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红尘岸-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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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倒剪着双手,踉跄向前跌去,直直趴在了地上。
“贺鲁——”卫子君心痛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还在,还在……太好了,她不能再失去了,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了。
是啊,贺鲁不会死,是她糊涂了,因为太过担心而失了清明,他们知道他与她的关系,必会用他来挟制她,又怎么会让他死?
虽然他发丝散乱,全没有了往日的高贵清雅,雪白的衣衫也是尽染鲜血,可是,他毕竟活着,活着就好。泪,又来了,她极力的隐忍,将那股热流逼退。
“卫风,过来吧,过来换他。否则,他会这样惨死在你的面前。”贡松贡赞手中长鞭一挥甩向贺鲁的背,立时,白色的衣袍被皮鞭抽烂,染了血色的布片在风中不住翻舞。贡松贡赞一扬手,十数个玄衣男子围上贺鲁,向着他的头部、腰背狠狠地踢了上去。
“住手——”卫子君心痛的呼喊出口,急速地驱马上前。
身后的哥舒伐驱马急速赶上来,将她一把拉住,“你不能去。你去了,这些军队又该何去何从?”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告诉汤滂氏与大昱天子,谁也不准退兵,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们,你们要一直打下去,一直,直到踏平吐蕃,让松赞干布成为我西突厥的奴隶。”
她知道,她去了,他们便会以她作为筹码要挟李天祁,要挟他撤兵,让她与他曾经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让西突厥的勇士白白的死去。甚至有一日,他们会挟着她去攻打吐蕃,攻打大昱,只要她落入他们之手,她便会成为西突厥与大昱的软肋。只是,她又岂会让他们得逞?她是宁肯死去,也不会落入他们呢之手。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听信他们任何形式的威胁,因为,我断不会活着让他们以我为筹码来要挟你们。”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驱马向着吐蕃军驰去。
眼见贡松贡赞一鞭又是一鞭地抽在贺鲁的背上,那些人的脚纷纷踏在他的身上,那每一脚每一鞭,彷佛都践踏在她的心头。她急速的奔驰,然后腾空跃起,不顾一切的扑向地上的人。
她紧紧地覆住了他,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
她的怀抱,在他中毒时,为他无私敞开的怀抱,在他寂寞时拥住他的怀抱,这一次,她又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带着无尽的愧疚,带着誓死的决心,带着她的体温和柔情……
长鞭再没有落下,那些男人的脚也再没有落下,她勾着他的脖子,像以往那样,由身后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了他染血的颊畔。
“贺鲁,对不起。”她轻喃。
“风,快走……离开这里,快——”贺鲁虚弱地抬起头,担忧焦急之情令他生出了力量,“快走,去继续你剿灭吐蕃的大计,别管我,快走——”最后一句,他担忧焦急的吼了出来。
“瞧你。”她温柔的笑,“大吼大叫,真没有情调,不是想听爱你吗?我说给你听。”她凑近他的耳畔,轻喃,“我爱你——”
无论是动情也好,安慰也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不想让他的人生留有遗憾。
瞬间,大滴的泪由贺鲁眼中滚落,他颤抖着欲探上她的唇。
她垂头,封住了他的唇,极力吮吻,而后在他耳畔轻喃,“忘了我——守护好西突厥——”
她跃起身,抱着贺鲁,将他交给跟着她奔来的哥舒伐,“把他带回去。”口气清冷而不容有任何疑义。
哥舒伐扶着贺鲁,没有动。
“把他带回去。”她又说了一遍,凌厉的气势压了过来,口气越发冰冷,哥舒伐双眼通红,狠狠地转身。
“不——”一声嘶吼由胸腔迸出,贺鲁的嘴角渗出了血迹,“别让我离开,不——不——风——别与我分开——”任是怎样嘶吼哭喊,他依旧被带离,他望着她,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一声声呼喊由他的整个身体发出,将他的面孔撕裂,可是她依旧越来越远……
“真是情深意重啊。”南宫阙叹了一声,“四弟,我们不会伤害你分毫,我们只要西突厥的安西四镇,还有,向大昱收回我的吐谷浑。”
他一挥手,几个玄衣男子向卫子君靠来,“当然,也别想着逃跑,因为你的功力不如我。并且,我不需出手,我身边的几个侍卫便足以将你掌毙。”他指了指身边的几名侍卫。
