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吃八方-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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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问茶
自小未曾断茶,印象中客家人大多是不断茶的,不喝白水,所以赣南乡间,人皆清瘦,亦高寿。不好意思,那喝茶与雅人高士的“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湖州紫笋来”(唐·张文规)绝无关联,只是一派粗茶牛饮罢了。我叔叔常将“百姓人家,粗茶淡饭”挂在口上,那粗茶,就粗到是将茶叶放进开水瓶和锡壶里,我奶奶早晨灌开水,将一天的茶都泡好了,只是分了热茶与凉茶,热茶瓶装,凉茶壶装,热了凉饮,凉了热喝,就把那开水瓶也叫了茶瓶。
在乡间,我只见到过一个人用紫砂壶喝茶,就是老中医营才叔公。营才叔公是乡间惟一穿长衫,蓄长指甲,被乡人视为神明的人。他看病是坐了太师椅稍微后仰的姿态,闭目纳脉,略约沉思,尔后娓娓细道病情,令人感觉他有神算,充满敬畏。我小时敲过桃仁和摘金银花卖与他,看上去像是支助儿童。我曾经好奇过他的紫砂壶里的茶汤,但未生过品饮的奢望,以为只有营才叔公这样的人才配,我们都是个俗人。
我们家泡茶的茶叶都是从左安镇买来的,泡开的叶子皆为老叶,茶是红茶,喝得白搪瓷缸内都有一层暗的茶垢。然而,我们家却是有一棵茶树,生在学校后面的菜园角上,谷雨前后,奶奶都去摘一箩茶叶回来,大多是一枪二旗的嫩叶。奶奶会制茶,炒、揉、炒、晒,反复好几遍,我不大关心这事情,我听她跟人讲,青茶要好日头晒,红茶用细火烘,山里气候阴凉,多喝红茶,青茶是待客用,或在上火时喝。奶奶做的茶叶,晒干来大约有二三两的样子,装进一个小陶罐里,待客时拿出来。我很久都认为,待客的细茶是自家做的,尤其青茶。我们那里没有绿茶一说,都叫青茶。
到了湖北,喝过更粗的粗茶,不是茶叶,是野棠梨树的叶子,用大钢精锅烧开水,把叶子投进沸汤里去,水就红起来。它的味道近似铁观音,然缺了铁观音的兰香,亦不及其馥郁,是甜爽而略带梨香的回味。我总是很怀念它,夏时喝来有清神消气之感。在湖北,还喝过一样茶,用瓦缸泡的粗茶,放盐,夏天钓鱼,跟老乡讨了这样的茶喝,午后的疲乏与夏困立消,感觉浑身有劲。讲究的人家,会放一些炒黄豆去,就又有了豆香。后来去青藏高原,喝的茯茶与其略约相似。
在粗茶淡饭中成长起来,精神里就渗透了鲁莽的因子,以后无论如何浸泡在细茶里,已然是不能将其汰清了去,寂时便会独自细叹,生不由我,长亦不由我,布衣粗人,就继续了这粗茶事业,只要有茶,日子就会浸润出一些芬芳。因此在京城漂泊、卖字为生孤独里,虽也间或品到黄芽银针、碧螺狮峰,留在记忆里面的,是初始到京喝的袋装京华8号,那是红茶末子加茉莉花的一味北京大众茶。
茶与人近,茶随人走,人生中交际的新朋旧知,或总有亲密疏离,惟茶未别,茶是形影相随。我喝得多的是铁观音,铁观音特别合乎我的粗糙的心情,我一度去买了一个特大号的搪瓷缸喝,想想好像这么做显得粗暴了,就还是用紫砂壶。因为泉州书生孤云寄我一些新茶,他则又受赠西湖佳人的明前龙井。茶里面,亦有一些清雅的情谊。
近年也多去茶馆,三五茶客,或对影成双,看那旧式茶房,穿了和服,展摆了那复古的茶具:商象、归洁、分盈、递火、降红、漉尘、静沸、注春、运锋、甘钝、啜香、撩云、纳敬等等,只觉得是眼花缭乱,再看那斟茶的清雅姿态,“关公跑城”、“韩信点兵”,将茶斟得个落珠馥馥,雪沫云涛,才感叹那么多年来,才是亏了茶,虐待了茶,未及在细小处知茶品茶,只道是在久长的牛饮人生中,毫不珍惜地抛弃了世间最珍贵的淡然与雅致。我问茶,今生可否谅解我?这情结,可又怎的与茶说?
