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河(沉梦集)-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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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瞎眼大爷，却不是陈梦集下一个要离世的人。下一个离世的，是保成的媳妇巧红。
这年的春节前夕，巧红要生第二个孩子了。已经生育过一胎的她，这次却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没有抢救过来。
巧红永远留在了洛宁。
殡埋了巧红后，保成一手牵着大女儿，一手抱着嗷嗷待哺、襁褓中的小儿子。千里迢迢，冒着严寒从洛宁回来了。
保成没办法养活小儿子，只能把他寄养在妹妹保妮的家。
保成的女儿，则由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母亲帮着带着。饿了，给她一口饭吃；冷了，胡乱找件衣裳。保成娘睡觉的时候，就把她放在自己的脚旁。
说凄凉，她比灵灵姊妹仨还凄凉。因为，灵灵几个越来越大，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她却才只会蹒跚走路。说可怜，她更是比灵灵三个更可怜。灵灵三个还可以互相照顾一下，还可以一起玩耍。
保成的女儿，则只能默默地偎依在，那个几乎连自己也照顾不了自己的奶奶身旁。保成女儿的脸上，总是有许多的污泥。泪水一刷，又成了几条白道子。甚至别人不帮她擦，就没有人帮她擦一擦。她哭了、闹了，保成娘会嘤嘤地，哼一些小曲哄她一下。小曲还算欢快，奶奶唱得多了，她也就跟着会唱了。
保成的女儿，见天地坐在大门口的地上，目光中充满渴地盯着过往的小孩。希望人家能过来跟她玩一会。但，她年龄太小了，没有小孩会主动过去哄她玩，她就咿咿呀呀地对着小孩唱：
天上有个星星，地下有个钉钉。
路上走个大姐，挎着一篮烧饼。
俺问大姐哪去？她说去瞧公公。
大姐公公咋了？帽子烧个窟窿。
那还值得瞧吗？大小是个灾星。
小孩子被招来了，一边逗保成的女儿玩，一边问她还会唱些啥，要她再唱一个。保成女儿高兴了，就摇头晃脑地唱：。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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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板凳，凹凹腰，娶个媳妇没多高。
放屋里，怕鼠咬，在外头，怕鸡叨；
跑到河里洗个澡，跟癞蛤蟆摔一跤。
来个蚂虾心肠好，拉起媳妇游跑了。
这样凄惶的日子，那她爹保成呢，保成去哪里了？
保成过年后就又去了洛宁，他想在洛宁，找到自己的第三任妻子。人常说，‘在一、在二，不再三！’。几年以来，保成每次从洛宁回来，都是影单孤只，空手而归。
经过几年的亲密接触，梦周和梅好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升华到了谈婚论嫁的。梦周还有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现在已经进入了实习阶段。一年后，梅好也将进入实习阶段。一旦两个人都毕了业，双双参加了工作，就可以发喜糖、办喜事了。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还无需自己找工作，基本上国家是统招统分。梦周和梅好约定，要一起回到他们所在的县城。
梦周实习的时候，梅好问梦周，以后是愿意去团县委，还是愿意呆在组织部。这两个单位，都是大学生们梦寐以求的，也是公认的提拔最快部门。
梦周根本就没有想这样的好事，他觉得这辈子有了梅好，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已经落在自己的头上。
梅好知道，无论梦周分到什么单位，他都会很满足。但，梅好执意要梦周回答她的问题，她意味深长地对梦周笑了笑，问：“如果这两个单位点名要你，你会不会选一个？”
梦周突然想到，梅好这么胸有成竹地问自己。大概是她的父亲梅真武，会在自己的工作分配上起什么作用。
梅真武经过梅好妈妈几年的精心照料，后遗症几乎就没有了。梅真武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机关里的人好说‘年龄大不用怕，不去政协去人大。’梅真武现在就是县人大副主任，应该是余威还在。
如果没有梅真武这层关系，梦周巴不得能进团县委或者组织部。但，梦周有他自己的个性，他希望人赏识，但不希望人怜悯，更不希望别人给自己“特殊”照顾。
