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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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很黑，秦扬小心地开着车，一边对张宁说：“你开车太猛了，这样很危险，要小心些。还有你开车走神的毛病一定得改，否则一定会出事的。”他顿了一顿，“特别是斌斌在车上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走神。”
张宁没有接话，她搂着睡着了的斌斌，小心地把脸贴在斌斌软软的头发上。自从斌斌住到母亲那儿以后，瘦了好多，抱在手里轻飘飘的。同时，也变得安静了很多。张宁心里很内疚，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几乎一个星期也见不上一次儿子的面，完全忘记了当年生下他的时候发的要给斌斌全部的爱的重誓。一整天，斌斌都和其他小朋友腻在一起，要么就粘着林幕强，根本就没和秦扬说过一句话，看来年龄虽小，心思却一点都不比大人少。张宁并没有刻意让斌斌和秦扬接近，觉得斌斌恰如其分的冷淡，正是给秦扬最好的教训。
斌斌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像一块透明的玉一样，全没有清醒时让人心疼的防犯着别人的表情。用脸颊贴上斌斌微微张着的小嘴巴，张宁心中冒出一股悲凉：好好的一家人，本来可以多么幸福，现在却这样别扭着，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以前的斌斌多么快乐开朗，现在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说不出具体有什么问题，但总有一股阴冷从背后感觉出来。张宁看着这些日子斌斌这样冷冷地消瘦下去，心底那份委屈，让她欲罢不能，像雨天撑着一把破伞一样撑着她的自尊。
“你为什么不说话？”秦扬看了一眼沉默的张宁，问道。
“你不是要去西藏出差了吗？什么时候走？”张宁并没有回答秦扬的问题。
“下下个星期去，要陪摄影师去拍一组图片。”秦扬接了一个公司的广告设计，需要到西藏去拍一组高原图片。
“给我带一个藏银的镯子吧？真正的藏银的镯子。”张宁说。
“好的，一定。”秦扬也陷入了沉思。他想起若干年前他俩去云南旅游，曾经买过一个藏银镯子，对方说那是真正的银子，其实却是假货。回到家里没多久，就起了厚厚的锈。那时候秦扬曾经对张宁说过，以后送她一个真正的藏银镯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早忘记了这句话，没想到张宁还记得。而张宁却并非要提醒他这些陈年烂谷子，实在是她很想要一个这样的粗粗的重重的银镯子，她想象，用一个小小的镜框装裱起来挂在墙上，一定是很别致的。张宁自己并不热衷于到处游历，但是她喜欢这些带着各地独特气息的东西，能带给她很多的想象。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闷闷地走了一路。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张宁歉意地说：“麻烦你真不好意思。你把我的车开走得了，明天让小林开回来还我，不然你怎么回去？”
秦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心里清楚张宁借着客气拉开两人的距离，便不再多说。只是接过斌斌，抱着陪张宁回到宿舍里，把斌斌放上床就离开了。
张宁关上门前，秦扬说：“我上网查过这辆车的违章记录了，上个月你又越了一次白线，我已经替你交过罚款了。最近交警部门在严打，专门针对交通违章。开车上路一定要小心，别穿实线，别闯红灯。你总是看绿灯变黄的时候就忍不住加油硬闯，再赶时间也不争在那一两分钟。记住了。”
张宁一时间哑口无言，这种体贴温柔的场面，让她忍不住想靠上秦扬的胸膛。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隔天，张宁再看到车子时，车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张宁对秦扬这些小细致，不是不感动的，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之意。张宁习惯了秦扬这样的细心和体贴，也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无关感情。而且，藏银不过是含银量很低的银子，别说藏银，就算真正的纯银，也经不住时间的侵蚀，用不了多久，就会发黑，像生了锈一样难看和肮脏，全没有新鲜的银饰所有的那种古朴清净和超然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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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张宁发出一长串的笑声，吓了林幕强一跳。双眼望过去，她原来躺在小小的钢琴凳上，要用双脚勾住书桌才能保持平衡。此时早就笑得手脚松垂下地来，整个人软在琴凳上，倒有几分浪荡的松懈，林幕强心中登地跳了一下。
