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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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打断道:“带我去见你们吴大王;我有要事相告。”
郑轼道:“贤弟;我与你一道去。”
彭老球向那两个骑马的山贼道明原委;便带着曾渔、郑轼去七星观;来福挑着担子叫道:“少爷;少爷——”
郑轼回头想叮嘱来福看好牲口和行李;可是都已落入山贼之手;还怎么看好牲口行李啊;生死未卜;一时不知该怎么吩咐来福
曾渔对来福身边那几个山贼道:“我是吴大王贵客;你们要好生照看我二人的坐骑和行李;若有遗失;唯汝等是问。”即便是虚张声势;那也要气势十足;这些山贼大抵是底层好吃懒做的愚民;原本就有很强的奴性;现在跟着吴平烧杀抢掠、为非作歹;似乎翻身做了主人;但骨子里的奴性还在;而且山贼里也有等级高下;他们都只是供驱使的小喽罗;趋炎附势、欺善怕恶是其本能;见曾渔严厉吩咐;赶忙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那个颊生黑毛的华老五看着曾渔几人先走了;这才骂骂咧咧催着一众人质赶紧走;“吴大王的贵客”这句话把华老五给唬住了;也没敢继续刁难曾渔救下的那个老者。
七星观就在那座高耸雪峰的半山腰上;吴大王已经先回七星观;曾渔、郑轼跟着彭老球几个山贼往半山腰行去;曾渔听彭老球与其他山贼说话;忽然问:“彭老球;你是铅山本地人?”先前没留心;现在听出这彭老球带着弋阳、铅山的口音。
彭老球朝山下一指;说道:“我就是那彭家庄人;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我是要跟着吴大王打天下的;这小村哪里容得下我。”
曾渔和郑轼转头看时;见这座积雪的陡峭山峰的北麓有百余户人家;从高处望下去;村中有一队一队的人走来走去;想必已成贼窝;曾渔向这彭老球套话;得知彭老球祖宗五代都是这彭家庄的人;彭老球的父母早已去世;有一个兄长;兄弟二人分了家;彭老球原本有些田产;只因好赌好嫖;没几年就家财荡尽;如今就在河口镇码头游荡;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这回吉安山贼袭扰铅山;彭老球领了两个光棍就去投奔入伙了;跟着山贼祸害本县百姓;有仇报仇啊;彭老球想起自己落魄时兄长和本村人的冷眼和取笑;觉得自己如今出息了;应该回乡扬眉吐气;就领着山贼渡过信江;杀奔他彭家世代居住的彭家庄;把村里几个富户都砍了脑袋;家财抢劫一空——
彭老球的兄长算是殷实农户;也被山贼划作有钱人;吴平为表明自己是义军;只要这些有钱人乖乖献出家财;倒也不会一律杀头;可彭老球这个兄长举着扁担顽抗;不肯交出钱财;那下场当然是一刀两段身首异处;等彭老球赶来看到兄长的尸首;也没什么好伤心的;他打抢正抢得热血沸腾呢;往日那些瞧不起他的村民看到他就作揖陪笑脸叫大王;让他很是得意;这个兄长死了就死了;就当是大义灭亲吧;以前他输光了钱财没饭吃时也没见这兄长施舍他几餐
曾渔问这彭老球跟着吴大王打天下想得到什么?彭老球想也不想道:“当然是荣华富贵了;叫什么锦衣玉食。”
曾渔道:“那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岂不成了有钱人了;有钱人那可是要一扫光的;这可如何是好?”
彭老球张口结舌;摸了摸腰间的彭鼓囊囊的搭膊;强辩道:“那不一样的;我们这个不能算有钱人;我们是专抢有钱人。”
曾渔心里冷笑:“抢来的不算有钱人;别人辛辛苦苦挣来家产就是有钱人。”说道:“那有钱人抢光了怎么办?”
