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读小说网 > 同人电子书 > 饥饿百年 >

第4章

饥饿百年-第4章

小说: 饥饿百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地就像混迹江湖的侠客追杀他世代的仇人。从跟生母一起逃难,到养父母双双撒手归西,甚至结婚生子以后,何地都像一直没长大似的,除了要求上学念书,他从来没有为了某个目的而下强硬的决心,可这时候,他决心已定,就是要让那条精瘦的狗毙命!
  追过几重油菜地,也没有狗的影子。不一会儿,何地到了自家屋后,阳光底下,清淡如丝的炊烟从屋脊上扯出,他听见何大从外面回来,脆生生地叫了声妈,许莲应了,问:“乖儿子,爸爸哪去了?”何大说不晓得。许莲说:“你到屋后大田埂上喊爸爸回来吃饭行么?”何大不愿意,说他饿得走不动了,许莲一边笑,一边嗔骂儿子:“你不是啃过一个苕么,未必成了饭桶?不孝顺的家伙。”
  何地的泪水牵线子似的淌下来。
  “我被疯狗咬了……”他出声地说。他是在怀疑,同时也是在肯定;是说给自己听,同时也是在向妻子哀告。妻子听不见他的话,他也不想让妻子听见。
  许莲又在对何大说话,许莲说:“你不去喊爸爸,来帮妈把头发上的柴灰吹掉行么?”何大大概是同意了,因为许莲发出了脆生生的笑声。
  何地的心一硬,向后山上跑去。他相信那只狗跑到后山去了。爬了数十米高,没有看见疯狗的影儿,却把他自己累坏了。他不得不坐在铺满松针的湿地上歇息。刚坐下来,就听到许莲扯了嗓子的喊声。许莲是站在地坝边的碌碡上喊的。透过松针和青㭎叶,何地将视线从房顶抹过去,正好看见许莲挽成髻的头部。他的泪水再一次流出来。但他没有应声。他一定要击杀那只恶狗。要是那只狗咬了妻子和儿子……他不忍想下去。
  

饥饿百年 十一
许莲喊了十数声,头一隐不见了,几分钟后,到了屋后的大田埂上,又扬了声喊,每喊一声,就在何地的心尖上扎下一刀,但他照旧没有应。许莲喊了几十声才怏怏地回转。这时候,何地想看一看伤处,却不敢看,便摸出怀间用塑料纸包着的兔耳朵旱烟,拾一匹干过性的青㭎叶作了裹皮,机械地裹好,划洋火点上了。淡青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扯出来。
  刚吸两口,他就听到山下堰塘边发出惊惧的狗吠声。
  何地把烟卷一扔,提起黑斑竹棒就向山下冲去。
  果然是那条狗!它在堰塘旁边望着自己水里的倒影,恐惧得浑身哆嗦。
  何地从后面操过去,飞起一脚,把狗踢进了水塘。狗发出惨烈绝望的哭嗥。它在水中刨动四蹄,游到了岸边,何地一竹棒打在它头上,可它似乎没有痛感,只是狂吠。眼见它的前爪已抓住岸上的干土,头拨浪鼓似的摇动,脏水四溅,何地又是一脚,踢在它的前肋上。
  疯狗发出短促的惨叫,再次入水,之后全身麻木,直往下沉。
  何地用竹棒一撩,使之到了岸边。他提住狗的后腿,像舞鞭子似的在干土上挞。
  当他气喘如牛地停下来时,发现狗头已经破裂了。
  旁边是一块旱地,一把锄头留在地里,何地就近挖了一个深坑,将狗埋了。
  他坐在湿淋淋的堰塘边上,悲伤地想:我能不能够回家去呢?
  他没有起身,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时候的堰塘不像后来四面都有路可通,只有北面有条路通往鞍子寺,其余三面都被黄荆条和齐人高的茅草严严实实地遮掩着,何地躲在黄荆丛中,没有人会发现他……灰白的太阳在天上移动……许莲的喊声再一次响起……那喊声开始很切近,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渺茫了,渺茫到极致,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幻影……
  直到日含西山,何地才站起来,慢腾腾地往家里走去。跨上地坝坎,他看见坝子里围了许多人,人群的中央,站着许莲,许莲一手抱着何二,一手牵着何大,眼睛哭得烂桃儿一般。老财主何亨坐在许莲面前的长凳上,双目微闭,左手轻轻运动五指,口中念念有词。何地知道许莲请了他来“掐食”。坡上有人家丢了人畜或其他物品,都请这老先生来“掐食”,占卜方向。何地径直挤入人群,拉起许莲就往屋里走。除了闭着眼睛不明就里的老先生,其余的人都惊诧莫名,哑然失声。进了屋,砰的一声,何地将门闭了。
  外面的人缓过气来,对何地的冷漠极为不满,扬声对运动着五指的老先生说:“莫掐了,人都回来了!”之后纷纷散去。老先生睁开双目,见许莲果然不见,摇一摇头,长叹一声,也起身回家。
  他刚转过一条猪圈巷子,就听到许莲撕心裂肺的哭声。老先生再次摇了摇头。他断定某个人的鬼魂,已附着到了何地的身上:何地不可能活多久了。
  许莲哭,是因为对丈夫的怨恨。半天时间,她跑了多少趟子,转了多少地方,连人们最怕去的朱氏板,她也去找过了。“你到底去哪里了呢?”她质问丈夫。何地垂了头,轻声说:“我在堰塘边。”许莲更加来气,“既在堰塘边,我像昂男那么喊你,你为啥不应我?”“昂男”是何家坡对母牛发情时求偶的形象说法,是对女人最恶毒的咒骂。
  。 最好的txt下载网

