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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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开玩笑,是吗?……您怎么不说话呀?呶,够啦,该上路啦!”
姑娘说这些话的语气使老人没有勇气来申述自己的意图。
米特罗凡·伊里奇惊讶地看着这位女打字员。他认为沃尔科娃是银行所有工作人员中最爱拌嘴、最为轻慢的人。诚然,她打起字来倒又快又好,可是她性格泼辣,嘴巴不饶人,弄不好就“刮胡子”,还给同事们取过不少绰号。说到她对机关里有威望的人的无礼行为,人们不知议论过多少次。因此,米特罗凡·伊里奇每逢有总结报告要打印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位身材苗条、鼻子微翘、留着短发的黄毛丫头。那金黄色的卷发总是覆盖在她那又高又倔的前额上。
而现在,这位被同事们称为“牛蒡①”的姑娘却以这样的目光看着米特罗凡·伊里奇,使这位老人没有胆量把经过深思熟虑、准备跟切列德尼科夫同志本人作解释的那些话说出来。
【 ①牛蒡是一种草本科植物,它的果实外表带刺。此处借以比喻穆霞爱冲撞别人,象牛蒡。——译者注】
“您在取笑我吗?是不是?……真找到好时机了……呶,快走吧!帮我把这些包包扛到肩上来!”
米特罗凡·伊里奇顺从地弯下腰去,而后又马上直起身子,惊恐地盯着窗外。从柏油路那边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脚步声。两个穿铁路工作服的男人正在穿过空旷的广场,边走边察看街上的招牌,大概是在找什么机关。其中那个年纪较轻、个子较高的人用手指了一下市银行,于是,两人便朝大门跑来。年轻人的背上晃动着一只黑色的袋子。
沉重的脚步声在底下的阶梯上响了一阵,门砰地一声开了,远远传来一声嘶哑而又着急的喊声:“喂,这儿有人吗?”
米特罗凡·伊里奇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背着袋子、皮肤黝黑的青年,一顶揉皱了的、油迹斑斑的制帽扣在后脑勺上。来人的一双黑眼睛打量着米特罗凡·伊里奇和女字打员,他的眼睛是这样的黑,以致白眼球都镀上了一层咖啡色。他的目光傲慢无礼,而且有所戒备,好象他在仔细打量:眼前这两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喂,老实告诉我吧,你们银行的领导在哪儿?”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把背上的袋子甩下,乘势用一双有劲的手托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是不是全都溜走啦?”
那个年岁较大的人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满头的大汗,包着绷带的右手搁在吊带上,纱布上凝固了的斑斑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
“对不起,同志,您是哪一位?”他问米特罗凡·伊里奇,极力克制着气喘,显然,他想尽量把话说得和气和彬彬有礼一些。
“我叫科列茨基……银行出纳主任。整个银行的确都撤退了。只有我和她……”米特罗凡·伊里奇哽住了,想找个合适的字眼来回答。可是,他突然感到他的双颊滚烫。
青年人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从地板上把袋子举起来,放到桌子上。
“你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既然你是出纳主任,那就请收下这个袋子吧,老大爷……”
然而年长者却悄悄用胳膊肘制止了那个刚要解开袋子的年轻人。他疲惫不堪的脸上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笑容对米特罗凡·伊里奇说:
“科列茨基……同志,当然,您的大名我已经听到过多次。但是请您原谅,您自己也明白,我们这是在怎样的一种时候相会的……为了可靠地结识您,最好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米特罗凡·伊里奇被弄得莫名其妙,真有点儿不知所措、惶惑不安了。他把手伸进侧边的口袋,掏出工作证来。年纪大的来访者看了看他的工作证,然后递给青年人,青年人看过证件,把照片同本人核对一番,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呶,这就妥啦,好极啦!”年长的人喜形于色,“您的确是我们要找的人。”然后转向青年人,吩咐道:“倒出来吧,快一点!”