彭老球来劲了;说道:“这个不必担心;天下有钱人多得很;大明朝两京十三省;我们才抢一个小零头呢;嘿嘿;有得抢。”
另一个骑马的山贼盯着曾渔道:“你这秀才问这些作甚”
曾渔道:“在下只是觉得诸位前程远大;比我辈读书有前途;有多少读书人读得胡子都白了也没能出人头地;还穷得叮当响。”
曾渔语气真诚;彭老球信以为真;点头道:“这话说得是;我们村里就有一个老童生;读书读呆了;穷得只能喝粥;却又不识时务;前日我们大王进村;这老不知死的竟敢骂我们是贼;被当场砍死;你看;到现在脑袋还挂在村头旗竿上呢。”
另一个山贼喝道:“彭老球;莫与这秀才说这些。”又戒备地瞪着曾渔道:“你这秀才何时见过我家大王;莫不是招摇撞骗”
曾渔道:“见了你家大王就知我是不是招摇撞骗了。”
说话间;到了七星观大门外。
腰还是痛;谢谢书友们的关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杨公三宝()
七星观是铅山、横峰一带最大的正一教道观;始建于明英宗正统年间;道观倚山而建;占地二十余亩;分为正院、东院和西院三部分;正院有东岳宝殿、育德殿;东院有娘娘殿和伏魔大帝殿;西院有玉皇殿和药王殿;原有道士数十人;昨日山贼吴平占据道观后;除了龙虎山大真人府派来的住持同尘法师坚守道观与贼周旋外;其他道士都逃跑了;如今的七星观已成匪穴贼窟——
曾渔和郑轼立在道观正院的戟门外;但见十六名精壮山贼持刀把守着大门;一个个横眉立目的样子;这里算是山贼把守的重地了;彭老球进去禀报大王吴平;很快就出来了;说道:“两位秀才;我家大王有请。”
曾渔和郑轼对视一眼;点点头;跟着彭老球和另两名山贼进入正院大门;这正院应该是匪首吴平的住处;持刀贼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似警备森严;但喧哗叫嚣声不断从东院和西院传来;都是那群乌合之众在分赃、喝酒、闹腾;据彭老球介绍;能待在这七星观的都是义军头目和精锐——
曾渔感慨道:“义军兄弟们好快活啊。”
彭老球话多;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打官兵、抢富户;一身的劲啊。
曾渔道:“不知我等秀才能否入伙?”
彭老球打量着曾渔和郑轼;说道:“那要看吴大王肯不肯收留你二人。”
另一个山贼态度凶蛮;冷笑道:“你这秀才是怕死才说要入伙的吧;你们这些士绅富户哪个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曾渔并不动气;问这山贼:“好汉你不怕死?”
这山贼一拍胸脯脖子一拗:“老子当然不怕死;怕死就不跟着吴大王造反了。”
彭老球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义军都不怕死;有钱人才怕死;怕没得享福。”
曾渔道:“很好;佩服;敢问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这山贼警觉道:“你问我姓名作甚;莫不是想告密?”
曾渔摇头笑道:“我能告什么密;好汉就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大王不就有名有姓;谁能奈何他?”
彭老球嘴巴闲不住;向曾渔介绍道:“这位是方茂七方大哥;是吴大王的得力手下;原是福建银矿的工人——”
“闭嘴。”名叫方茂七的山贼喝住多嘴的彭老球;下巴朝前一歪;对曾渔、郑轼二人道:“我家大王就在殿上;你这两个秀才是死是活就由我家大王定夺。”
育德殿原供奉着天地水三官神像;现在神像都被搬到殿角靠边站;这个地盘吴平做主了;曾渔和郑轼进到育德殿时;只见有三个人坐在香桌边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居中一人四十来岁;不高不胖;面色黧黑;颧骨耸起;两只小眼睛眯缝着;看到曾渔等人进来;目光一凝;神色冷厉;放下筷子;问道:“哪位是识得张龙王的秀才?”
曾渔上前拱手道:“在下是三寮曾氏子弟;以前从谢老先生处——”
山贼方茂七喝道:“跪下回话”伸手就来按曾渔肩头;用力下压;曾渔纹丝不动;方茂七恼了;提足踢曾渔左膝弯;这是要把曾渔踢跪下;不料曾渔脚步轻挪;同时一个肘锤结结实实撞在他右胁下;痛得他缩身后退;呼痛怒叫;缓过劲来就要拔刀相向——
曾渔向吴平拱手道:“曾氏祖传散手;让吴大王见笑了。”
“三寮曾氏;如雷贯耳啊。”
吴平大笑着站起身来;但眼里却无笑意;绕桌走近;盯着曾渔道:“曾秀才为何到此?”
曾渔道:“在下在袁州做蒙师;因科考在即;所以要赶回广信府考试;却遇吴大王义军在此;故而前来相见。”
那方茂七见吴平与曾渔温言说话;不敢上前打曾渔;揉着右胁说道:“这两个秀才是想跑没跑掉;让彭老球他们给抓来的。”
曾渔道:“谁知道是哪里来的贼寇;不跑怎么行;后来得知是张龙王、吴大王的手下;也就不跑了。”
方茂七赶紧挑拨道:“大王;这秀才竟敢骂我们是贼”
吴平面无表情;问彭老球:“这曾秀才写给张龙王的信呢?”
