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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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犹豫豫地张开手，莫小绯发现，他把谷天璿的衬衫袖扣给扯下来了，袖口被她拽得一偏，正好钩在电梯里一个突出的铆钉上，划出一道口子。
莫小绯抓着他的袖扣不知所措，电梯忽然停下开门，她被惊得手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谷天璿的袖扣落到地上，顺着地毯滚进了电梯与楼层的夹缝中，直接掉落下去。
“我……你……衣服……”莫小绯斟字酌句半天，才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赔你衬衫。”
谷天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下走进来的人，淡定地笑：“好，我等着。”
他话音没落，莫小绯已被来人用暧昧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吊儿郎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莫小绯？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我不该进来的……”

谷天璿懒得跟他辩解，直接道：“周总回来了。”
那人笑得贼兮兮地：“原来这里还有你怕的人啊。”
“我是人，当然也有怕的人，沈南风你有什么好惊讶？”谷天璿不温不火的语气让沈南风猛然失去了调侃他的兴致。
但这不妨碍莫小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终于得知谷天璿也有要躲的人，虽然很不厚道，可她就是觉得好爽啊……

沈南风在电梯下到三楼的时候出去了，剩下莫小绯囧囧有神地看着被她扯歪的袖口发呆，突然想到什么：“呐，现在是上班时间？”
“对。”虽然理论上今天是周末，但是在他的日历里，更习惯全年无休。
“你很怕你们老总？”
“对。”
“你们老总已经回来了？”
“对”
“……那你为什么还敢翘班？！”要换做是她，借个胆子她都不敢。
“因为，”谷天璿抿嘴轻笑，“我现在是休假中。”
“既然休假，那你躲什么？”
“就算休假，如果被他遇到，也有随时被抓回去的可能……”
给人打工的就是悲哀啊……莫小绯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翘班，逃勤，躲老板，真是多么充实而有意义的人生啊！同是劳苦大众，阶级友情比金坚。莫小绯顿时感到，她和谷天璿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到了画室，谷天璿拖了个画架然后找画纸，莫小绯问他她要干吗，谷天璿说随便你，爱怎样怎样，也别把这当回事，随意一点方便他找灵感。于是莫小绯就这儿晃一下那儿晃一下，把画室各个角落翻了个遍之后，拿过谷天璿的笔记本开机看漫画。
谷天璿的电脑分区很明确，莫小绯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一个叫做《石城谣》的文件夹，从后缀的详细信息里可以看出文件占了他好几个G的空间。
莫小绯见谷天璿心无旁骛地画画没工夫理她，索性盘腿坐到地上点开来慢慢看。

谷天璿的画风一如既往细腻而利落，自从莫小绯知道他的本职之后，莫名地感觉他画里的场景建筑画得特别好。
莫小绯原以为这部漫画他连人设都没完成，肯定还在动笔的初期阶段，此时从文件数看来，居然已是粗具规模，大部分画页都分镜勾线完毕，唯独需要女主角出场的部分，画着的都是火柴人。
记得有一回，她问谷天璿为什么要用她做模特，谷天璿的回答很模糊：“因为你跟我的画最配。”
她当时不解，现在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搞了半天谷天璿是觉得她这张脸跟他画上的其余部分最协调么。

谷天璿作画的时候很专注，莫小绯注意到他有个停下笔就咬笔头的习惯，深切地为他担心了一下会不会铅中毒。
注意到莫小绯盯着自己的动作，谷天璿侧头对她笑了笑：“我从来都只咬笔上的木头，不会碰到笔尖的。活着不容易，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
我知道健康很重要，可是你为何会发出这种如同老头子一样的感叹！　


　



第13章　追（2）
画室里没有窗户，莫小绯看不到外面天黑天亮，再加上看着谷天璿电脑里的漫画，完全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等谷天璿把画具和一叠纸收拾好了塞进包里，她才想起看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都快九点了啊！”刚才谷天璿订了外卖晚饭送来，她以为才五六点，还没恍过神，竟然都九点了。
“九点怎么了？”谷天璿的时间概念跟她不太一样。
“今天地铁2号线检修，”莫小绯出门前特地看了报纸，“九点零五分最后一班车路过明故宫站……”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九点差五分。

