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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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江涛再一次征求黄宝祥的意见，黄宝祥沉着脸说：“那就这样安排吧。”
秦江涛到龙城后的第一次书记办公会就这样结束了。
2
八月十日，市委、市政府派驻机械厂工作组完成调查工作。上午，陆鸣生将有关情况向秦江涛作了汇报。秦江涛听完后，意识到问题比自己预料的要严重得多。
据龙城市龙达会计师事务所对机械厂三个分厂的资产进行评估，价值达两亿八千万元。出售给通达公司，卖了一亿两千万元。工作组到龙达会计师事务所了解评估情况时，有人偷偷地汇报说：这个评估是按最低值搞出来的，因为他们的负责人受到了不知是什么人的恐吓。实际上，龙城机械厂三个分厂的净资产超过了三亿元！通达公司将购买的三个分厂重新注册为龙城时代机械有限公司，并以此部分资产为抵押，从银行贷款三千万。在履行贷款手续时，时代机械有限公司提供给银行的有关资产状况材料显示，该公司现有的固定资产为三亿元。这说明龙城机械厂有偿转让资产的价格极不合理，国有资产在转让中大量流失。原来通达公司的固定资产远远低于机械厂的固定资产，即使把客运车辆、办公楼、通达大酒店所属股权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亿五千万元左右，通过对机械厂的收购，一下子有了四亿多元，真正成了龙城民营企业的龙头老大。
按规定，企业改制要听取债权金融机构的意见，但机械厂的产权转让却一直瞒着银行。工商银行龙城分行是机械厂最大的债权人，对机械厂与通达公司签订的产权转让协议一事却毫不知情。工人上访后，银行也对机械厂进行了资产情况调查，发现除了卖掉的三个分厂外，机械厂剩下的有效资产已经很少。按照市政府常务会议决定，机械厂子弟学校、职工医院已移交城西区政府管理。现在最值钱的就是一栋厂部办公大楼和一栋招待所大楼了。但这两栋楼仅价二千五百万元，而机械厂欠工商银行的贷款本息是八千四百万元，有近六千万元的银行债权被悬空了！
工人们呼吁市委、市政府让何乐强重新回到机械厂担任厂长也是事出有因。由于受一九九七年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机械厂出口马来西亚、巴基斯坦、摩洛哥的产品被取消了订货，国内市场也跟着波动，销售严重下滑，效益急剧下降，出现了严重亏损。何乐强当时提出一个方案，将机械厂改制成股份制企业，由全厂职工一次性买断全部股权。方案报到市政府，市政府不同意，认为改制成股份制企业，按《公司法》的有关规定，需选举董事会和监事会，企业的大事由董事会定。这样一来，政府就管不着什么事了。何乐强看到第一个方案没有在市政府那里通过，又着手设计新的方案。他与美国斯派克·琼斯公司联系，想和这家世界上农业机械行业的主要生产企业合作。琼斯公司有资金，有技术，有市场，和它合作，可以改变目前自己企业不利的局面。琼斯公司的老总来了。琼斯公司老总对何乐强很欣赏，又了解机械厂的底细，看到那么多熟练的技术工人，更是有了合作的愿望。但他提了一个条件，必须将企业办社会及离退休职工这一块剥离出去。市政府以这一块不好消化为由，放弃了同琼斯公司的合作。事情过了两年，通达公司向市政府提出要购买机械厂的产权，面对机械厂亏损越来越严重的局面，市政府动心了。风声传到何乐强的耳朵里，他上来了倔脾气，跑到市政府黄宝祥、顾德律的办公室，指责了两人一番，说通达公司的购买方案与他提出的前两个方案相比，简直是臭狗屎一堆！由于何乐强的阻拦，通达公司对机械厂的收购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最后，市委常委会强行通过了免掉何乐强厂长职务的决定，调任市机械局任局长。何乐强知道市机械局已经是一个空架子了，下一步机构改革得并到经贸委，倔脾气又上来了，他向市委、市政府递上了一纸辞职书！
告别工作了三十七年的机械厂那天，何乐强绕着工厂大院走了一圈，走走看看，恋恋不舍。当他走出工厂大门，前来送行的工人、家属人山人海，足足有好几千人！
原来的副厂长陈言靖接替了何乐强的职务。陈言靖在机械厂将产权出售给通达公司一事上积极主动，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与通达公司有什么幕后交易。