彭老球道:“二大王看了就收在怀里;应该不会有假。”
曾渔笑道:“又不是张龙王写给我的信;有必要假冒吗?”
吴平打量着曾渔;对这年少秀才识得张琏很是怀疑;他知道张琏没有到过江西;吩咐方茂七等人道:“给两位秀才看座。”心道:“等下若被我问出破绽;那我就要翻脸无情了。”
郑轼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跟着曾渔入座;提心吊胆地听曾渔和贼首问答;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有山贼端来莲花状灯台;都是道观里的器物;香桌上摆放着大盘大盘的鸡鸭鱼肉;酒是敞口大瓮装的;喝完直接用碗进去舀——
吴平命手下再摆两副碗筷;请曾渔、郑轼一块吃喝;曾渔道:“吴大王对在下想必还有诸多疑虑;请吴大王先发问吧;不然在下也食难下咽。”
吴平点头道:“那好;我来问你在哪里结识的张龙王?”
曾渔道:“在下与张龙王只是神交;并未见面;但在下的忘年交谢榛谢老诗人去年应福建提学副使宗臣之邀壮游闽地时曾在尤溪县遇到张龙王;那时张龙王还屈为县衙小吏;谢老诗人见他气宇非凡;大为赞叹;认为张龙王非等闲之辈;今年五月间谢老诗人回山东路过江西与我提起这位张龙王;与在下南望八闽龙脉时的意会相合;所以月初听闻张龙王举义旗;在下就想写信为其指点迷津;未想就在此地巧遇吴大王。”
曾渔说的这些话真真假假;他从安仁知县陈梦雷那里得知张琏原是尤溪县衙管理银矿的小吏;因私自招募工人开矿挖银被长官责打罚银;于是就聚众闹事;事情闹大了于脆起兵造反了——
吴平对曾渔所言没怎么听明白;什么谢老诗人;张琏又不会写诗;不过福建提学宗臣他是听说过的;这些都不重要;他有更关心的事;问:“什么八闽龙脉?”
曾渔瞠目道:“这是杨救贫祖师的风水望气术啊;在下见东南方向有王者气和兵戈气;所以听谢老先生说起张琏其人就意有所动;得知张琏自称汉飞龙王起事时;更是认定那王气和兵戈气应在张龙王身上。”
曾渔不知道的是;这吴平本是海上巨寇汪直手下的小头目;去年汪直被胡宗宪用计剿灭;部众四散;吴平与十几个海寇就逃到福建山区在张琏手下做矿工;这次张琏作乱半是由吴平怂恿;吴平不大看得起张琏;所以自领一支山贼杀奔江西;这时听曾渔说张琏有王者气;半信半疑还有些嫉妒;问道:“你真是三寮曾氏子弟?为何不做风水先生?”
曾渔笑道:“并非所有的三寮曾氏子弟都必须做风水先生啊;在下的祖父与现任钦天监博士曾邦果是兄弟;我祖父不愿为皇家效力;游走于民间为四民百姓寻龙勘地;当然也为曾家自己觅地;五十年前在广信府某地发现一处好穴;就举家搬迁该地;在下今年二十岁;中了秀才。”
结语简短有力;育德殿上一片静默。
民间关于地理风水术的传言是神乎其神;曾渔幼时听伯父说过江西风水地理学派的祖师杨筠松的传说;杨筠松人称杨救贫;不仅能辨风水龙脉;还能改造风水;杨筠松有三宝:赶山鞭、铁灯盏和无字天书;愚公移山算什么;杨筠松的赶山鞭能驱赶着大山跑路;铁灯盏就如观世音菩萨的静瓶一般可舀于江河之水;无字天书只有杨筠松自己能看懂;其中包含了天下山川所有的龙脉奥秘
——相传当时的赣州刺史卢文稠请杨筠松为其改造赣州风水;让赣州具备帝王之都的气象;杨筠松就在赣江两岸用赶山鞭赶山;不过因为陈抟老祖的阻挠;杨筠松功亏一篑;未能把赣州改建成帝王之都;杨筠松仙逝后;赶山鞭的铁灯盏失传;只有无字天书传给了两大弟子曾文迎和廖王禹。
对于这些神奇传说;曾渔是不大信的;但民间俗众相信这些的很多;吴平是海贼;亲眼目睹了巨寇汪直一生的跌宕波折;深感命运的叵测;对风水算命当然也不会不信;这时的人毕竟还没有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什么人定胜天的狂妄——
吴平眉头皱起又展开;如此再四;开口问:“曾秀才方才说要写信给张龙王指点迷津;不知是什么迷津?”
曾渔信口开河道:“八闽有王者气;但非帝王气;张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