梦周语重心长地对梅好说，他一没有大的后台，二没有足够厚的脸皮，三没有能打动人的金钱，他做不了官！梦周希望日后去个清闲的文化单位，最好是能让自己潜心做学问的地方。
梅好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看到梦周对权利没有欲望，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上蹿下跳的小丑。这样的人虽然与世无争，人格不会有问题。但，也注定会一生平平淡淡。
梅好跟梦周开玩笑说：“以后你可别后悔啊！你是没在那个位上！到一个好位子上，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只有你花不完的钱！”
梦周说莫怨淡滋味，应愁铁窗泪！所谓爬得愈高，摔得愈重。母亲就他一个儿子，起码在母亲活着的时候，自己不想有任何闪失。别到时候，老母亲哭都哭不出泪来。
梦周去实习的单位，是一个清淡如寡水的文化单位。期望半年后，拿到了大学毕业证，能进这样的机关。
实习的第一天中午，梦周就去了表舅马来家。表舅一家对梦周的到来，表现得异常热情。表舅马来，更是拉住梦周不撒手。他不停地问夸赞梦周，说梦周总算是熬了出来，只有少年经历了磨难，成人后才会出人头地。
马来有些宿命论地说，一个人一辈子，该经历的九九八十一次磨难，如果没经历、或者少经历了一次，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磨难等着他。一生中能做多大的事，该花多少钱，冥冥中都是注定了的。你的时运、财帛不该来到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提前来到，该来到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如果，你的时运、财帛不该来到，你强行让它来到。就像杀鸡取卵一样，提前把自己一生该花的钱花玩了，那他的生命就该提前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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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周的姨姨做了很多好吃的，她都不停地给梦周夹菜。小表妹燕燕，也肯跟梦周坐在了一个桌上吃饭了。
梦周的表舅和姨姨，一边让着梦周吃饭，一边问梦周怎么不让母亲也来住几天。
梦周跟他们说，自己现在只是实习生，在县城没有住的地方，晚上要天天骑着自行车回陈梦集。等以后工作了，有了宿舍，他肯定会把老母亲接过来住的。
梦周的表舅和姨姨，却执意要让梦周娘来他们家里住几天。说，如果梦周不把老母亲接来，他们就让燕燕，骑摩托车去陈梦集接梦周娘来。
梦周怕不方便，没有让母亲去表舅马来家。
这个星期日的上午，梦周刚刚起床，就听到了一窜摩托车的声音。
燕燕骑着摩托车，直接来到了梦周家，她是专程来接梦周娘的。
燕燕甜甜地喊着梦周娘姑妈，说，她爸爸妈妈让她来接姑妈去自己家住几天的。
梦周娘从县城回来的时候，高兴地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今天，梦周娘的表弟和表弟媳妇，正式地向她提出，要把燕燕给她做儿媳妇了。
一直以来，在梦周娘眼里，表弟一家，特别是俊俏洋气的表弟媳妇，他们显得那么的高贵，高贵得甚至有些高不可攀。他们的穿着鲜亮，还总有大米吃。
像小鸽这样的干部，一年才去几次县城？即使十天半月去一次，也要当天去，当天回。因为啥？因为县城没有他的家，不回来他住露水地里？
就是瓢书记当年在县城工作的时候，他不也得经常回来吗？不回来他就得住宿舍，那是只有巴掌大的一间小屋。佰巧后来接了班，她就不愿意住那间宿舍。宿舍小不说，离厕所还远，解个馊都要跑半里路。这万一要是拉个肚子啥的，那还能跑到地方？不把稀屎拉裤裆里才怪呢！
表弟家在县城的房子，里边拾掇得就跟宫殿似的。人家房子里就有卫生间，想解馊了，门坎不出就能把事情办了。
梦周娘也一直把这门的亲戚，当作自己的骄傲。如果自己不高兴了，或者和什么人斗嘴生气了，她就拿表弟一家宽慰自己。心里话，她才不跟人一般见识呢！能？不怕你能！要是敢欺负她试试？她县城的表弟，还不别着盒子枪，来陈梦集给她出气？到时候，往空地里放两枪，看不把王八羔子吓死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尽管表弟家把梦周娘当亲人，也从来是没有外气过她。但，梦周娘的心里，总觉得比他们矮一截。她每次带点芝麻、香油、红薯、新棉花去表弟家，表弟、表弟媳妇总是给她捎回来更多的东西。大米、白糖……还有他们家大人孩子不能穿的洋气衣裳，有的甚至连个补丁也没有，就给她拿回来了。
