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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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一定不肯谈吗?”
“童经理要谈,我当然没有意见。”
“那就谈吧。”童进向楼梯上走去。
柳惠光无可奈何跟在他屁股后头,迈着迟缓的步子,王祺走的也不快,叶积善走在最后,只好慢慢跟着走,走两步,等一步,好不容易,大家终于走进了经理办公室,坐了下来。
童进开门见山地说:
“柳经理,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柳惠光向经理室四面望望,还是原来的陈设,一套沙发靠正面的墙摆着,正对着下沿的写字台。这写字台紧紧靠着栏杆,他坐在写字台前面,只要把头向外边一歪,楼下店员在作啥,看得清清爽爽。现在他对面添了一张写字台,是公方代表童进的。这是经理办公室里唯一的变化,可也是重要的变化。几十年来,他坐在那张写字台前面,亲自领导利华药房的业务,事无大小,只要他一句话,便完全按照他的意图办,不但利华药房的一切事情听他的,连同业许多事也委托他办,他的意见受到尊重。就是在这间经理室里,他作为福佑药房债权代表,和朱延年以及证明人严律师在和解笔据上签了字,同意福佑药房复业。没有多久,朱延年不仅仅在汉口路西药业红得发紫,而且在上海工商界赫赫有名,显得柳惠光黯然无光。他私下曾经羡慕过,但是“五反”来了,朱延年五毒俱全,罪行累累,落得人财两空,名誉扫地。朱延年白手起家,神通广大,都斗不过共产党。何况小小的柳惠光呢?他怕自己有职无权,落得清闲。现在童进逼着他谈,而且要他先谈,他不愿谈,又不好表示出来。他的眼光从童进那张写字台那边收了回来,望了望挂在墙上的电钟,说:
“当然要谈我的意见,不过,我今天晚上还有个约会,改天谈,好啵?”
“几点钟的约会?”
“八点。”柳惠光信口说出。
童进指着电钟说:
“现在六点刚过,稍为耽误一会,好啵?”
柳惠光后悔把约会的时间说晚了一点,如果干脆说七点,站起来便可以走了,现在没法改,不然要露出破绽,今天晚上,他其实并无约会。他只好硬着头皮坐着不动,苦笑道:
“也好。”
“柳经理对区店有啥意见吗?”叶积善问。
“没有意见。我完全拥护,成立区店再好也没有了。”
“一点意见没有吗?”
“这方面我没有经验。”
童进见柳惠光老是打“太极拳”,啥意见也不肯谈,这样消极应付下去,难共事。不如打开窗子讲亮话,有思想顾虑摆出来,谈清楚了,好共事。他直截了当地说:
“柳经理,你在西药业工作了几十年,利华是你一手创办的,经验比我们丰富,全市公私合营以后,组织上要你继续担任利华经理的职务,又请你当区店副经理的职务,可以说对你很信任,对你的希望也大。几次要和你商量筹备区店的事,你总是推三推四,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希望你不客气谈出来。”
“没有原因,也不是推三推四,王祺同志了解,我想你也晓得,最近市里工作忙一点,民建会议多一点,有些座谈会和报告会,发了通知来,我又不好不去,市委统战部的首长再三希望工商界朋友多出来参加参加社会活动,努力教育改造自己。这方面事体一多,店里的事就管得少了。我早就想和你们谈谈区店的事,老抽不出时间,领导上给我这么高的位置,这么大的光荣,你说,我还有意见吗?”
