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砂-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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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自然是暴跳反对,族中其他人也是不同意的。
但无奈刘秀昌不仅迷住了谢媛,还讨了祖母的欢心,有了祖母发话了,别人的反对也最终不了了之,就这样刘秀昌取代了赵氏进了谢家的门,成了谢家这一代的大房大老爷。
这样的父亲能得到祖父喜欢才怪呢,一辈子和父亲不对眼,所以后来祖母死了,母亲正式成为丹主,父亲成了大老爷,祖父退位,族中握有的权利也被收走,母亲因为自来谢家教养的规矩跟父亲不亲近,赵家对他的支持淡去,祖父闷闷不乐仅仅一年就病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死了的亲人都聚在一起了,可是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死了,反而认为是她疯了。
谢柔嘉将头埋在膝头默默流泪。
其实这样不错,他们忘了自己犯的错,忘了后来发生的事,那些都是不好的事,忘记了更好。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屋子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母亲和祖母在争论要不要请庙里的师傅来看看。
“曲家的养的法师很厉害,专治小儿惊厥。”
“呸,专治小儿惊厥的是咱们家的朱砂,曲家算个狗屁。”
“母亲,嘉嘉这是掉魂儿了,要招魂。”
“招魂也是咱们祖宗的厉害,我来给嘉嘉跳个招魂舞。”
“母亲,你喝酒喝得脚都软了,别说给嘉嘉招魂了,你自己都能跳没了魂。”
她们说话,屋子里便没人再插话,虽然只有两个人说话,屋子里也有些乱哄哄。
“好了好了,我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有男声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是父亲。
谢柔嘉不由竖起耳朵。
外间屋子里响起了更多的询问,但很快脚步声乱乱。
“你行吗你?”这是祖父的嘀咕声。
“真不用找法师来吗?”这是母亲担忧的询问。
“不用不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父亲清朗的声音说道。
屋子渐渐的安静下来,有脚步向内室走来。
“嘉嘉。”
父亲的声音在帐子外响起。
“江铃都跟我说了,原来你做了这么可怕的梦啊。”
谢柔嘉掀开被子。
“不。”她哭道,“不是梦,那是真的。”
帐子被掀开了,父亲坐在了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你们都忘了,都不记得了。”谢柔嘉哭道,看着父亲年轻的脸,年轻的有些陌生的脸,还有那满满的从未见过的关爱。
是关爱是担心,不是失望不是漠然和厌恶。
父亲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那是以后的事,是不是?”他问道。
谢柔嘉流泪点点头。
“以后姐姐会死,我和你母亲都会死,是不是?”父亲又问道。
“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你们都不会死。”谢柔嘉哭道。
“那以后嘉嘉还会害我们吗?”父亲问道。
谢柔嘉摇头。
不会,不会,她死也不会。
“那就行了。”父亲笑了,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嘉嘉不会害我们,我们也不会死,那,嘉嘉还怕什么?”
谢柔嘉一愣。
“可是,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她又哭道。
“不是,现在才是现在,现在我们都活着,死了的是过去。”父亲认真说道,“过去了,就过去了。”
现在?过去?
谢柔嘉再次愣住了,父亲拉起她的手。
“来,嘉嘉。”他说道,“父亲带你看看现在。”
看看现在?