卫子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那几名玄衣男子快速走近,将短刀横在了她的颈项,她很合作,没有动。那几人见状,都稍稍放松了警惕,当那几个男子上来捏住她的手腕,欲她穴道的刹那,卫子君突然倏地旋身跃起,在几人尚未及反应之时夺下悬于颈项的短刀,向着南宫阙直直飞去。
所有的人都跟着扑了上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南宫阙身上,南宫阙却纹丝未动。
然而,就在此时,卫子君手持的短刀并没有刺向南宫阙,而是突然发力抛向了贡松贡赞。那飞刀带着决然的气势,贯以巨大的内力,不容闪避地,飞向了贡松贡赞。完全没有准备的贡松贡赞,待发觉之时,已是眼睁睁看着那飞刀没入自己的胸口。
吐蕃军一阵大乱。贡松贡赞由马上向后栽去。
也便是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望向贡松贡赞之时,一把软剑锵然弹开,随着那抹直飞而来的炫目风华,直直刺向南宫阙。
南宫阙定定的望着她刺来的软剑,没有动,他只是嘴角含笑地欣赏着那抹飞来的身姿……他不需要出手,因为他两侧的侍卫,已然齐齐将灌满内力的掌风击向她,她若不躲,必是经脉俱损,即刻身亡。按照练武之人的惯例,她一定是旋身避开,而后再由侧边攻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躲,她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迎着那强劲的掌风而上,向着南宫阙,直直飞去。嘭嘭数声响过,她依旧执着的向前,穿越了那些手掌,穿越了层层劲风,执着地将剑锋送入一脸讶色的南宫阙的胸膛。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看清,一切便这样发生了……
两个人齐齐向后跌去,鲜血由卫子君的口中不断涌出。
西突厥大军骚动了。
“风——”对面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那个一身雪白的男子,喷出一口鲜血,悠然倒地……他的脸贴着冰凉的草地,他执着的望着她倒下的方向,执着的望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爱你爱得忘了苏醒,
我情愿闭上眼睛,
任凭此生此世就此长睡不醒……
如果今生没有你,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如睡去……就此睡去……永不再醒……
春风吹过草原,掠起卫子君的发丝轻舞。
被她压在身下的南宫阙紧紧锁住面前的容颜,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还给你——你送的礼物。”卫子君晳白的手掌依旧紧紧地握住软剑,继续向上用力划去。
南宫阙嗤的一笑,“你好狠啊……我已经活不了了……不用再划了……”
力气终于用尽了,其实,在她承受了那几掌之后,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却凭着她独有的意志力将剑锋刺入他的胸膛,难怪他会那样诧异。
血似乎已经流干了,她吃力地用衣袖抹去唇上的血迹,她希望死的好看一点。那么要面子的人,便是死,也不希望是满口鲜血的凄惨样子。擦去鲜血,她无力的垂下头,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脸。
南宫阙吃力的抬起头,望着上面的容颜,她的脸色苍白疲惫,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听说,将死的两个人吻到一起,将最后一口气融入对方,来生便会成为一对夫妻。”他凑近她依然艳红的唇,吻了上去。
她无力去反抗,也无力去躲闪,世界,渐去渐远,风声,渐去渐远,耳边他的声音也渐去渐远……好似由遥远的天边传来……
“与我一起走吧……到地狱去……做一对无怨的夫妻……”
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碎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绚烂,透过敞开的窗子射了进来,在室内地上投下一片光影。那个一直在昏睡的人在不断呓语,“子君……别走……别离开我……”
他梦到她了,那个一身清华的人,笑靥如花,她来看他,她对他道:“二哥,保重。养好身体,继续剿灭吐蕃。欠二哥的情,子君下一世还。”
她望着他笑,笑得好似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
然后她转身离去,那一刻,心空了,他想抓她,可是抓不到,“子君,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温柔的回眸,给了他一个绚烂的微笑,那一刹,无数时光飞泻,前尘往事一起涌现,她的种种,件件桩桩,从鹿城开始,一步步走来,他对她的戏弄,他对她的伤害,她坚毅地挑起身上的重担,她无怨无悔,她从不曾抱怨过半句,她一直不断地付出……
