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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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连带诸王,无一不是久历大风大浪,闻言虽觉意外,可也不以为有什么特别了不起,唯独一旁的觉一却犹如耳边凭空炸起一个惊雷,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雪。
觉一自进京之后,每日白昼与李亨密商夺位之策,夜间便教竹汶麟习练“开顶吐纳”。这“开顶吐纳”功法虽强,可极易走火入魔,诱发疯病。觉一这些天练功时渐感肝火上升,难以调制,诸经脉真气有散乱征兆,情知不妙,可遍思前后,不得其因,也只能借助竹汶麟练功前后内息运行情况对比来找出原由。他收竹汶麟为徒,也确实如于芝等人所猜测的,多一半原因便在于此。前日竹汶麟忽然失踪不见,直把他急得满城乱找,连去肃王府议事也没了心思。
今日他乃是由宗泐禅师举荐进宫为李隆基及诸皇子讲解《华严经》,饶是他博学多才,口生莲花,心下亦自惶惶。忽听李权说起竹汶麟,又见竹汶麟进来,虽对关东三鸟暗中将竹汶麟留下颇为不满,心头也不禁狂喜连连,这股喜劲儿尚未过去,又听说竹汶麟已有疯病,浑身恰似由火炉中一下子掉入冰窖里一般,冰寒彻骨,心中只想:“他练功不足一月,绝不可能如此快就发作了,绝不可能就这么便发作了。”
当下再顾不得什么高僧风度,抢前几步,伸手便搭在竹汶麟脉门上,就地盘腿而坐,双目微闭,潜心静听,却觉竹汶麟脉象平稳有序,并无异常,细察之下,又觉平稳中隐隐有一股纯正、遒劲之力且渐现坚韧之象,却是自己多年练功从所未见的。
觉一正在疑惑,只听李隆基道:“想不到原来大师还精通医道。”方察觉自己失态,忙翻身扑倒在地叩头道:“万岁,小僧情急之下在圣驾前有失仪态,罪该万死。”
李隆基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师舐犊情深,纵在沙门,亦属常情,令朕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转了口气道:“竹汶麟病情如何,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他一生戎马,半世征战,虽杀人无数,但爱子之情丝毫不弱于常人,杀戮功臣,荼毒怨民,不惜后世骂自己为暴君,全是为了李家天下能长治久安。可遍观二十余个儿子,或勾心斗角,或跋扈嚣张,个个盯着的都是皇帝宝座,并无有一个能稍稍体贴自己,太子李标暴病突死,自己身为帝王之尊,竟不敢深究其因,深恐查出是哪一个儿子之所为而不可收拾,孩子尸骨未寒,甚至于不能如庶民之家般尽情举哀,一尽父道,还须打起精神,调理这些个如狼似虎的儿子。眼见到觉一对一个徒儿已是如此钟爱忘情,又朝众皇子处横了一眼。
觉一不敢起来,伏在地上答道:“竹汶麟所现疯状,乃是小僧所授一种禅功所致,虽有暂时神志失常之状,但只须勤练下去,不久便可修得清静心,并无大碍。请万岁恩准小僧带竹汶麟暂回天界寺继续修练,留待日后报效国家。”他人本机敏,心思稍定,便即有了主意,要借机夺回竹汶麟。
李隆基心中冷笑不止:“你若不是天天都与肃王秘密见面议事,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当我这些锦衣卫们是白吃饭的吗?这竹汶麟被你们如此争来抢去,必有隐情。”
觉一在佛法界及江湖上都是显赫人物,甫入京城,便被锦衣卫盯上,这些天的行踪李隆基早已了解得清清楚楚,此时只当他也是为李亨变相讨要竹汶麟,便板下脸来道:“朕幼时家贫,也曾在皇觉寺出家为僧,这佛门清修之术多少也知道一些。竹汶麟擅闹宫门虽事出有因,其罪亦不可轻赦,罚他入东宫为奴一年,以观后效。来人,传允炆来。觉一、竹汶麟,都起来吧。”
觉一心中暗暗叫苦:“皇上把我的盖世奇功当成游方和尚骗人的把戏了。”可见李隆基面色阴沉,也不敢多说,拉起竹汶麟立在一旁。李亨、李权及屋内众人均已明白李隆基明罚实奖,乃是要留下竹汶麟自用了,可太子李标刚刚暴亡,东宫无主,难道让他跟着李标的儿子李允炆吗?