饥饿百年 十二(1)
何地把头垂在两胯间,一言不发。他不仅不说话,还坐到床上去,连饭也不吃。
  晚上,当许莲把何大何二弄到铺上睡去之后,再次来到沉默如石的丈夫面前。从小到大,她没有忍受过这样的寂寞,她的神经都要断了。她把丈夫的头抱在怀里,摩挲着。这时候,她有了何老先生一样的想法,认为一定是某个妖孽的鬼魂附在了丈夫身上。她听人说过,何华强的妹子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淹死在那个堰塘里,肯定是她的阴魂无疑了。在弄孩子上床的时候,她一面注意着丈夫的动静,一面想:今晚,必须请先生来禳治,看丈夫那样子,怕拖不到天明……她娘家望鼓楼山上,有一个阴阳兼端公先生,先生姓罗,据说是罗思举的后人,本住在白岩坡的,前几年才搬到望鼓楼去了。他搬迁的理由是说白岩坡风水已尽,望鼓楼却正处于地脉上升期。罗先生常年头裹黄巾,手执尸刀,游走四方,都说他有伏妖降魔的本领……许莲可以摸黑去请先生,但是把丈夫留在家里,她怎么放心哩!她想把丈夫哄睡,再想法子请人来看住他,自己上望鼓楼去。
  我奶奶许莲就这样搂住我爷爷的头,像搂着一个孩子,涟涟泪水,落进何地蓬乱的发丛里。
  何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是咋啦?这是咋啦?”许莲惊叫起来。
  何地不停地给许莲叩头。
  许莲确信他是鬼魂附体了,呼天抢地般嚎哭起来。
  何家坡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许莲的哭声,可都怕鬼魂转嫁到自己身上,因此没人来管她。
  何地还在叩头,许莲扬起巴掌,左右开弓,打在何地的脸上,边打边诅咒:“你个冤孽鬼,我男人是外地来的,与你无冤无仇,为啥要把他缠住?你放了我男人,明天我到寺庙给你烧刀头纸。”这里的寺庙,一个是许莲的老家望鼓楼,一个是鞍子寺,鞍子寺作为烧香拜佛的功能久已荒废,因此,何家坡人求神拜佛,只能上望鼓楼去。
  何地听许莲一说,才知她误会了。他站起来,抓住妻子的胳膊。许莲见丈夫的脸已被打肿,痛悔自己何以下这样的毒手;但是,丈夫流泪了,证明鬼魂已被她打跑了!
  何地放了妻子,走到柜台边挑亮桐油灯,端到床前来,递给妻子,把那一条受伤的腿举给她看。
  那粒血珠子已经凝结,像一粒长在腿肚上的相思豆。
  “我被疯狗咬了。”何地说。
  许莲一时没了言语,把桐油灯放回柜台,先侍候丈夫上了床,把衣服给他解去,再“扑”地吹灭灯火,自己也上去了。她把自己脱得精光,紧紧地搂着丈夫。何地像死人似的,毫无动静。许莲兰香一样的气息,吹在他的脖颈上,使他心如火焚。不知过了多久,何地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感到自己的腿部发痒,惊醒过来,一摸,摸到了许莲的头。她要用嘴去吮丈夫的伤处,把毒吸出来。何地忽地坐起,抓住她的头发怒吼:“婆娘呢,你疯了!”
  这一吼,把另一张床上的何大何二同时惊醒,两兄弟哇哇大哭。
  许莲要下床去安抚,何地拦住她,亲自下去了。他安抚儿子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何地回来后,许莲帮他脱去了裤子,又将热热的乳房顶过去,把丈夫往自己身上搂。何地的家伙挺挺的,身体却纹丝不动。许莲自个儿翻到丈夫身上,被何地一手扯头发,一手扳腿,拉了下来。许莲泪流满面,“我们不是白天说好的吗?”何地硬着心肠,不理睬她。
  他知道狂犬病是一种急性传染病,稍不留心,就会害了妻子和孩子。
  当天晚上,许莲几次偷偷地要去吮丈夫的伤处,都被何地及时发现。他脸青面黑地对妻子说:“如果你也跟我一起死了,娃儿还有活路吗?”许莲流泪说:“把毒吸出来,你就会好的。”
  将死的躯壳和对妻子无限膨胀的爱情,使何地的身心如五马分尸。他多么希望融化在妻子的怀抱里,可表现出的却是怒气冲冲的咒骂:“傻婆娘,毒早已浸到血液里了,吸得出来吗?”
  