青年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发亮的牙齿,急急忙忙扯断绳子,把袋子倒转来,抓住两角稍稍往上一提。从浸透重油的黑帆布袋中——机车乘务组通常用这样的帆布袋子装运较差的工具——接连不断地朝办公桌上涌出一大堆五光十色的珍宝:有宝石坠子、手镯和耳环、沉甸甸的银烟盒,有戒指和钻石项链,有饰以珐琅和宝石的旧式金质鼻烟壶,还有宝石戒指。所有这一切都倒在绿绒桌布上,堆满了办公桌。年轻的铁路工人又抓起袋子角抖了抖。
“全在这里!老大爷,请您写个收据,说收到了十七公斤黄金和其他一些名贵的小玩意!”
“劳您驾,请快一点!”年岁大的人请求说,他把一只皮肤粗糙得象老年人一样的手贴近衣襟。他那戴帽子的姿势,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板刷状斑白上髭,甚至还有那不时用来擦拭前额的花手帕,都表明他可能是个列车长。“我恳求你们,公民们,尽可能快点!恳求你们……”
米特罗凡·伊里奇和女打字员大为震惊、站在桌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大堆五光十色、闪闪发亮的金银财宝:他——颇有几分恐惧,而她—一则怀着孩子般的好奇心。
“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些宝贝?”姑娘小声问道。
可是,谁也不回答她。
“老大爷,写吧:‘今收到01810号军运列车列车长英诺肯季耶夫·伊戈尔·费多罗维奇和副司机乔尔内依·米尔科·奥西波维奇交来的各种珍宝十七公斤。’完了,就写这些吧……”
米特罗凡·伊里奇依然默不作声,惊慌失措。
“我无权接受这些珍宝!”他终于说出话来,“全行都疏散了,不再办理业务了。”
“那么把你留在这儿干什么?”年轻人发火了。“为了装饰门面?在战时如果消极怠工,可有你好看的……你知道吗?……”皮肤黝黑的青年越过桌面冲着出纳主任逼视着。他的褐色眼球进发出威胁性的光芒。“有台秤吗?”
装满珍宝的袋子已经到了苏维埃银行大厦,而桌旁站着的又是一位毕生跟大量货币、黄金和其它“贵重玩意”打交道的人,单凭这一点,在年轻的铁路工人看来,大概也就是管好这一批财宝的最好保证了。
“过秤吧,开个收条!”他向米特罗凡·伊里奇步步逼进。
“你别发火,疯子!”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拦住自己的同伴,“请您收下吧!我们不能把这些东西留在自己身边,我们是奉命来交给银行的,交给你们银行的。”
“可是,您得明白,我不能,不能……”老出纳主任开始生气了,但是他又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好吧,我收下,请把我和她带到你们列车上去吧!我们一到后方,就立即将这些财宝献给国家,怎么样?”
“我们哪能把你们带走呢,亲爱的同志?敌人向我们扔炸弹,机车也毁了。是不是还有机车来接我们,那可说不准,因为法西斯正在向路基扔炸弹……这些东西跟我们在一块都得完蛋。这就是我们的难处呀!”他满怀希望地盯着米特罗尼·伊里奇。“怎么办,噢?”
接着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四个人都站在这一堆金银财宝前,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米特罗凡·伊里奇兴奋起来,他的眼里燃起一线微弱的希望。他朝电话机跑去。往常他在紧急情况下请求调派武装人员护送银行巨款和有价证券的那个机构也许尚未撤走……他们的汽车和人员也许都还在城里?一定还在城里!那么他一定能说服他们把这批金银财宝押运到东部地区去……他怎么一下子竟想不起来了呢?