胡大志道:“万岁,竹汶麟年幼生病,搅闹宫门,永王府家将亦有看护不力之责。”他见竹汶麟得众人关爱,皇上竟不予处罚,便将话头引向普会等人,拼着得罪永王也要为锦衣卫找回这个脸面。
竹汶麟听别人说来说去,虽然说的都是自己,却好半天听不出所以然来,忽听有人要处罚普会等人,寻思:“永王不知事情原委,丁叔叔他们又都在外面,大家待我这样好,总不能让他们替我受过吧。”便朝前迈了一步道:“万岁爷,事情是我做的,与他们没有关系,我好汉做事好汉当。”脸盘向上一扬,做出一付英雄好汉的样子。众人见状,俱都忍俊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
李隆基自数日前李标死后,一直郁郁寡欢,直到此时见到竹汶麟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豪情,方得舒心一笑。又想:“难怪大家都争着要他,我朝遇事敢做敢当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但愿允汶能向他多学一点。且再试他一试。”把面孔重又板下,道:“搅闹宫门可是要灭族的,这‘大明律’刚刚发布,你若认罪连朕也救不了你。”
竹汶麟倒真也不惧,心道:“这话蒋瓛早就说过,怕死我就不会做。我全家也就我一个,要灭族就灭吧。”脑袋依旧扬着道:“我若死了,那别人是不是就没事了?”
李隆基道:“那是自然。”竹汶麟道:“那就把我杀了吧。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众人都看出李隆基是在逗竹汶麟玩,难得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有此兴致,又都随着李隆基捧场般哈哈大笑起来。
李隆基笑了一阵,复道:“嗯,果然是条好汉。朕有心法外施恩,奈何国家律法不能儿戏,这样吧,朕考你两道试题,如若通过,便准许你戴罪立功,以后将功折罪。你可愿试试?”竹汶麟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万岁爷的试题难了怕是做不来。”李隆基道:“你这孩子倒也机灵,既肯做又如何怕难?觉一的徒儿居然没读过书,那个会信?这第一题……”他正要出题,忽听门扇一响,进来一个少年公子,身着重孝,正是李隆基的嫡孙李允炆。
这李允炆年纪与竹汶麟相若,生得面白唇红,丰神俊朗,只是新近丧父,眉宇间带有一股阴郁之气。他正在东宫为父亲守丧,闻听李隆基宣召,便匆忙赶来,进门见李隆基正在讲话,就垂手在门边侍立。
李隆基见他进来,心中一动:“这孩子聪慧仁爱,极似他父亲,可惜不知世道凶险,皇家尤甚。”说道:“允炆既来了,就一起来做一做这道题。这第一题是对对子,听好了,我这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
竹汶麟在乡下倒也见过穷酸秀才们吟诗做对,知道是要对下联,可他大字也识不几个,自己如何会对?正在不知怎样回答,李允炆早已应声对出道:“皇爷爷,孙儿有了,下联可对为‘雨打羊毛一片膻’。”他师父乃是当朝名士黄子澄,对这么个对子当然不在话下。
众皇子为讨李隆基高兴,纷纷凑趣道:“允炆才思敏捷,果然好对。”李隆基幼时家贫,直到兴兵造反后方才有机会读书识字,对子也出不了什么难的,听到允炆的下联,点一点头,寻思:“对仗平仄倒也工整,只是阴晦气色太重,非是皇家气度。他刚刚死了父亲,却也难怪。”对竹汶麟道:“你可想好了?”竹汶麟道:“这对对子师父可没教过,我不会。”
李隆基道;“不会也没什么,本朝以忠孝立国,没读过书的将军大臣多了。你们那位皇子愿替竹汶麟对上一句?”他这句话一出口不打紧,各位皇子立时如临大敌,各皱眉头沉思。他们从小都受名师指教,若要如李允炆般对上一句,自是半分不难,可现如今东宫储君之位空虚,焉知李隆基不是以此为题重选太子?故此不对则已,若对,就必要对出人君气势,方可讨李隆基欢心。
刚过片刻,李亨、李权齐声道:“父皇,儿臣有了。”李隆基捋须微笑道:“那就说说看。权儿先说。”李权侧迈一步,站在人群正中,扬声道:“儿臣对‘雷震云翳万宇清’。”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对的好,果然是我李家的千里驹。棣儿,你的呢?”李亨环视了一下众人,缓声道:“儿臣对‘日照龙鳞万点金’。”
李亨此对一出,满屋立时寂静无声,二王所对下联王霸之气咄咄逼人,众人俱感如芒在背,连觉一都将一句早已备好的赞颂之语咽回了肚中,不敢擅言。
李隆基凝视二王良久,方道:“立意权儿所做为优,对仗棣儿所做为整,各占胜场,俱是上作。竹汶麟虽未答出,却由两王相助连得佳句,亦是佳话。”心里却百感交集:“家有虎子,原是幸事。奈何一山不容二虎,不知是福是祸。”
胡大志见李隆基点评已毕,明白他仍是在进一步考较诸王,并不想真的处罚竹汶麟,深恐他第二题又这么糊弄过去了,便开口道:“万岁,竹汶麟刚才说他没读过太多书,臣请这第二题不妨由宫廷侍卫测试一下他的武艺如何?”