谢柔嘉怔怔的被父亲拉着下了床,走出了屋子,先是在家里看花草逛楼阁,然后出了家门,去逛了街市,还带她骑马上山。
她在街上买了新扎的兔子灯,吃了热乎乎的糖人,骑在马上抓着马毛飞奔,感受着夏日的风,看着满山的浓绿,挖了野菜,编了花环带。
然后父亲带着她见家里的人。
丫头们不再避着她,跟她笑吟吟的问好,她和母亲姐姐一起吃饭,一起歇午觉,晚上父亲母亲会陪她和姐姐在院子里看星星,母亲还陪她一起睡,给她打扇子唱巫歌。
再过了几日她开始跟着父亲母亲姐姐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抓了一把糖果子给她,祖母则将墙上挂着的宝剑给她。
父亲出门谈生意也会带着她,她见了西府的三叔祖父和四叔祖父,看他们端着茶壶呼噜呼噜的喝茶,一面半眯着眼听各号的大掌柜们说话。
她坐在屏风后,玩着三叔给的木偶娃娃,一面听着四叔低声笑哪个大掌柜说错了话,哪个大掌柜坐在后面打瞌睡,哪个大掌柜又在外边偷养了一房。
“说什么呢。”三叔喝断四叔,“嘉嘉在呢。”
才成亲的四叔对着她哈哈笑,让小厮给她从街上买来更多的吃食玩物。
没有人说她病了,没有人说她中邪,也没有人说她疯了,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她说的那些话,一个月后,谢柔嘉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小丫头拥簇着去上学的姐姐,听着屋子里父亲和母亲说笑,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现在,父亲带她看的这现在,真实的现在。
姐姐还活着,父亲母亲还没有对她失望,家宅安稳,族人和睦。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她得偿所愿了。xh123
第九章 宠溺
六月末天气十分炎热,动一动就能出一身汗,更别提跑了。
江铃满头大汗的穿过院子,手里还举着一个竹竿。
“二小姐,二小姐,抓到了,抓到了。”她说道,将手里的一只蝉递过来。
谢柔嘉伸手接过。
“这么小?”她惊讶的问道。
旁边的丫头们也都忙探头过来看,看到被江铃绑了红线拴着的蝉,指甲盖一般的大小,都跟着惊讶嬉笑。
有的说把它挂起来,有的说订起来,有的说拿去给大小姐看,唧唧喳喳的热闹。
谢柔嘉松开了手,蝉带着红线飞走了,丫头们吓了一跳,喊着要去捉。
“不要。”谢柔嘉说道,垂下手。
丫头们便忙都住了手。
“小姐不喜欢玩蝉了?”一个丫头不解的问道。
以前她最喜欢捉蝉玩,但自从姐姐死了以后…。
不,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就不喜欢了,她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乐了。
“不喜欢。”谢柔嘉说道,转过身就走。
丫头们面面相觑忙跟上。
“那我们去钓鱼吧?”江铃让竹竿扔到一边,又提议道。
“不。”谢柔嘉说道,穿着木屐在青石路上踩的呱嗒呱嗒响。
这是父亲给她亲手做的屐鞋,说是穿着这个走动有声音响,而梦里是不会有响声的。
“那小姐你想做什么?”江铃问道。
她想做什么?
谢柔嘉有些茫然。
那一场梦,清晰的在她心上烙下痕迹,真实的过了一辈子,尝遍了酸甜苦辣,为人妻为人母,现在怎么也不知道十一岁的孩子该做什么。
“我去找姐姐。”她说道。
来到母亲的院子时,谢柔惠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在梳头,看到谢柔嘉进来,母亲将手里的篦子递给一旁的丫头木叶,笑着拉住了谢柔嘉的手。
“你不睡午觉,去玩什么了?”她说道,拿下手帕给谢柔嘉擦汗,“看玩的这一头大汗。”
“没玩什么。”谢柔嘉说道,贴着母亲站着。
丫头有的端来茶水,有的过来打扇子。
“水好了,二小姐可以洗洗,然后睡一觉了。”木香说道。
她的话音落,便听见谢柔嘉笑了。
“母亲,我都想要生病了。”
待听到这句话,大家的视线便落在内里,坐在床上梳头的谢柔慧从镜子里看着这边笑。
“瞎说什么。”母亲说道,“快些梳头,去上学。”
谢柔惠便叹口气,蹙起小小的眉头。
“好累啊好累啊。”她捧着脸说道。
母亲没理会她,谢柔嘉却点点头。
是啊,姐姐的确很累,从六岁开始用功,一切都为了十三岁那年参加第一次祭祀。
那是代表着下一任丹女的正式露面的祭祀,对谢家来说,甚至对整个巴郡之地来说,都是大事,各大朱砂世家,官府,甚至京城的皇帝都会派人来参加,谢家上下没有人敢懈怠。