“又吐血了！又吐血了！”她边笑还边讥讽地喊着。
“你的投入程度太惊人了，如果你以此态度对待工作，说不定你已经是广州市市长了。”林幕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当然，对自己的聪明我从不怀疑。我现在认为自己可以当作家了。”
“那些故事真的那么愚蠢吗？”
“愚不可及。古代又没有盘尼西林，吐那么些血，倒没吐死他。不是叫寒云就是叫素月，要么就是玉萧雪凝，天！这是男人的名字吗？看来这个作者倒是倔强得很，非要把肉麻进行到底，不屈不挠的。”
林幕强正对着自己皱巴巴的真丝睡衣发愁：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工人们都是用什么办法保持它们的平整顺垂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带着它们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那些皱巴巴的衣服。
张宁坐正身体，看了他一眼，告诉他这种真丝的服装一定要用手洗，不拧水就挂到衣架上，尽量平整地扯开，晾干后再用蒸汽挂烫烫好。等蒸汽散尽，衣物凉透，直接挂进衣柜，而且要挂得松松的不与别的衣物接触，才可能保持平整。
“一件睡衣，要这么讲究干嘛？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实际上张宁根本不知道这种衣服怎么打理，她是想当然地乱说的，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显得很有智慧。
林幕强早就撑不住了，不听她啰嗦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这几天他赶一个急案子熬了几个通宵，每天只合得两三个小时的休息，累得几乎要死掉了。他其实身体并不太强壮，有一种艺术家的天生的敏感和潺弱，过度疲劳以后，总会有一些小病，精神不振好几天。好在他没什么艺术家的忧郁气质，人很自然随和并且也算得上开朗，张宁觉得他很好接近，不像普通的艺术家那样莫测高深。
第二天林幕强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并没有去上班。他从卫生间洗漱完毕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一点糊里糊涂的，并没有十分地清醒过来。他坐在客厅里揉着眉心的时候，张宁已经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一桌，林幕强看了一眼，发现饭菜清淡可口，很适合自己目前的身体和心理的需要，立马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觉得张宁很像个可以信赖的大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自信，总是不动声色地很自然地把一切都恰到好处地安排好，让人舒服之至。也不知道秦总为什么会放弃这么一个聪明的妻子，其实看起来也还不错。已经是六岁男孩儿的妈妈了，外表并没有老到不堪入目的程度。
“杨微还没回来吗？”他们还有一个邻居，林幕强感觉礼节上也应该问问她的去向，虽然心知她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我们先吃吧。小杨肯定和彭军出去了，这会儿没回来，应该是不回来了。”张宁一边替林幕强盛了一碗汤，一边解释。她这几天看小林加班加得厉害，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白净的脸上，透着几分青黑，就有些心疼他：
“你脸色不太好看，吃完了东西继续再睡，捱夜是很难补回来的。”张宁任由自己的母爱泛滥，一边还在心里嘲笑自己放着亲生的儿子在一边，倒在这儿操这轮不上她来操的闲心。
小林吃完了饭又回房间休息了。杨微回来的时候，彭君也一起跟了上来。张宁有一点点奇怪，因为这位海归的年青老总，虽然假日有时也上来和他们一块玩笑，但晚上一般都是把杨微送到电梯口，很少上来光顾他们这间简陋的宿舍。今天上来，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坐着喝了杯茶，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记得问了句：
“小林呢？出去了吗？”
“可能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休息了。”张宁想着，虽然地位崇高，彭君倒是肯关心人的人，杨微福气不小。就凭他应付他们这一干闲人的精力，在商场上都不知道能多赚多少钱。张宁一壁这样想着，一壁对走出门口的彭君说：
“路上小心，有空再来打拖拉机。”他们三个人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三缺一，于是彭君常常会搭一个台脚子，他说“三缺一”的时候不上场救急，是伤天害理的。张宁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出自什么名人之口，但苦于一时想不起来。
