嬷组成的包围中爬出去。
“真是堕落的人啊,愿神宽恕他的灵魂。”使节们中有人低声祈祷。
一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跌跌撞撞了跑了过来。她闯进众人视线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那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一身白色蕾丝花边的丝绸裙子,白色的靴子,头发和苏萨尔公爵一样是金子般的耀眼,头发里编织着紫色的丝绸发带,梳成漂亮的辫子。她的肤色也很白,却不像西泽尔那样失血般的白,皮肤下透着胭脂般的红,像是浅浅饮酒之后,五官精致得如名匠刀下的雕塑,没有一丝瑕疵。
她扑向了地下抽搐的孩子,把他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衣带叠起来塞在男孩的嘴里让他咬着,这是为了防止他在失控的时候咬掉自己的舌头。女孩用力拥抱着男孩,双手抱着他的头搂在自己的胸前,男孩嘴里吐出的白沫涂在她的衣襟上,像是牧羊的少女搂着垂死的羊羔。
“是教王的养女阿黛尔?博尔吉亚?”西拉努斯兴奋起来,悄悄靠近叶素盟。
叶素盟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定是了,还有什么女孩会出现在这里。虽说也是异端生下的女儿,可都说是教王花园里最美的玫瑰,长成后会是翡冷翠第一的美人,这么看传闻倒是不错的。”西拉努斯低声说,“说真的,还曾猜想教王是把一个和西泽尔一样糟糕的女儿嫁给了我的国君呢。”
“这样您回国去汇报的时候大公殿下岂不是会非常开心。”叶素盟微笑。
“还得几年之后才会正式出嫁呢,而且我的国君……”西拉努斯耸耸肩,他觉得叶素盟已经很可信了,可以跟他说一些隐秘的话了,“迎娶这样年幼的公主大概也会有些耻笑的声音吧?当然我们可以把门关起来不要去听。”
“娶了这样美丽的妻子怎么能不把门关起来?”叶素盟笑。
使节们中也议论纷纷,夹着一些啧啧的赞叹,这个队伍里不和谐的声音越发地多了。
女孩忽地回过头来。看见她的眼睛,叶素盟吃了一惊。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带着悲戚,美得会让年轻人有些哀伤。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见这双眼睛的瞬间,叶素盟以为自己是在面对镜子。他有种错觉,觉得会在女孩的眼睛里看见他自己的影子。
“你们走吧,你们走吧,我哥哥只是生病了,他现在不能动,”女孩对他们说着,近乎哀求,“你们走吧!走吧!”
男孩在她怀里似乎摇着头,可他的摇头和抽搐混在一起,分不开来。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使节们,像是怒视他们。女孩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打在男孩的脸上。这个时候她有种让人迷惘的美丽,不是因为她精致的五官和漂亮的肤色,而是因为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光在放射出来,和晨光一样不可逼视。翡冷翠里面有很多美丽的女人,而此时这个还未长成的女孩让人觉得格外的珍贵和脆弱。她的美丽是不能触碰的,靠近了,便会崩溃。
使节队伍中杂乱的声音消失了,前面引路的苏萨尔公爵已经踏入了主殿,回头递来隐隐含着怒意的眼神。队伍自然恢复好,空灵清澈的圣歌声里,他们再次前进,抛下了那对兄妹。
教王的女儿阿黛尔?博尔吉亚从背后环抱她的哥哥,双手从腋下穿过去在他胸前扣在一起,这个女孩用了她最大的力气拖着她的哥哥,把他拖到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子下休息。没有人帮助她,使节们默默走过,嬷嬷们只是跪在一旁祷告。
叶素盟踏入主殿,仰头看着纯净的光从穹顶中央的圆形缺口射入,在圣特古斯大教堂宏伟如天球的圆形穹顶上,绘制着庞大的天顶画,凝重的色彩和笔迹描绘着上古的时候神和他的使者在人间显圣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人物,栩栩如生。有的描绘孩子奔跑于荆棘中,有的是女人哭泣于树根上,有的是濒死的君王战斗在烈火里,有的则是圣者行走于大海深处,而每一幅画的高处,都有背生六翼的神侍,在云端之上,沉默而悲悯地看着人世间。
“《圣特古斯的圣迹图》,是世界上最大的天顶画,难得一见的珍宝。绘制了二十五年,绘制结束的时候画师再也不能低下头来,因为那个可怜的家伙总是站在梯子上仰头绘画,颈骨变了形,从此只能看着天空走路。”西拉努斯低声解释,“和教王背后那幅《圣母解救神子于罪孽中》的壁画并称。”
叶素盟看向前方尽头,慈和的老人手按圣典站在一幅巨大的壁画前,一身白色绣金边的法袍,头戴高耸的教王圣冠,手持古老的十字木杖。引路的新晋公爵和神父苏萨尔?博尔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