现在，表弟和表弟媳妇，居然张口要把燕燕给她做儿媳妇。说，他们什么都不图，就图梦周是个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好孩子。燕燕单位里已经分了房子，只要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梦周就不用再操心住的地方，买口锅就能过日子。
马来两口子张嘴跟梦周娘提这事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有两个巧事，一个被拉魂腔《王华买爹》，戏文里的王华得到了。另一个，就是被她的梦周得到了。这真是老天开眼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会砸到她的头上。这能不让她高兴得她晚上怎么能睡着觉吗？心说，她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还是老陈家，人老八辈子行好积德修来的？
马来两口子问梦周娘，这事，他们能做得了燕燕的主，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得了梦周的主。
梦周娘肯定地说，梦周哭得溪流，也想不到的好事，他会不同意？退一万步说，即使梦周心里有些不悦悦，不是还有她这个当娘的吗？
梦周娘对马来两口子说：“别的我不敢说，我拉巴的孩子我清楚。在你们跟前的时候，你们也该能看到，这孩子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心眼脾气好着呢！从小到大，他也没跟大人犟过嘴。你两个只管把心，踏踏实实地装回肚里！从来还没有过，我说他不听的。到时候，俺还怕你家燕燕不愿意梦周呢！”
燕燕刚一听要说她和梦周的事情，就不好意思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候，马来两口子喊燕燕出来，她先是不应声，后来马来两口子喊得急了，她开始用很小的声音答应。但，燕燕没说出个长矬，也不出房来。
一直在旁边兴奋地听大人说话的人可，见燕燕不出来，早按捺不住了。他跑进燕燕的房间，硬是把羞羞答答的燕燕给拽了出来。
梦周娘问燕燕：“你对你梦周有没有意见？”
燕燕的脸虽然羞红着，但却掩饰不住兴奋。她也不敢看此时的梦周娘，说了一句‘我没意见！’后，就不好意思地，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结局，谁不高兴呢？梦周娘的心里是惊喜的，马来两口子的心放下了。亲上加亲，近上加近，这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圆满结局啊！
如果，梦周也能这么想，这结局，就该是完美、漂亮地结局了。
但，梦周不这么想，他有自己心爱的、和自己情深意长的梅好。
梦周认为，只有梅好才可以和自己有共筑爱巢，也只有梅好才是他一生的挚爱。只有和梅好携手未来，他才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梦周娘从县城回来后，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见人就说：“这下好了，我上辈子算是烧了高香了！梦周的媳妇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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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当初还以为，梦周娘说的是梦周和梅好要提前成家呢！但，看到梦周娘的高兴不是一般的高兴，忍不住问她，梦周什么时候和梅好结婚。梦周娘却说，不是那个梅好，是自己的表侄女燕燕。说，燕燕现在已经在单位分了住房，梦周和燕燕结婚，就不用操办房子的事情了，她自己也不用操啥心了，䞍等着当老婆婆了。
梦周听到母亲这么说后，吃惊地盯着母亲看了许久。他怎么也不相信，那是从他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以为那也许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金枝、黄敏兰在跟自己开玩笑。
梦周一边不停地摇头，一边沮丧地连连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梦周娘对梦周的摇头，没有有任何退却。她让梦周看到的是自己，更加坚定的眼神，和毋庸置疑，不容讨价还价口吻。
不知何时，梦周的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窝，模糊了面前母亲，也模糊了整个世界。这对相依为命，从没有红过脸的母子，这次要经历一场家庭内战了。
人们说，越是平时脾气随和的人，越是容易死剜住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