他曾想要守着她,想要禁锢她,他发兵夺回她,一切来源于他自私地爱她,可是,他发现,他从没有去为她承担什么,他只给了她压力,只因为,她是男子,偏偏又是自己爱的男子,他便给了她那样的伤害,却不知这样一个女子的娇弱身躯曾经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可是她从不曾抱怨,她一直默默地承受一切,接纳了一切,奉献了一切,从不曾抱怨过……
“子君——别走——”他哭泣。她的容颜渐去渐远,好似蝴蝶的羽翼渐飞渐远,只在阳光下留下一片绚丽的光斑……
“陛下——”听到榻上人挣扎的呼唤,妙州冲了进来,“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妙州,子君呢?她为何没来看我?”李天祁忐忑而惊惶地问,心头有一个大洞,越来越大,他真切的感觉到了她的离去。以往每次想她,他从来只会心痛,虽然痛,心头却是实在的,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心头被生生剜出一个大洞的感觉,那里有一块最珍视的肉,掉了。
“子君呢?她去哪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似整个世界都空了。窗外的艳阳不再绚丽,只是觉得异常的刺目,刺得人心慌。
“她在睡着呢。”妙州尽量平静地道。
“不,不可能,她平时虽然嗜睡,但遇事的时候,她从来都起得很早,两军阵前,她从不会睡懒觉。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她若在此,怎么没来看我?”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两军阵前,她甚至几夜不睡的,这样的谎话,骗不到他。
“她在与众将商议敌情。”妙州无奈只好继续敷衍。
“我去看她,我要看到她才行。”他挣扎着就欲下去。
妙州终于叹了口气,“她出去找左骁卫将军了。方才听说左骁卫将军昨夜带人去袭营了。”
她去找那个人了?瞬间,心头开始狂跳,“不,妙州,她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快,我要去找她。”
妙州心头一凛,她会出事吗?这由她离开时便开始了的不安,是因为她吗?
“陛下,你不能去,我去找她。”妙州的神色渐渐失去了平日的冷漠,一丝焦虑爬了上来。
只是妙州又怎能拦阻住焦灼的他,当两人带上侍卫才要出发之时,正巧遇到几个抬着昏迷不醒的贺鲁赶回来的士兵。
“你们的可汗呢?”李天祁劈头便问。
那几个士兵先是一愣,而后本已是通红的眼圈居然溢出泪光,“可汗他……他可能已经去了……”
那一刻,李天祁晃了一晃,他看了眼昏迷的贺鲁,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瞬间,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孱弱的身躯不住的摇晃,飘飘欲坠。
去了?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他的子君是无敌的,从无败绩的,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
“陛下——”一众侍卫呼唤着上前扶住他,他用力甩开他们的手臂。不,他不能倒下,他极力挺直几乎支离破碎的身躯,他要去找她,把她抱回来……
春日的草原,温婉而壮丽,远处的塔热错湖一片幽蓝,与巴林冈日山一起,交织成一片不合时宜的绝美风光。十万西突厥大军聚集于此,将吐蕃塔热错城团团围住,一双双虎目紧紧盯着塔热错城的城门。
她被带走了,那个如清华若水,坚忍似冰的少年,被吐蕃的大军带走了。当贡松贡赞捂着胸口由地上爬起,当西突厥的军队失控地冲上来,当贡松贡赞拔出胸前短刀,架上她的颈项时,尽管那副身躯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西突厥大军还是止步了,他们心中仅存着她可能还没有死的希望,活着被他们带走,总比彻底地死在他们面前的好。
“你们要医治他——”哥舒伐冲着贡松贡赞双眼通红的怒吼。“否则——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她就那样的在万军之前被带走了。
那些双目通红的士兵齐齐跟在后面。
空旷的草原恢复了宁静,只余下那个男子孤单躺卧的身影,风吹起南宫阙的发丝,他的面容依旧绝美,并且多了一丝恬淡,好似久久跋涉的人,终于找到心灵的家园,只是,他恢复吐谷浑的大计,终是落空了,吐谷浑这个名字,连同它的王子一起,永远地消逝于空旷的草原,消逝于烽烟弥漫的历史长风之中。
西突厥大军一路紧紧跟随,一直跟来了塔热错城,十万勇士矗立于城外,纹丝不动。
“你们若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