秦江涛听到脸色凝重，他说：“老陆，请将汇报材料准备好，明天上市委常委办公会议！”
下午一点三十分，龙城一号车停在了乐强汽车修配厂门前。
这几天，何乐强正为自己对待秦江涛不礼貌而深深自责呢！一个多月来，有关秦江涛的消息不断地飞进他的耳中，他这才意识到龙城的新书记与前任的工作风格明显不同。
何乐强不好意思地对秦江涛说：“秦书记，上次你来，我……”
秦江涛摆摆手：“上次的事不说了！今天我来是向你讨教的！机械厂目前这个样子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呀！”
说起机械厂，何乐强眼圈也红了起来。看到秦江涛布满期待的脸庞，何乐强动情地说：“秦书记，别看我现在挣了一些钱，但看到机械厂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都想哭！”
秦江涛看到何乐强动情的样子，坚定地说：“老何，为了那些下岗、待岗的工人兄弟，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厂子活起来……”
3
黄宝祥给顾德律打来电话时，顾德律正在省城与一位叫林美燕的女孩在香格里拉大饭店吃饭，徐元坤在旁边作陪。顾德律与徐元坤是为了东堡至西堡的高等级公路项目，到省交通厅来活动的。忙完公务，徐元坤见今天是星期五，可以在省城放松放松，就把偶然认识的林美燕介绍给了顾德律。
林美燕是省人民艺术剧院舞蹈队的演员，十八九岁，身材苗条，容貌靓丽，全身透着娇媚。顾德律见到她，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在林美燕面前，顾德律扮演了龙城市一家最大民营企业的老总，而徐元坤扮演的是他的助理。
林美燕去年毕业于省艺术学校，参加工作一年来，只在省里举办的几次大型文艺晚会中作过伴舞，根本没有出头露面的机会。当徐元坤对她说，顾总想请她为他们的企业作广告时，她非常在意。在林美燕的印象中，龙城是省内的第二大城市，能认识这个城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而且这位企业家对文艺还这么感兴趣，真是太幸运了。
顾德律对徐元坤笼络女人的本领一直很吃惊，只要徐元坤与女人搭上，很快就会处得熟起来。顾德律搞的妻子以外的第一个女人，就是徐元坤介绍的，那是七年前，顾德律还是交通局长，而徐元坤是副局长。事后，顾德律自责了好一段时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谁知这样的事就像吸了鸦片，很容易上瘾。之后，徐元坤又介绍给他几个女人，顾德律心安理得地拿下了。作为回报，顾德律在升任副市长以后，将徐元坤从交通局排名最后的副局长，推荐提拔为局长。这半年，为了当上市长，顾德律将全部心思放到了政界的运作上，怕有什么不利的影响，就没有再沾别的女人。现在市长的宝座没坐上，自己就放开了。
顾德律给林美燕的印象不错。在女孩面前，顾德律口若悬河、声音洪亮、谈笑风生，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要知道，只有生活中有底气的人才会这样！他不像女孩生活圈子里的那些男人，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办事也女里女气。顾德律身上的那股豪爽，那种侠义的东西震动了她。他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光做伴舞，瞎了。我赞助你搞一个专场晚会！”他又说：“这么漂亮的女孩该去做影视演员。我可以投资拍一部电视连续剧，让你演女一号，保证一炮打响，变成明星。”
顾德律的话不断地飘进林美燕的耳中，女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让女孩手足无措的是，老板助理说：“先请你做我们三星级酒店通达大酒店的形象大使，这是预付金！”说着，徐元坤从脚下的一个系着扣的三角布袋里拿出一摞钱，放到女孩的面前：“林小姐，这是十万元！”
林美燕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钱，天啊，十万元！自己处的男朋友白义华开办的装饰公司，注册资金不也是十万元吗？那位省艺校学舞美的高年级校友当时为十万元的资金东凑西借，费了很大劲。现在自己一下子就拥有了十万元。以后自己可以帮助白义华了，也可以给他换一辆车，他那辆破桑塔纳轿车是用一万元买的二手车。新买的车两个人可以一起开。这几天，白义华教自己开车，自己也对开车上了瘾……女孩想着，又清醒过来，说：“我现在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能先收钱！”