只要熬过这一次祭祀,这样辛苦的日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梦里,姐姐死在了十二岁的时候,十三岁的祭祀,代替姐姐的她在母亲的安排下惊了马崴了脚,所以只在祭台上站了站,仪式是由母亲替她完成的,虽然解释合理,但到底是引起了很多非议。
谢柔嘉跑到内室,站在床边看着谢柔惠。
“姐姐辛苦了。”她说道。
谢柔惠嘻嘻笑,伸手捏她的鼻头。
“那你替我辛苦好不好?”她说道,眼睛亮亮,凑近她压低声音,“待会儿你还替我去上学。”
谢柔嘉瞪大眼。
是啊,因为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说话声音也一样,所以姐姐常常会让自己替她去做一些事,当然姐姐也会替她做很多事,上学也自然互换过,只是,每次都会被发现,因为样子声音一样,但学问不一样,先生被她们姐妹蒙骗过一两次后,就知道了她们姐妹的把戏,常会考一些问题,结果她总是答不上来。
然后姐姐会被从花园里揪出来,和她一起在学堂里罚站。
“还想骗我?骗我之前也先把你妹妹教好了。”先生生气的拍着几案训斥。
“都怪我,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先教好妹妹。”姐姐会一脸自责的说道。
谢柔嘉咧嘴笑了。
“那姐姐你得先教我怎么哄过先生。”她也压低声音凑近姐姐说道。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碰头凑在一起笑,一旁的丫头看着有些眼晕。
“惠惠。”母亲在外边摇着扇子看她们,“又哄你妹妹做什么呢?”
谢柔惠伸手掩嘴,谢柔嘉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二人一起扭头看向母亲。
“没有。”她们齐声说道。
明明是两个人的声音,但听在大家耳内却只有一个声音,只是略大些。
“没有什么?”
母亲还没说话,门外有清朗的男声笑道。
丫头们打起了帘子,响起了一片问好。
“大老爷,五爷。”
当听到门外的声音时,谢柔惠跳下床,谢柔嘉也转身向外跑去。
“五叔叔!”她们一前一后的站在了门边,看着正迈上台阶的人。
走在前边的是父亲,紧跟着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三四的男子,穿着深紫广袖夏袍,随着走动衣抉飘飘,圆脸圆眼,和谢大夫人面容相似,此时正带着笑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姑娘。
“啊呀,这个。”他停下脚,皱起眉头,“别说,谁也别说,让我来认。”
谢柔惠笑了站直了身子,而谢柔嘉则忍不住鼻头一酸。
这是五叔叔谢文俊,是二叔祖父的次子,都说侄子随姑,这个五叔叔长得和祖母最像,和母亲三叔四叔站在一起都会被认作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反而和二叔像是堂兄弟。
而且五叔也在梦里对她最好的人,是家里知**中唯一一个见了她不露出厌弃神情的人,当初她生下兰儿大病一场差点没命,那时候因为有了兰儿,她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了,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屋子里,吃着大夫开的没什么功效的药拖日子,是五叔亲自跑了很远寻来了一味灵药,才让她得以保住性命。
后来她出嫁镇北王府,五叔没在家,走到徐州界的时候,五叔竟然追了上来,也没说什么,送了一本赤虎经给她。
这本书陪着她度过了漫漫的旅途,陪着她熬过了镇北王府孤寂的长夜,直到死的那一刻,书还摆在她的床头。
江铃说五叔叔是验丹死的,中了丹毒的人死的都很痛苦且死状恐怖,这样风姿倜傥的五叔叔落个如此的下场。
那是梦,那是梦,不要再想这件事,不要再想了。
但谢柔嘉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滚而下。
谢大夫人的眉头皱起来,带着几分担忧看向谢大老爷,谢大老爷摇摇头,冲她做出一个别担心的神情。
“这是嘉嘉。”谢五爷在谢柔嘉掉泪的同时,伸手指着谢柔惠笑着说道,一面伸出手,“嘉嘉最喜欢五叔,见了一定会笑,对不对?”
谢柔惠嘻嘻笑着点点头。
“对。”她大声说道。
“不对。”谢柔嘉哭道,一面跑下去抱住谢五爷伸出的手,“不对。”
她最喜欢五叔,她最喜欢五叔,再见到五叔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