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城夜雨(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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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相信自己对苏阳说的不是仅仅一时的气话,苏阳只知一部分□□,但他知道的不是全部。原生家庭对童年的影响是巨大的,而一个人的童年,往往会塑造出她一生基本的性格,以及她余下人生的一个色调。如果要拿色彩来描绘江夏的童年,恐怕是灰色的基调,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斑斑点点,但那斑点不太可靠,小而不起眼。她那五颜六色的欢乐总是转瞬即逝,剩余的灰色让她沉闷到无法呼吸,让她直至今日回想起童年都再也不愿回到从前。江夏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当你们的女儿,我也不想生在这个家庭,我宁愿,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常人喜爱的家庭的羁绊,对我而言是障碍是陷阱,而远离家庭的我,是自由的。
江夏记得自己还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在周末的公交车上,她看到了一个比丘尼。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不施粉黛,但是看起来皮肤和精神状态都不错,她低眉顺眼地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平静冷漠地望着车窗外的城市,她只斜跨了一个很小的包袱,包袱空空的,应该也只是装了很少的东西。江夏目送着她下车,心里抛出连串的问句:她是要去哪呢,她的下一站是哪里,在这世上她真的无牵无挂么。多年后江夏在这社会中各种无奈琐事缠身时,常常会想起这个比丘尼的身影,她的心似乎和她的头顶一样无一丝青丝,干净直白,奔着某一个远方而去。多好啊,似乎这样自由自在地一个人也挺好,她的父母应该也得到了某种解脱,想到这里,江夏不由得微笑起来。
江夏的父母以前都是一个国营厂矿里面的下岗职工,母亲性格刁钻,父亲脾气暴躁,这对自打江夏还在娘胎里面就每天都会吵架打架互相咒骂的夫妻,性格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就是古怪了,不过这两人却是各有各人的古怪法,自从他俩下岗后,整个家比以前更加沉闷阴郁,空气中时刻充盈山雨欲来的气息。有几次他们吵得惊天动地,屋内不断发出巨大的声响,江夏看着他们把家里的所有东西疯狂地往楼下扔、把凳子碗筷往地上砸、把头顶的灯罩弄得碎落一地、把木制空心的转角装饰砸个大洞,她看着他们互相扭打,摔倒的时候在地上发出声声闷响。江夏刚开始还会像那些同龄的孩子一样,放声哇哇大哭,可怜兮兮地求他们住手,后来她改变策略,守在电话边悄悄打给她最依赖的外公外婆,指望外公外婆能尽快过来救她于水火之中。这个方法用了两次就引起了她父母的恼怒,后来他俩一看见她打电话,就会疯狂地扑上来,不顾一切往她身上踢、扇她耳光,“你妈就生了你这个小杂种,再敢打电话给老子试试,老子踹死你。”那个男人总是气喘吁吁,手拿着书,或者其他任何可以打在她身上的东西,站在离她不足两步远的地方,指着她威胁道,他透过厚厚玻璃镜片的眼神是那么的狂热、扭曲,带着嗜血的兴奋,江夏每每面对这样的场景就会不自觉地感到自己快要窒息,时间一长她就断了打电话求助的念头。
江夏家里住的旧房子是单位分的单元房,一栋栋粗犷到雷同的单元楼立在厂里家属区,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管道设计有很大问题,每到饭点江夏就会闻到上下左右邻居家里飘来的浓浓油烟味儿,最要命的是,单元房一点儿都不隔音。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江夏起身上厕所,甚至会听到不知何处飘来的痛苦而享受的□□声。所以每当江夏父母吵架的时候,不仅是整栋楼,后面那栋楼的住户都能把他们每句恶毒的咒骂听得清清楚楚,然后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江夏就能看到同一个厂里面的同学、老师、大人们或是用同情、冷漠、八卦、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这样的一个环境,江夏是没权利保留一点隐私的。
江夏的性格渐渐变得冷漠,她似乎对暴力习以为常,有次仅仅是多说了一句话惹得母亲心中不愉快,母亲就随手把一个瓶子远远扔过来,稳准狠地砸得江夏嘴唇鲜血直流,里面的肉翻了出来,异常恶心。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有个不知趣的小男生以此调笑她,江夏做了和母亲一样的动作,随手拿起不锈钢水壶扔过去,幸而没砸中,只是与他擦身而过,从此那个男生再也没有取笑过她。不过更多的时候,自己没那么幸运,不管是卷入怎样的战争,父母之间的争吵打闹,还是其他的,她的父母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她咒骂她,在她身上找回“大人”的权威、女人的得意、男人的尊严,有次仅仅是因为自己考试差一分满分,回家以后江夏被罚连跪三小时,中间伴随父亲的毒骂,那个男人说,江夏蠢笨如猪,什么都做不好;那个男人说,江夏是个没用的东西;那个男人说,她和她妈一样,都是脑子不中用的贱货,只知道花他钱,他投入那么多心血和钱培养她,她却是一个庸才。。。。。。