下一个周一，是张宁决定回单位上班的日子。主任早打过电话给她，问她何时归队。说实话老太太对她其实挺不错的，为人也宽厚单纯，很有一点学者的风范，于是科里三个人倒没什么文人相轻的是非。周主任已经五十出头了，学习特别勤奋，理论水平和实践水平都有一些，但限于年龄，已经没什么机会再往上走一个层次了。张宁并不知道领导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实际上她也不关心。她总是尽量地躲避领导，希望他们忘记自己的存在。产假期间她曾经办了停薪留职，结果后来政策变化，她又垂头丧气地回单位上班了。尽管是上班，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会儿工夫失去了长期稳定的饭票，工作越发显得重要起来，张宁自己倒有几分无所适从了。剩下这零丁的几天假期，张宁想着要约赵沁带着孩子一块到郊外走走，省得上起班来，又什么都顾不上了。
于是周末她们两人一起到北郊的帽峰山去登高，因为赵沁说山下有数不清的简易大棚搭成的食肆，卖一种当地颇有盛名的现烧的太和烧鸡，味道很不错。她的宝贝女儿从小就挑食，跟真正的贵族一样，在家里从来不沾鸡肉的，每次一块吃饭张宁都笑诗羽是一个小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却能吃好几块那种烧鸡。
说是登山，不过是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开着车直放上山顶，在山顶的湖边转了一阵，放任两个孩子在山上瞎跑了一会儿，就直接开车下山吃烧鸡去了。吃烧鸡的时候，赵沁坚持要两只鸡，而杨芷青坚持要点一条十一斤的大水库鱼，一鱼三吃。结果他们只得什么都没再点了，鱼和鸡都剩了好多。
在吃烧鸡的时候，张宁偶然看向大棚外的马路上，一辆飞驶过去的丰田霸道，好像是小林的。她对这辆车挺敏感的，因为她一直疑惑，小林这么年青，并没有天价的薪水，却能开这么贵的好车。他一向的生活习惯，处处体现养尊处优的气息，一点也不像一个平常的取薪阶层。可惜她们正坐在副驾一侧的路边，所以她没看清楚开车的是不是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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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刚恢复上班就闯下了大祸，早上上班的路上，追上了一辆公共汽车的尾巴，生生把人家的车尾撞进去一个坑，连带着自己的车子也伤得厉害，车头灯整个给撞得凹了进去。当时正值上班时间，她看到公共汽车上的乘客全都下来围着她的车看热闹，赶紧按公车司机的要求，付给他三百块钱就落荒而逃了。
秦扬在电话里咆哮：“你干嘛不打个电话给我，自作聪明做什么？就想着小说和电视剧！”
“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不安慰我，还骂我。”张宁咕哝着小声抱怨。张宁一边想秦扬怎么知道她正在想着小说，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口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受着宠溺的妻子，而秦扬骂她的口气，则完全是一个暴跳的丈夫。他们都忘记了此时此景两人真实的身份，离了婚的夫妻，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连相互仇恨好像都显得多余了。难道人生兜兜转转，最后总是要回到起点？张宁若有所思地愣住了，全然不顾秦扬在那边讲了些什么。放下电话以后，张宁想起了一个问题：秦扬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在想着新看的小说里的情节呢？那个主角给虐得死去活来，赚走了张宁好多眼泪，撞上车的那一瞬间，张宁正把自己代入了那个可怜的角色的情绪里，在心里演出着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
按照秦扬的吩咐，张宁把车开到秦扬公司的楼下，就自己打车走了。此时张宁顾不上自尊和倔强，她根本就不知道车子的保险业务员是谁，怎么办，她只好扔给秦扬。而且这次事故她没报警，拿不到交警的处理证明，自己的车保险公司也不给修理。秦扬说要把车子再撞一撞，重新拿到出警证明才能出险。这种事情她更加不得要领了，只能甩手交给秦扬。因为不得不求助于秦扬，她反而不装模作样地客套什么，也不感谢他，干脆把车开到他楼下，打个电话知会秦扬一句，就离开了。她自己觉得好笑，还硬撑什么？这不和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模一样？
打车回单位已经迟到了好些时间，好在这个单位也没有硬性的坐班时间，张宁蹑手蹑脚地回到办公室，做出早就开始办公的样子。本来周一的早上周主任都会召集科里几个人开个会，今天倒静悄悄没什么动静。好像是老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