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财奴-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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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想,不就跟个娃儿一般了吗?从小到大,从没在双亲面前争宠过,现在倒是在她面前展露这么不争气的一面,教他呕死了。
“会呀,很漂亮呢,我要带在身边,带着一辈子。”
“不就是稻草折的?”有这么希罕,让她这么宝贝?
“我从没收过二爷给我的任何东西呀。”
“你还真敢说,金钗玉簪,我给得可不少。”他没好气地道。
她偏着头看他,“可那是钱财,我不需要。”
“……”他益发觉得她像是一团谜,这世间有谁会不需要钱财?又有谁能像她那般,不把钱往外扔会浑身不对劲?
不过,倒没想到一只稻草折的鹤,竟也能哄得她这么开心。
“二爷,朱宓姑娘。”
听到有人唤着,她抬眼望去,瞧见是村里的老大夫从另一头走来,笑道,“孟大夫,你要来替二爷换药吗?”
“是啊,今天特地带了我的侄儿过来,他已经很久没回村里,今天回来正好让他帮点忙。”双鬓早已霜白的孟大夫,笑得一脸慈爱,他走向前,为两人介绍着,“这是我的侄儿中儒。”
孟中儒走向前抱拳的瞬间,蓦地扬开惊喜的笑。“采月姑娘?!怎么是你?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朱宓一愣,对“采月”两个字有了反应,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厌恶,像是要摆脱什么,不禁微恼道,“我不是采月,你认错人了。”
听到她不曾有过的森冷口气,尹少竹不禁微扬眉睇她。
“咦?”孟中儒怔住。
“孟大夫,赶紧替二爷换药吧。”说着,她搀起坐在大石上的尹少竹进房。
因为朱宓的态度,孟大夫伯侄一阵尴尬,于是换药就在静谧中进行着。
然而,一揭开尹少竹背上的布纱,她的小脸就皱成一团,看见药撒在已经收口但依旧红肿的伤痕上,她不禁眯起眼,不断地发出细微的吃痛声。
“药是撒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身上,你是在叫什么?”尹少竹没好气地道。
“我在替二爷痛啊。”
他不由得低笑,抬手轻抚她眉间的皱折,这样溺爱的动作,教她笑眯水眸,仿佛只要他一记注视、轻触,她便会开心得飞上天。
一旁的孟中儒见状,出言缓声道:“朱宓姑娘,真是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要是惹你生气,还请见谅。”他认识的采月,是个不懂笑的姑娘,绝非眼前这位。
她没看他,淡声回应,“我没有生气。”
“这世间如此大,长得相像也没什么。”孟大夫也出面缓颊,顺道提起,“倒是我这两天外出采药材,瞧见有人在山谷外,打听你们两位的下落。”
朱宓猛地抬眼,面容有所防备。
“是吗?”尹少竹敛眉,斟酌着自己的伤势能否步行出谷。
“欸,我刚刚回村的时候,也遇见有人问着,村里是否有对外来的男女。”孟中儒亦道。
她垂下长睫,暗暗思量。
入夜、喝了药的尹少竹、因为药效而沉沉睡去。
朱宓就坐在门边,眼也不眨地守着夜。
她静静等着,有预感,今晚那追问他俩下落的杀手必定会前来。
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这么有把握,但她就是知道。
她垂着长睫,听着门外风声呼啸,夹杂着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到停在门前,她眼观鼻、鼻观心,可以感觉心平静跳动,没有恐惧,更没有慌张,在这一瞬间,她仿佛进入自己的世界。
就在门板被微微推开的瞬间,她想也没想地探手穿过门板,想要一击穿透对方的身体,却被对方闪过,只抓到衣料。
几乎是连续动作,她抽手快速地开了门,纤掌凝成手刀横劈而去
“朱宓!”外头的人喊着。
闻声的瞬间,她硬是改变手刀横劈的方向,便见柴房的木墙被她削入两寸深。
她抬眼望去,“破军大哥?”
“……朱宓,我跟你之间,没有这么大的仇吧。”破车戏谑道,手捂着被她手刀划过的腰间伤口,看着她的眸光却非常复杂。
她直睇着他,一时间回不了神,明知道他是谁,但是她的脑袋就是一片空白,仿佛快要被另一个自己给扯走。
“破军?”熟寐中的尹少竹哑声唤道。
“二爷。”看向里头,主子正试着要坐起,他随即大步走进屋内。
“好家伙,你没事。”尹少竹笑睇着他,却见他的腰间被划破,正渗出血来。
“怎么?你身上有伤?”