“意见不能说一点没有吧?”童进认真看了柳惠光一眼。
柳惠光避开童进的敏锐眼光,朝王祺说:
“王祺同志和我共事多年,了解我的为人,也晓得我的脾气。我不是那种有意见不说的人。”
“过去柳经理有意见倒是愿意谈的。”
柳惠光听了王祺的话,又高兴,又不高兴,略略补了一句:
“现在我有意见也是愿意谈的。”
“我们希望你这样。我年纪轻,能力不大,经验有限,老实说,要我当区店经理是不理想的,也不适合的。因为是组织上的决定,党员应该无条件服从,努力去做,王祺同志各方面都比我强,柳经理在西药业多年,经验丰富,有你们两位帮助,大家共同努力,我想一定可以把工作做好。”
柳惠光心里对自己说:“果然不错,他是个党员,今后和他共事,要格外注意。”他说:
“有你这样坚强的领导,区店一定可以办好。”
“办好办不好,要靠大家的努力。”
“这是至理名言。”
“组织上请你担任利华药房的经理和区店副经理,不能缩手缩脚,应该大胆负起责任来,只要把工作做好,有意见,就应该爽爽快快提出来,不要避而不谈。”
“我完全赞成你的意见。”柳惠光听童进这一番话,立刻身上出了冷汗。童进果然与众不同,说话很有斤两,怪不得连朱延年也斗他不过啊!他担心今天晚上这一关再也应付不过去了。他对区店兴趣缺缺,不愿意谈,可是他又不能不谈。他发现这个局面难于应付,急得把两道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童进察觉出他内心的紧张情绪,不愿意把局面弄僵,略略收回来说:
“我刚才讲的话,也许不大客气,但是我心里的话,以后在一道共事,有话应该当面说,谈清楚了好办事。”
“应该这样。”柳惠光紧张的面孔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
“现在不早了,你八点钟有约会,改一天,找个时间,敞开谈一谈,好啵?”
“太好了,我也这么想。”柳惠光赶紧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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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积善送走了柳惠光,关好门,回来对童进说:
“柳惠光态度消极得很,啥也不肯谈,今后工作怎么做啊?”
“过去他是这样吗?”童进深深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向王祺了解柳惠光的情况。
“过去不是这样,发展利华的业务,可热心哩!他千方百计想办法,只要有利润,可以发展,没有一件事不积极的。他总是主动找我们谈,要我们好好努力,给他卖命,说将来利华发展也有我们一份这类鬼话。合营以后变了,没有过去那么积极了。”
童进说:
“最近态度变得更消沉了。”
“给你这么一说,”王祺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细细回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地说,“倒也是的。”
“合营以后,没有过去那么积极,可以理解的,资本家嘛。最近为啥更消沉呢?找他商量事体,总说没工夫,有意避着我们,到店里来晃一下,一转眼,就走了。对区店冷淡,对利华也不热心,仿佛这些企业同他都没啥关系。”
“合营以前,柳经理一早就上班,很晚才走,没有重要事体,他从来不出去的。”王祺越想越对,心想童进得到组织上的信任,担任区店经理,柳惠光和他只是副经理,柳惠光心里大概不满意,可是嘴里说不出口,表面只好敷衍,暗骨子里不搭界。他便进一步说,“从前找他商量事体,当天就谈,想的特别仔细周到,可积极哩。”
“资本家为了赚钱,总是积极的,”叶积善插了一句,“到棺材里也要伸出手来——死要钱。”
“现在是不是因为我年纪轻,瞧我不起。”
“这可不了解。你年纪轻也没啥,经验却不少,能力也很强,办理福佑的事体很出色,汉口路上西药业的店员没有一个不佩服你的。你是组织委派的,代表组织的。你来了,我很欢迎,柳经理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
“我担任经理是不适当的。”童进觉得利华药房的事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区店的事更是复杂,新机构,没有经验,别的区店,筹备的差不多,都快成立了。他筹备的这个区店,八字没有一撇,早着哩。柳惠光消沉,王祺也不十分积极,他越来越感到自己担任经理是不适合的。他说:
“我写信向区里建议,请柳惠光担任。”
“区里怎么说?”王祺心里想:童进倒还谦虚。
“区里不同意。”
王祺“啊”了一声。
“我也建议过你担任,……”
王祺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知道童进心目中还是有他。但现在已经委派,不必再等他说下去,自己脸上也没光采,就说:
“我不如你,应该你来。”
“不,你哪方面都比我强,你政治上强,业务上强,利华情况熟悉,经验丰富……”
王祺不让他数下去,打断他的话:
“够了,够了,这些都不值得提,你现在比我进步,组织上委派你来,是正确的。”
“你也很进步。……”
“别讽刺我!”王祺想童进一定从区里听到他不愿意再留在药房工作的思想问题,唰的一下,脸通红了,怕他说下去,特地用这句话堵住童进的嘴。
“我,我没有讽刺……”童进竭力辩白。
叶积善觉得童进在利华的地位很难处,柳惠光是这么消沉,王祺也不那么积极,三个人老捏不拢来。童进办事不顺手。他也使不上力,他同情和支持童进,但怕别人误会,以为福佑来的人穿一条裤子。重要的当口,他又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意见,他本不想多说,坐在一旁,静静听他们两个谈,一来一往,形势不妙,忍不住说道:
“不管柳经理态度怎么消沉,我们先把公私合营的利华药房办好,他的态度慢慢会改变的。”
“小叶的话说得对,王祺同志,你是老利华,今后要多多帮助我。”
“这没有问题。”王祺很高兴转了话题。
“标语想好了。”叶积善说,“我念给你们听听:诚心接待顾客,耐心介绍商品,虚心接受意见,专心改进业务。我们看适合不适合?”