明故宫地铁站据画室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走路能到，但以莫小绯的速度要走一刻来钟。
要是赶不上地铁，她只能搭公交回去，不算上等车转车的时间，回大学城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晚上十二点一个人在郊区走……光用想的就觉得有点阴森。

就在莫小绯依然处于脑内意识混乱无法自拔的同时，谷天璿一手拉住她，一手把她的背包甩到肩上：“你等我拿下车。”
“啊？”莫小绯想起，谷天璿是推着自行车过来的。就是他那辆价钱约等于莫小绯一年学费生活费的车。

直到莫小绯被谷天璿扔在自行车后座上，她还是有种梦游感。
也只有谷天璿，敢异想天开地骑自行车带她追地铁。
谷天璿骑车的速度很快，技巧也高明，不论多复杂的路段，都被他一闪一晃，轻轻巧巧地擦身而过，仿若在云里穿梭的隼鹰。
莫小绯坐在他身后，初春的风刮得她脸上生疼，路灯和行道树的影子交错从她脸上扫过，自行车的影子在车后渐渐拉长，变淡，往复循环，光影有规律地互换，如堕时空隧道。
她死死抓自行车的坐垫，以防谷天璿突然拐歪将她甩落下去，倒是谷天璿很有余暇地拉过她的手，搭到他肩上。
“你干吗。”莫小绯抽手，结果用力过猛，直接导致自行车歪了歪，险些失去平衡栽下去。
“你不是怕掉下去么，不领情算了。”
虽然这样做的确比较安全，但是莫小绯觉得，与其让她做出这么纯情的动作，还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自行车到达地铁站口，九点零三分。
“还好能赶上多谢了你带我啊我走了再见！”莫小绯嘴里囫囵道谢，手脚并用地从后座上跳下来，拽过自己的背包就往地铁站里冲。
谷天璿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记得赔我衬衫！”
莫小绯脚步一滞。她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而之后的一个星期，她差点被这句话害死。

莫小绯知道自己没钱，但从没想过她居然穷到连件衬衫都买不起的程度。
一想起那天下午电梯里的举动，她就有抽自己的冲动。好死不死你拽人家袖子干什么，拽了就拽了你装死一下难道谷天璿还能脸皮厚到开口你赔么！
她当时光顾着想谷天璿浑身气质清冽高华得无可附加，哪晓得这件衣服是Cenci！　

Davide　Cenci，著名衬衣制造品牌，一件衬衫够她小半个月工资。
为了攒钱，莫小绯整整一个三月省吃俭用，以至于每回谷天璿约她出来画画吃东西她都欢天喜地，因为能吃到好东西还不用自己掏饭钱。时间长了，莫小绯一度怀疑自己和谷天璿的关系实际上是蹭饭与被蹭。作为无产阶级，莫小绯为消灭资产阶级出力，那是天经地义。什么阶级友情比金坚，她从来都没说过！

三月过完，四月天气转暖。莫小绯被同宿舍的姑娘们拉出去逛了一次街买了点衣服，本来想问问左涵有没有什么需要她代买的，就看见左涵一边抱着薯片看动漫新番，一边很开心地说她已经淘宝网购了。
莫小绯咬牙骂了句“死宅”，左涵欣然接受。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的公假在日复一日的绵绵细雨中拉开帷幕。
莫小绯和法学书相互折磨了整整两天，心情比天气还要阴郁。老爹去青岛参加医学研讨会，而母亲大人则陪外婆回乡扫墓，莫小绯在家里百无聊赖，闷得头上都快长青苔，天刚有点放晴的迹象，立刻拎了个包抓了钥匙就出门。

漫无目的地沿着街巷往前，她任由脚步带着自己，走出很远，才觉察是走到了城墙边。
城墙外，就是长干巷。《长干行》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长干巷。
莫小绯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手心，幸好留得不长，没有破皮之虞，却疼得很清晰。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刚知晓这个典故，只是那时候她从不会多想。
现在，她却想到了陆佑言。
是不是有些人，非要离得越远，才能记得越清？
奈何世事如霜，人情如纸，一旦点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不是舍不得陆佑言，只是觉得身边事变化的速度太快，让她从散步到快走，乃至奔跑却仍旧赶之不及。相对论证明，当人的速度超过光速，就可以回到从前，但并非人人都是谷天璿，敢骑自行车追地铁。