“呃……”破军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二爷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伤口是刚划开的。
尹少竹缓缓侧眼探去,看着还傻站在门边的人。“朱宓。”
长睫微动,她缓缓地看向他,“二爷。”
“去跟孟大夫要点治伤药。”
“……好。”
待她一走,尹少竹脸色凝更地看着贴侍那道像是刀刃划开的伤口。“朱宓伤你的?”
“……是。”破军坦言。
“你轻敌了?”
“不,虽然我只是来确认二爷和朱宓是否躲在这里,但我一直保持警戒。”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伤到你?”
“二爷,朱宓绝非常人。”尽管犹豫,他还是将那日遇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道出,“……朱宓将二爷救走之后,那些黑衣人便追了上去,后来我查探最接近朱宓的杀手,发现那人死状可怕,整个颈间被穿过,颈骨断裂而亡。”
尹少竹垂睫不语。
近几日,他发现朱宓有些古怪之处,就算现在破军跟他说,她是个武功高手,他也不会太意外。
“那是杀手不留活口的杀法。”破军叹道,“万万也想不到,看起来娇小又讨喜的朱宓,以往竟可能是个杀手。”
他懒懒扬眉,“怎么?你怕她?”
“我怕她?”破军失笑,“她就像是我妹子,有什么好怕?况且,她一心护着二爷,有她在二爷身边,我很放心,就像是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但是……”他语带保留地顿住。
“如何?”
“要是朱宓恢复记忆的话,不知道她是敌是友?”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
若和朱宓对上,他没有赢她的把握。
“与其担心那些,倒不如先查清楚是谁要我的命。”
“那得回金陵才能慢慢追查,这几日我一直在外头寻找二爷和朱宓的下落,不知道城里是否有什么状况。”
“明日,你去雇辆马车,立刻回金陵。”
“是。”
尹少竹浓眉狠狠拧着。他担心的并非朱宓可能身为杀手,而是他瞧见她片刻的恍神,仿佛杀人是个习惯动作,而且会造成她恢复记忆一般。
他怕的是,一旦恢复记忆,她是不是会离他远去?
一早,破军便离去,直到晌午才驾了辆马车回来。
临去之前,尹少竹还刻意支开朱宓,找上孟中儒。
“二爷,你要回去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去准备一些药让你带回去敷伤。”一听他即将离去,孟大夫赶紧到药房准备金创药。
尹少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盂中儒身上。
“二爷怎会如此看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
“你昨天将朱宓错认为采月,我能请教你,采月是谁吗?”
“那是我错认了,我知道朱宓不是采月,采月从来不笑的。”他笑得感叹,仿佛陷入回忆。“我也不清楚采月的来历,不过三、四年前我在扬州执医时,她偶尔会到我的医馆来买金创药或处理伤口。”
“喔?”
“每回想跟她多攀谈几句,她总是不说话,冷着脸,拿了药,便丢下一大锭的黄金离去。”
“是吗?”尹少竹沉吟着。这听起来,与朱宓极为不同,却又有极相似之处,好比她给钱向来大方。
“后来大约是三年前开始吧,她没再来过,我也替她放心了些,毕竟老是受些刀剑伤到医馆来,也不是好事。”
“那么,你可知道采月身上有无特殊印记,可以证明她就是采月?
孟中儒不解地看着他,“二爷是怀疑朱宓姑娘是采月姑娘?”
“不,该怎么说……”想了下,他将三年前捡回朱宓一事说出。“朱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知道她的过往总是好,然不管她是不是采月,待她和我回尹府,我都要立即迎她进门。”
闻言,孟中儒几乎认定朱宓就是采月,但这份认知却教他好失落,只因他早已倾慕她多时。
不过听村里的人谈起二爷,皆说他是个大善人,又是金陵城首富,要是能够善待他心怡之人,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想通这点,他就释怀了。“印象中,我记得她的右肩上,有个圆如牡丹的烙痕或胎记。”
“烙痕或胎记?”