饥饿百年 十二(2)
许莲“嗬嗬”地哭着,低低地叫着:“我的男人……我的男人啊……”
  何地闭着眼睛,妻子的呼唤让他肝肠寸断,但他能回报妻子的,就是提防她身体的靠近……
  

饥饿百年 十三
第二天一早,何地和许莲同时起了床。两个人似乎已经说不上悲伤,只是心里空空的,空得人也要飘起来,但在乡民面前,他们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何地扛着锄头上坡去了,许莲在后面收拾两个孩子。那些确信何地鬼魂附体正打算看一看热闹的人,见他好好的,颇为失望。何华强倚在门后,望见何地走上坡地,还义愤填膺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何地一上屋后的大田埂,早起的锦鸡便扑扇着带露的翅膀,嘎嘎欢叫,从这丛树林飞到那丛树林,长长的彩色尾翼,从何地的头顶拂过。锦鸡一飞,各种小鸟也起床了,叽叽喳喳地呼朋引伴。一山鹅黄的树叶,经过夜晚的清洗,晶亮得扎眼。那些熟悉的石头,白得镜子似的。散发着春天香味的泥土,像是盛不下心中的喜悦,纷纷舒张开来。就连平时被何地讥笑过的别人的油菜,也友好地向他点头致意……何地扭头看了看白岩坡。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此时,一环淡红的光晕,泼洒似的扩展着。这一切,都要与他永别了。
  他想流几滴泪,可他的体内已没有泪。他的体内燃着一团火,把什么都烧干了。他的心虚虚地悬着,神经却异常活跃,心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最后,当他想到生母,想到哥哥,想到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子时,泪水才汹涌而出。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许莲拖着两个孩子赶来了。
  何地连忙擦了泪,做出没事人的样子,东张西望。
  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被许莲看在眼里。从丈夫的态度来看,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了。
  几天之后,何地开始流涎水。与此同时,他感到恶心,呼吸十分困难。许莲给他端水喝,他眼睛突然发直,怪叫一声,一掌将水瓢打出老远。疯狗怕水,中了疯狗毒素的人也怕水。
  此前,许莲与何地都暗存幻想,现在,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当夜,不管许莲怎样哀求,何地都拒绝许莲跟他同床。许莲说:“给我一次吧。”泪如雨下。何地朝他怒吼,害怕嘴角的涎水喷到妻子身上,就把脸朝着别处,乱叫乱嚷,像他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何地几天没出门了,因肌肉极度的痉挛痛得喊爹叫娘。
  这时候,坡上人才知道何地得了狂犬病。
  何家坡炸开了锅,何华强把三个根本听不懂话的儿子弄到近前,冷冷地说:“只有田土才是命根根,何家坡才是你们的祖先人!不老老实实伺候土巴,想精想怪,就要遭报应!记住了吗?”他指的是何地曾强烈要求上学的事。他的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大儿子何中财与幺儿子何莽子吓得哭,唯次子何中宝不哭,还使劲地点头。
  何家坡大部分人都认为何地是遭了报应,理由虽然都与他念书有关,却与何华强的有所区别:何地念书时要人用滑竿抬的事情传开后,坡上人就说:“那家伙小小年纪就做缺德事,今后要遭报应的。”这话果然应验了。连他三爹何兴孝也这样说。何地结婚半年后,何兴孝就对何地心生怨恨,因为何地不像刚结婚时那样天天请他和严氏吃饭。
  何兴孝对丈夫的恶损,使许莲对他极为不满,关系也由此紧张起来。
  坡上没一个人理会何地追了几匹山岭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