出纳主任感到心脏跳得很厉害。他用发抖的手抓起听筒,从听筒中听到熟悉的哔哔剥剥的声音之后,简直高兴已极。
“电话通了!”他高兴地叫了起来。他用手掌掩住送话器,简单地告诉两位铁路职工,如果人家答应他派汽车护送警卫来接,他就一定收下他们送来的金银财宝。
“你真好,老大爷!”青年人高兴地说道。
就在这一瞬间,出纳主任听到远方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总台!”他扬起手,示意保持肃静,匆忙地报了电话号码,对方立即回了话。
不知道是谁用困乏然而却是平静的声调询问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有么什事。
“好了,谢天谢地!”米特罗凡·伊里奇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两次重复自己的姓名和职务,并且要求立即派人坐车来接收这一大宗突然送到银行来的财宝,他还轻声地报了这批财宝的估计重量。
听筒里传来一声惊叫,然后对方说:‘要派出武装人员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战斗正在通向车站的各条道路上进行,凡是能够上前线的人都上前线去了。”
米特罗尼·伊里奇又向对方通报了一次财宝的重量。于是马上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长叹,随后一个声音说道:“好吧,科列茨基同志,既然事情这么重要,我们这就派人去。”
“可以收下啦?”出纳主任问道。
“收下吧,尽快把清单准备好,汽车最多一刻钟就会到。”
与此同时,穆霞与皮肤黝黑的副司机从小食堂拖来一台商用白色台秤,抖掉秤盘里的碎屑,称了称袋子,然后把贵重的财宝倒进袋子里,再把它放到台秤上。
当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列车长一边不断擦汗,一边讲开了这些贵重物品的来历。他的乘务组随同最后一列军车从波罗的海岸边开出,列车上挂有一节邮政车厢,在驶近城市时,遇上了敌机,邮政车厢和其它车厢都被炸毁。这节邮车里坐着两名押运人员,他们押运的是里加金银首饰贸易公司必须上交国家银行的各种贵重物品。两个押运人员中,有一个当场被炸死,另一个在乘务员把他从瓦砾中找出来时还剩一口气。这人遍体鳞伤,惊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好象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事。后来,他大概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便用目光把人们招呼到跟前来。他说,他们运送一笔数额很大的金银财宝,皮袋被炸得粉碎,财宝全被炸得七零八落。他请求人们把财宝收集拢来,交给后方的第一个大城市的国家银行分行,并且要开张收据。
在瞑目之前,他恳求乘务组务必将收据寄交他的领导。
这两位押运人员跟其他空袭罹难者一起,被草草埋葬在车站附近的壕沟里。贵重物品收集拢来之后,放进了一只袋子。车站站长告诉列车长说,银行一定还在照常工作。于是,列车上的幸存者冒着炮火在车站等待从后方开来另一台机车,而他们则必须实现死者生前的心愿——把这些金银财宝交割妥当,开具必要的收据。
“十七公斤零二百六十五克,很精确呢!这台秤再准确不过了,我们称过三次啦!”穆霞大声宣布,同时指着刻度盘上凝然不动的、又长又小的指针给米特罗凡·伊里奇看。
出纳主任坐到小桌旁,从地板上拣起一张多少还算干净的纸,以十分清秀的书法,仔细用大写花体字母写完一张收据,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因为他身边既无私人印章,又无公家印鉴,所以只好违反财会制度,请求穆霞也在这张不寻常的收据上签上字,以资证明。穆霞在签名的时候,由于激动而弄了一个墨点,米特罗凡·伊里奇难受地摇了摇头。他还想再造一份贵重物品清单。可是,那位皮肤黝黑的青年铁路职工从桌上抓起那张收据,甚至连告辞的话也不说一句,便从房里冲了出去。年岁大的那一位也跟着追出去。一会儿底下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不久,飞快的脚步声在广场上消失了。风儿改变了方向,又开始把一团团褐色的烟雾吹到广场上来。
“啊哟,多漂亮的玩意儿呀!”姑娘赞叹道,她怀着羡慕的心情仔细地瞧着这只脏袋子里装的全部宝物。“请您相信,这样的东西我见都没有见过,真了不起!”
“你尽在想些蠢事!快坐下来打字吧!在武装护送人员还没有到来之前,哪怕造一份很简短的清单也好嘛,还要准备一份移交证书。”米特罗凡·伊里奇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搓着他那双又细又瘦的手。
穆霞解开包裹,把打字机放到桌上。
“你瞧,都跑光啦,这下就高兴啦,可以不负责任啦,麻烦也少啦……唉,有什么法子呢,应当动手办事才对!要知道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宝呵,简直大得吓人!”米特罗凡·伊里奇想道。由于意识到自己对国家的责任,他一下子就从苦恼的心境中例说出来。在最近一些日子里,这种心清一直缠住了他,使他对一切都漠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