“好极了!”王祺拍手赞扬,说,“这四句标语想的十分完整,每一条都有一个‘心’字,亏你会想,可以叫‘四心标语’,真妙!”
“四心标语?”叶积善原来并没有给他取名字,让王祺一说出,倒也有意思,他说,“你真会起名字。”
“他是西药业的老店员,业务经验丰富,工作经验也丰富,青年团开会,大家七嘴八舌说上一大堆,最后他总结,把大家的意见归纳得有条有理,说的头头是道,没有一个人不佩服的。”
“那没啥,不过把大家的意见归纳归纳,小叶这‘四心标语’,可动了脑筋,看出他很有一套,一般人想不出来的。”
“我只是东拼西凑,有的想的不完全对。”
“我认为每一条都对。”
“那是客气。童进同志,你看呢?”
“四条想的很好,第二条还可以研究研究,”童进说,“耐心介绍商品,比较一般,我们是药房,和一般商店不同,这一条可以修改一下。”
“我也想到了,”王祺觉得童进办事比他仔细,意见提得中肯,他有些粗枝大叶,什么事情看出一点问题,但是想得不深,看得不全,他说,“只是没有想到恰当的,所以没有提。”
“你帮我改一下,童进同志。”
“你想的标语,还是你改。”
叶积善挖空心思,一时急切的想不出好的意见。仍然要求童进替他修改,童进想了一下,说:
“改成‘细心介绍药品’是不是确切呢?”
“改的好,改的好。”王祺鼓掌欢呼。
“的确改的好。”叶积善说,“马上写好把它贴上。”
“明天再说吧!”王祺想休息了。
“现在写好贴上,明天开门,顾客一进来就看见,耳目一新。”童进赞成叶积善的意见,说,“可是我的毛笔字不好,没有临过帖。王祺同志,你帮忙写一下,好啵?”
“这是我份内的事,怎么说帮忙呢?”
叶积善连忙上楼取了纸墨笔砚,又拿来一张大红纸,裁成四条,童进在旁边研墨,王祺像是一个大书法家一样,站在写字台前面,认真地对桌上那条鲜艳夺目的大红纸,上下看了一眼,在计算字数和位置,提起大字笔,蘸饱了黑乌乌的墨汁,按着红纸,写的是仿宋体美术字,挺秀遒劲,一笔不苟,他写完一张,叶积善给他又铺上一张大红纸。他写完四张,放下毛笔,喘了一口气,谦虚地说:
“好久不写了,都有点生疏了。”
“写的好,”叶积善一边把标语贴在货架上,一边对王祺翘起大拇指说,“明天顾客看见了,一定说刮刮叫!”
“那是称赞你拟的四心标语。”
贴完标语,叶积善站在柜台当中向四面张望,四条标语十分引人注目,心满意足,暗暗高兴,对童进和王祺说:
“私营的辰光,我可想不出这四条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