“嗯,有回采月姑娘伤着手臂,我用剪子剪开她的衣衫,才瞥见了那个痕迹,但因为姑娘家的肌肤,不能直盯着瞧,所以胎记还是烙痕我也没瞧仔细,不过我确定形状像极了牡丹花。”
听完,尹少竹轻点着头。“我知道了,多谢孟先生。”
“不,只要二爷能够善待她就行了。”他由衷道。“采月是个淡漠的姑娘,但非常善良,我见过多次她总是把身上银两丢给街上的乞儿,几乎一毛不留地给。”
尹少竹颔首。总算找到两人之间最大的共同点完全不把钱当钱。
好一会孟大夫走来,他拿过药,便立刻起程回金陵城。
“你干么一直冷着脸?”坐在马车上,忍着颠簸扯动背伤,他直睇着坐在对面的朱宓。“想跟我比冷?”
她偷觑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用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了。”他摆摆手,示意她快快开口。
“二爷不觉得我可怕吗?”好一会,她哑声道。昨晚,她已经向他承认,是她出手伤了破军,他却什么也没说,只要她早点歇息。
“哪里可怕?”
“我会杀人。”
“杀该杀之人,一点都不可怕。”
“可是,我差点杀了破军大哥。”
“不过是一点小伤,你别把他想得太弱,要不然他会哭。”
朱宓苦笑道:“二爷,我觉得我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说着,他微眯起眸上下打量她。“身形娇小了些、瘦了点,不过脸蛋漂亮些,脾气也不大相同,很会撒娇又聒噪,可是我就爱你这一点。”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开心他首次的夸赞,还是恼他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二爷,我说的是我”
“对了,你还能救我,扛着我走,我想光是这两点,金陵城绝对没有一个姑娘比得过你。”
朱宓听到这儿,才猛然明白,原来二爷扯那么多,只是想要她别烦扰不必要的过往。
“幸好,我还有能力可以保护二爷。”想到这一点,她似乎释怀多了。
“可不是?要不是有你,我恐怕已经命丧黄泉。”尹少竹勾着懒懒的笑。“冲着这一点,我就非留下你不可。”
“真的吗?”她颤声问着。
她好怕二爷不要她,怕二爷会怕她……
“过来。”他伸出手。
泪眼汪汪,她激动地一把扑进他怀里。“二爷,我最喜欢你了。”
这一把撞得激烈,让尹少竹的背部撞上车板,痛得他龇牙咧嘴,额间冒出细碎冷汗。
“二爷,我会保护你,用我的命保护你,我绝不让人有机会伤害你。”她在他怀里蹭着,依恋他的体温。
他吃痛地闭上眼,叹口气。“好,记得你说的,千万别忘。”
“嗯,我答应你。”
尹少竹抬首,目光深沉地看向车窗外。
马车一进金陵城,没先回尹府,反倒转向到府衙。
“少竹?你不是去镇江了?”一听说他求见,知府大人宋元熙疾步到前厅,瞥见他脸色异常苍白,不禁问:“怎么了?你的气色不太好。”
“出了点事。”尹少竹将事情经过道出。
宋元熙听着,脸色由青再转黑。“浑帐,竟然有人敢在应天府,在我眼皮下闹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追查到底。”
他和尹家大爷尹子莲是老同窗,跟尹家的关系一向密切,就像是自己的家人,如今见家人遇刺,他怎能置身事外?
“不,我只是想向大人确定,公主是否已经到了金陵城?”这件事,在出发前往镇江之前,来不及向他确认。
“早就到了,还是我亲自去迎接的。”宋元熙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现在是想问我,既然公主以为他是为了花娘而跌入江里,应该要好生整治他,为何反而纵容他刁难尹府?”
“不,这倒也不难猜测,毕竟宣玉璿是驸马,康成公主由着他也是自然。”他喃着,想起公主身边必有宫中锦衣卫随行。
锦衣卫……照那几个杀手的身手,要说是锦衣卫,倒也说得通,只是没道理一点龃龉就要追杀他吧?
不过,以时间点上来看,又实在吻合。
“就如你所猜想的,公主确实是由着他胡作非为,更恼人的是,你那罐茶叶我查出来了,是有人拿去卖给福临茶肆,福临茶肆的詹大少才又交给宣玉璿,正因为那罐茶叶,现在尹府的茶园和茶庄全被勒令歇业,宣玉璿还派人搜了茶庄。”
宋元熙话一说,尹少竹不怎么意外地扬起眉,然而他身后的朱宓却脸色瞅变。
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她自以为是的善举,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至于是谁让那罐茶叶流到外头的……我听说了。”宋元熙很含蓄地说着,看着他身后的朱宓,不禁又是叹气。
少竹身边的朱宓,是出了名的散财奴,凡是交到她手上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