起身以后江夏对父亲说:“爸,以后我如果有了小孩,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对待他。”江夏又看到了,那个男人透过厚厚镜片怪异、扭曲的目光。那个男人起身去窗外拿了根又粗又硬的竹条,把她两腿打得全是惊心怵目的血印,尚且稚嫩的江夏和往常挨打时一样,紧咬着牙,逼着自己将眼泪倒流回去。她双眼满含恨意和怒火死死瞪着这对夫妻,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
那一次是江夏打小被打得最惨的一次,足足有一周她都不能去学校上课,因为她发现自己两条腿就像是废了一般,挪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痛。她的母亲一边咒骂着她父亲,一边说她嘴贱活该,在父亲推门而入后,母亲却异常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呵呵,这个女人,就知道在我面前逞凶,还不是被这个男人打服了。江夏听着耳边母亲的“教训”,嘴角嘲讽更深。她躺在床上整整一周,每天除了盯着天花板发呆就是趁父母不在的时候掀开被子看自己腿上的血印。江夏看着这血印觉着眼熟,心想,到底哪里见过呢。她蓦然想起自己四岁的时候,父亲逼着自己练国画,那时候自己中途上厕所会被怒骂,画得不好也会被咒骂,后来她发现,自己画荷花和墨竹画得比水果和动物要好,多画些形态各异的荷花墨竹也许会减轻父亲对自己的惩罚,勉强蒙混过关。那荷花的花瓣,就是要先画个形,用更正、更艳一点的朱红描摹花瓣的形状,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就是一个饱满的水滴状,里面再用浅一些的红色填满。如今这满腿密密匝匝的血印,不就是和当初的荷花瓣的外形一模一样吗。呵,满腿盛开的荷花,被撕碎的荷花,渗出鲜血,如此妖娆诡异。
江夏直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天那个男人兴许是打她打累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喘着气。“给我倒杯水。”这个曾经的知识分子冷静地对他妻子说道。他的妻子同样冷静地把水端来,同时不忘附和着她的丈夫对江夏数落咒骂几句。咕噜一大口水吞下“你再回答我,你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像我这样对他,你想好再回答。”
江夏抬起双眸,目光在父母二人身上来回逡巡,眼神里除了刻骨的恨意,还多了几分阴冷和浓郁的嘲讽:“我说过了,以后我有了小孩,绝不像你这样对他。”她成功达到了目的,她看着这个男人在她眼前狂怒,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双手紧紧攥着沙发扶手,手背和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毒辣,像是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江夏这一次不仅不避开他可怖的目光,还直挺挺地迎上去,嘴边嘲讽更深。这个男人的心底,那时候恐怕是八分愤怒两份害怕吧,江夏后来回想这段经历的时候心里想着。愤怒的原因自不必说,害怕,恐怕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养出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儿。他冲到窗边,回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两根竹条,比之前的那根更硬更长,“你这个杂种、贱货,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说罢便像毒蛇吐信,向江夏迅速扑来。
江夏身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和开心,她忍着眼泪,却是放声大笑,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像是看疯子一样诧异地死盯着她。那一天是她童年记忆里最漫长的一天,也是她迅速成长的一个分水岭,虽然之前挨打数次,没有一次像那天一样让她回想起来如此刻骨铭心,那一年,江夏十岁。
江夏深信家庭和父母对子女一生的影响。这样一个家庭,带给了她什么,从童年经历来说,可能是动荡的不安全感、警惕、敏感、自卑、阴郁、情绪化吧。
可是苏阳,喜欢你以后,我艰难地改变家庭带给我的一切,就是想要成为一个温暖、健康的人啊。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让你被我负面的磁场影响,我希望你在我眼前的每时每刻都是开心快乐。
☆、不在乎任何人可我心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当。。。。。。
老隋出场啦,欢迎老隋~~~~~
老隋(手动斜眼):属龟你把我压到第六章才出场居心何在?