顾德律看到女孩不为钱所动，对她更是喜欢。
三个人举着杯刚刚碰了一下，顾德律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黄宝祥的电话。顾德律对林美燕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站了起来，走出包房。
4
市委常委办公会议开了一天。除了顾德律在省城跑公路建设项目请假外，十位常委参加了会议。会议的议题是听取市委、市政府派驻机械厂工作组汇报有关调查情况并对其进行研究。
黄宝祥没有想到自己看不上的“陆老蔫”将机械厂的有关问题调查了解得很细。原来自己提议让陆鸣生担任工作组组长时，是想让他离自己远点，结果却让这个“陆老蔫”露了脸。黄宝祥更没有想到的是，顾德律在向自己汇报有关机械厂产权转让情况时，漏掉了该厂欠银行的八千四百万元债务。这件事负面效应太大。它容易给政敌一个口实，说他黄宝祥浮在上面乱拍板，造成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甚至可以给他扣上一顶工作失职的帽子。
陆鸣生汇报后，工商银行龙城分行行长就八千多万元债权被机械厂悬空的有关情况作了汇报。陆鸣生与银行行长退出后，常委们开始讨论研究。大家纷纷表示震惊和气愤。
秦江涛在大家发表意见后，表态说：“鉴于机械厂与通达公司签订的产权转让合同有失公平，我认为，应该建议工商银行龙城分行紧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撤销产权转让合同。”
黄宝祥知道一旦起诉，此事的影响就将扩大，那对自己这个当初的决策者是极为不利的，赶紧争辩说：“我看还是再想一想其他解决办法！银行是三权在上企业，严格说不是我们龙城的！如果他们提起诉讼，往宽了说被告就是我们龙城市！我们自己不能做损害龙城利益、声誉的事！”
秦江涛反驳道：“我们面对的不是银行、龙城哪一方利益、声誉受损，而是国有资产是否流失！银行不是我们龙城的，但它是国家的！宝祥同志，是党和人民让我们主政龙城，我们就要为整个龙城负责！”
黄宝祥继续摊牌：“如果省高院撤销了这个合同，机械厂再找通达公司这样的买主就难了！”
秦江涛从容地说：“昨天下午，我与何乐强同志谈了，他提出的与美国琼斯公司合作的意见就不错嘛！我把他请来了，一会儿让他向各位常委谈谈机械厂与琼斯公司合作的想法！”
黄宝祥听到让一个骂过自己、已被自己免职的干部参加常委会，就很冲动地说：“江涛同志，我们今天是常委办公会议，让一个辞职的处级干部、现在的个体户参加，不太合适吧？”
“他不是参加嘛！他是来向各位常委说明一些情况，好让我们做出正确的决断！为了把常委办公会议研究的问题搞清楚，把问题解决好，不只是个体户，就是工人、农民们的意见我们也应该听取嘛！”
黄宝祥发觉自己的话有漏洞，沉默起来。
何乐强就在秦江涛“有请”声里出现在常委们面前。
何乐强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讲了与琼斯公司合作的前景。在座有几位常委第一次听何乐强如此详细地谈及机械厂与琼斯公司合作的发展前景，被紧紧吸引住了。
黄宝祥知道机械厂与琼斯公司没有合作的原因。现在机械厂企业办社会那一块已剥离出去，自己再用那个理由拒绝与琼斯公司合作肯定是不行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只怕琼斯公司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秦江涛说：“刚才乐强同志不是说琼斯公司一直没断合作的想法吗？”问到这儿，他环顾一下各位常委，继续说：“人家东南沿海发达地区整天想着怎么才能让跨国企业进来，我们却想着怎样肥水不流外人田，结果搞得企业半死不活！如果不吸取这个教训，抓住尚存的机遇，我们将愧对机械厂的七千名职工，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我认为，待省高院判决机械厂主体产权出售给通达公司的合同无效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