李隆基道:“嗯,朕本来也是这个意思。你去准备一下,朕也乏了,要与诸位皇子一起观赏散心。”胡大志答应一声去了,觉一却早已看出他要借比武之名为锦衣卫找回个脸面,竹汶麟虽有皇帝关照,不至有什么大事,只怕吃个小亏却是免不了的,一但有所闪失,自己这功法隐患发作起来如何得了,当下望着李权道:“小僧听说永王爷在辽东用兵之时,帐下着实有不少高手武士,探查军情,刺杀敌酋,屡建奇功,却不知有没有跟来?”
觉一意思乃是挑个话头,让永王府武师们一同参与比试,好对竹汶麟有所照应,孰不料正中了李权大忌。便有十个竹汶麟一起要死在当场,他又怎敢让李隆基知道他已密携了大批武士进京?当下脸色微变,道:“这些人在边关尚可为皇上立些功劳,跟来京城何用?小王今日来得晚了,未能聆听大师教诲,改日必当亲赴天界寺请教。”
第二百零五
竹纹麟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一个黑影闪至眼前,倏地一把抓过竹纹麟的衣角:“不妙!快走!”
“师傅?!!”竹纹麟瞪大了双眼,他实在是不明白,镇北千是何时来到此处的,更不明白镇北千为何要带他离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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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一抹残红,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渐渐的淡了,不久便会消失在群山宽阔的背脊后,消失在冷漠的幽谷,消失在凄清的山麓。
山道上,新绿的叶在料峭的春风中,一片,两片,不小心掉落。
不知不觉,羞涩的月,已经升起来了……
月色渐浓,不便方向的翩翩然的在夜空中潇洒,飞扬到树梢林角,露出斑驳的影。
就在这时候,在这不知名的山道旁,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风清如水,如此安静的夜晚,即使这样一座无名的小山丘,却也值得我感到快乐。”随着语声,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的手中垂着一柄紫金吞口的乌鞘长剑,月光下,照见他犹如朗星一般的眼睛,银灰色的衣衫随风飘起,正似临风的玉树。
锦衣男子的目光转动着,施然的踱着步子,晚凉的风中,夹着淙淙的流水声。一听之下,他原本沉静的一张俊脸,更是不由得显出激动的表情,突的回过头喊道:“觉一,我的妻子呢?我师傅呢?”
树林之中,这才应声走出了一个老僧,他身子有些微微的臃肿,他盯着竹纹麟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公子这话若当真了,若是带着这些人来,倒是再去哪儿游山赏景。”说着,觉一狡黠的笑了笑。
夜幕里娟娟飞舞的银光环抱着锦衣男子,映出他激荡情。循着水声,一步步向山顶走去,空气中带着花树的清香,似乎山间的一切对于锦衣男子来说,都是新鲜而充满好奇的,这种纯自然的存在,是亭台楼阁间堆砌的别致园艺无法相比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深沉,山里面又黑又静,觉一佛珠念动,眼睛四转,道:“竹公子,天已经这么黑了,咱们早些下山将龙鳞取回吧。”
竹纹麟的一双剑眉微微的皱了皱,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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