(╯‵□′)╯︵┻━┻
玛德你们这些角色一个个真是脾气大
(╯‵□′)╯︵┻━┻
苏阳其实对江夏的家庭状况早有耳闻,只是冷淡如他怎会轻易管别人的死活呢,这个堂妹,和自己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值得自己关心她,更何况,自己也只是养子而已。然而在那次泳池施救后,苏阳不管是吃饭、看书、睡觉,总是会想起双臂环抱江夏那一刻的触感,会想起自己当时狂乱的心跳,会想起她的泪眼盈盈。这个小女孩,从自己认识她那一刻起,她就总是在虚伪的大人中间静静坐着,像是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眼神冷静淡然,听到亲戚们明里暗里互相攀比的谈话,嘴边会扯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可是一旦她讲话,又是语出惊人,像是特意打乱辈分给那些长辈难堪,她很聪明,知道自己还是个起码在公共场合不会被大人苛责的小孩子,利用自己的年龄优势做出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一些“无心之失”,但是每一句话都能把当事人刺痛。她的表情,阴郁沉重,年纪轻轻却像是随时担负着什么,苏阳的养母聊到江夏此人曾经叹气“这个女孩很灵气,就是可惜了生在这么不和睦的家庭。”
曾经在苏阳眼中,江夏就是这样一个堂妹,对于她的相貌,相反是没什么深刻印象的。现在却不同,江夏在自己心中更加有血有肉生动了起来,她五官端正,脸不算得小脸,是圆中带方,又带着鹅蛋的框架,鼻梁虽然不算高但鼻子小巧秀气,眉如远黛双眼似杏,内双严重但是不碍观瞻,唇红齿白皮肤光滑白皙,最出彩的是睫毛,比他见过的女生的睫毛都长,虽然眼睛不算大,她也不会像一些小女生一样死睁着眼睛把眼睛瞪得溜圆来卖萌装可爱,半垂着眼的时候从她侧面看起来却是很美,双唇微张欲说还休,鼻梁挺直清秀,长的逆天的睫毛在眼下投上浓重的阴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睫毛过长的缘故,她的脸上总是会沾着一两根掉下来的眼睫毛,睫毛尖上会沾上不知从哪来的白色碎屑,使得苏阳总是想伸手替她理一理。
明明不那么惊艳的五官,组合在江夏的脸上却是越看越耐看,明明是不是江南出生,却天生一副江南姑娘的模样,外表柔弱清秀惹人怜爱。只是外人往往想不到,这柔柔弱弱的外表配上的却是一副坚硬的心肠。打小江夏在他面前哭泣,就只有这一次,其他的时候,她无一不是微微翘起嘴角,用最为讥讽的表情审视着这世间万事。
这次暑假去爷爷奶奶家之前,苏阳的养母还告诉他,江夏家里父母又在闹离婚,打斗的声音甚至惊动邻居替他们报警。这对夫妻这次闹到了法院门口,就差进去办个离婚证了,周围的大人都劝江夏赶紧劝劝父母,否则她就会是个家庭破碎的孩子。而江夏这个小孩却是奇,别人家的小孩都哭着闹着求父母不要离婚,江夏却是不耐烦地对她父母说:“我说,你们倒是离啊,等这么多年都不离光是嘴上吵吵有什么用,在一起不快乐又不离婚,你们不觉得你们的一生很可悲么。”结局显而易见,这对男女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讲出这样的话,面上顿时无光,回家以后那对夫妻倒是抛开常年的不合,很有默契地把自己的女儿虐打了一顿,离婚一事也就暂时没人没提起了。苏阳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见到江夏大夏天穿着短袖,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的伤口,丑陋、蜿蜒,像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暗红色蜈蚣,周围还有大片的淤青,有些地方甚至发紫发黑。他眉间尽是忧虑,二话不说前去翻开江夏的袖口看个仔细:“你手臂怎么了?”江夏吓一跳,一惊之下正欲侧身闪开,不料被苏阳紧抓着手臂,逮了个正着:“哦,不小心撞到桌角了。”江夏不以为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