沿杂草丛生的城墙拾级而上，秦淮河烟波层叠，连日的阴雨淹没了河畔的行道。岸边人不多，有几个凑成一伙儿伸竿子钓鱼。诗云独钓寒江雪，从城墙上俯视，莫小绯拾人牙慧地想，他们像在钓这一河的烟雾。

“莫小绯？”
听到有人喊自己，莫小绯茫然回头，却只看见白茫茫一片雾。大约是幻听了。

“小绯！莫小绯！”那声音见她不睬，又喊得响了些。

“谷天璿？！”她听出声音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只得从女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终于发现原来是谷天璿站在靠近墙根的地方。难怪她看不见。
谷天璿背着画板，推着自行车在城墙下施施而行。
莫小绯很想认真探究一下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特殊体质，为什么她这么多天不出门，一出来就遇见谷天璿。


　



第14章　追（3）
“你……”她没话找话地想问他怎么想起跑到长干巷来。
“好久不来，这里风光变了不少。”谷天璿把车子往墙下一靠，爬着台阶走上来。
“……”莫小绯因为家离得近，散步常来，这里从修整好，到如今已经过了好几年，谷天璿的话却老让她感觉这人有两三年没见过太阳光了。

上回他们经过一条马路，谷天璿突然感叹说这条街上的梧桐树少了。事实上那些法桐是三年前被砍掉的。还有一次走到一条街的拐角，谷天璿说他记得那里有一栋楼，还是民国建筑，结果到地方一问才知道那楼已经拆迁两年半了。

莫小绯虽然好奇，但没问。反正谷天璿这个人身上神奇的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而且就算谷天璿多少年没见过阳光，在找食物方面还是无可挑剔，至于其他什么，她也不甚在意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想到谷天璿，莫小绯就想到吃。
巴甫洛夫试验证明，习惯在饭点听到铃声的狗在此后一听到铃响便会自动分泌唾液，而莫小绯现在一见谷天璿，就会感到饥饿。
莫小绯真不想承认，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上辈子难道是条狗么！

“我在下面喊你好几声了，你表情都木木的，刚才在想什么呐？”谷天璿朝她走过来。
心慌的感觉，几乎在一瞬间袭来。谷天璿走得越近，她就越慌。明明每次跟谷天璿在一起都很好很和谐，为什么偏偏现在见到他，她心里却打了个寒噤。
谷天璿的语气，像是猜破她在想陆佑言。
莫小绯有冲动想解释，却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谷天璿走一步，她下意识地退一步，城墙的地砖被杂草覆盖了一层，直到一脚踩空，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到了另一侧的台阶边。
容不得她反映什么，人已经从台阶上直直跌了下去。

“小绯？……莫小绯！”谷天璿扔了画板跑过来扶她。
还好城墙的台阶不算陡，地上还有杂草垫着，没磕到脑袋。她想挣扎站起来，可是浑身叫嚣着疼，根本用不上劲。
“摔到哪儿没有？”
“没……”
“想清楚再说。”
“我刚摔下来哪知道！”
“嗯，看来脑子还没摔坏……”谷天璿点头。
如果还有力气，莫小绯真想挖一块城墙砖下来拍到他脸上：“要是摔坏了全是你的责任！”
谷天璿无所谓地笑：“责任？莫大律师，请问你准备按在我头上的是违约责任还是侵权责任啊？”

莫小绯还没回答，忽然身子一轻，人已经被谷天璿背起来了，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肘撞到他肩膀上，如果再附加一句“放我下来”，那简直就凑足了恶霸少年强抢民女的戏码。
谷天璿吃痛地啊了一声，没松手：“不好意思，要是你脚踝肿成这样还让你自己走路，真告我个故意伤害怎么办。”
“我是开玩笑的啊！”莫小绯急急地解释给他听，“你走过来和我摔下去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不会构成侵权责任的。”
“可我还是害怕啊。”谷天璿低着头向后瞄她，又摆出他最擅长的装无辜表情。
“……”
害怕你还笑成这样！

被谷天璿安置在自行车上一路推到医院，莫小绯中途不是没尝试过跳下来自己走，谷天璿由得她，结果脚一沾地就疼得倒吸凉气，只好乖乖地任谷天璿推着走。

这间医院，莫小绯很熟，因为她老爹就是这儿的医生。不过老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