第4节 斟茶与平等
细细琢磨中国茶道,是有许多值得回味的地方的,像斟茶里面隐含的平等意识,就颇值得发扬光大。客人来了,沏了好茶,不能先给这个客人的杯子斟满后给那个客人的杯子斟,因为沏得再好的茶,也存在着上层淡,下层浓的差别。要消除这个差别,只有按传统的方法将杯子排成圈,拇指和中指握住壶把,食指按住壶盖,转起来往杯子里斟茶。如此斟的茶每个杯子的浓淡都是均匀的,让客人们喝的茶浓淡一样,这个斟法行话叫做“关公跑城”。
“关公跑城”完了,接下来是“韩信点兵”。“韩信点兵”是要把壶中的余茶倒入各个杯子,那是茶的精华。“韩信点兵”要求食指轻轻叩开壶盖,以便空气进入茶壶,好让精华滴出来。这个回合也仍是转着滴,依次一杯一点地滴入杯中,滴一点抬一下,将壶中的茶滴完为止。有了这两道斟茶工序,客人喝茶便是获得了同等待遇。
在茶馆看茶艺表演,两道斟茶工序会很连贯,看得人眼花缭乱,它确实是很具表演性。喝茶者学会这一招,也会让客人感觉到赏心悦目,十分优雅,关键的是对客人一视同仁。中国茶道几近失传,这是有些可惜的,尤其是茶道里的中庸思想丧失了诸多表达机会。值得庆幸的是,茶道越来越受到重视,“牛饮”的习惯正在改变,不然的话,诞生于中国的茶道,还须到隔海的日本去才能领略。日前翻《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查到茶的辞条,首先介绍的就是日本茶道,后面才有说明,茶道起源于中国,从唐代传到日本去,读到这样介绍心里是有一些怪味的。
第5节 九月九醉卧松冈
南方的山冈上,枫叶渐渐地红,小河如镜,镶嵌着青虾、彩鱼、红叶和卵石,悠然如歌。垂柳拂不去金阳和云絮,红壤的土地上,稻谷金黄,高粱吐焰,青葱的翠竹合围峭崖与圆硕青石,山岚悄聚,打谷桶上打谷的声音嗵嗵,低沉湿润,漫过叮咚泉水,穿越狮毛草沙沙抚亮的山道青石。松涛无限,辽阔深远,谁家的小人儿穿红衫,牵着迷途的羊儿。
日光瀑洒下来,花朵的芬芳,果实的芬芳,煮猪潲的芬芳,烧牛粪草的芬芳挟风而起,弥漫巨大樟树之下。青瓦白墙,红辣椒挂在屋檐的木梁上,炊烟消隐,稻草的草塔上立着最后一只雄鸡,老黄牛静卧其下咀嚼干涩的记忆,小羊咩咩,蟋蟀弹琴,田鸡声壮若牛哞,红蜻蜓自由地飞翔。
秋天了啊,重阳登高,沿山径拾级而上,攀上久违的山冈,背包里是一些小食和烈酒,在秋天的山冈上野炊,想像着把山喝得动摇起来,那快意酣畅,连接久别的时光。
南方山冈的秋色,无与伦比,用眼睛来品味无尽的甘香,也叫人陶醉;用耳朵聆听,也是漫山谷悠然飘逸的芬芳。阳光的暖意升腾,漫溢金黄的橙子,橘红的柿子,哒哒炸裂的板栗,琥珀的大枣,青红相间的苹果,鹅黄的鸭梨,谁人在乳雾飘袅的秋潭槌衣?百合花像高高的白瓷杯盏,摇曳蕨类的凤尾叶之上,一如山神盛露的器皿,定是盛过一杯清凉的月光。斑鸠在樟树林咕咕叫着,游丝般的细风拂过面颊,抹些许微沁凉于心。
太阳悬在无边无际的雾霭之上,群山如岛,玫瑰的阳光如万缕彩丝,绣雾如绫,织瀑如缎,山茶葱绿的叶尖,垂金坠的水滴,茱萸悬起红宝石的椭圆酸果,青草的叶梢挑着粒粒晶莹露珠以及滚过露珠湿润的雄鸡啼鸣;那画眉、竹鸡和黄鹂在浓雾的幕后竞歌。溪流上有舞者水虱,蜘蛛在巨石下织网,蚂蚁筑起沙粒的金字塔,马蜂细腰摇动,它是青虫的刺杀者,鹤类成群地栖憩在翠竹和苍松之上。山雾渐散、渐长,如一根飘带缠绕在山腰。拾蘑菇的村姑走出黄荆、水竹、油松和木子树的林子,踏着落霞般的红枫叶和松针走来,竹篮里有紫红的饭豆菇、墨绿的韭菜菇、洁白的茶树菇和浅灰的松菇,天上是山鹰盘旋。砍柴的汉子在林间采集枯枝,山谷有轧轧的断裂声;摘山果的少年爬到高高的树上,摇落一树金箔;少妇将鸭群赶入山溪,麻斑点和绿脖颈的鸭子惊喜地展翅拍水,扁钳的黄嘴壳在沙砾草根之间寻找鲜嫩的青虾,绿长纹的水蛇仰首游过透明溪水缓缓爬进菖蒲丛间,探伸犄角的蜗牛驮着一个螺旋壳屋缓行在巴芒叶上。
折菊花,佩茱萸,携酒登山,畅游欢饮,这真个是天赐美意,想那平原人家,无山可登,无高可攀,就做米粉糕,在糕面上插彩色小旗代表登高,以表心意,那是别一样的情调。王维写《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辈当是要省了笔墨,用酒来代诗了。重阳花糕没有做呢,菊花酒大约已失传,只有不朽的秋天如期而至,以橙色的主题色排铺山冈,几多小小的梦想,被写以颜色。
拿出小小的下酒菜,斜卧松冈,一瓶烈酒,两袖清风,细细地喝起来。远山近谷,宁静安详。这日子是九月九,喝起九月九的酒,热力四射,树摇山转,那悬崖上,飞瀑银亮。我正渴思这样的情境,好与大山独诉衷肠。人生总在漂泊,不停的脚步,踏踩的是北国的冰霜。我怎么能停住?我为什么总是驻足打量?或者我年年岁岁需要如此大醉一场,我心低唱,我情飞扬,在山冈!
风骤起,吹去山腰的白飘带。苍山一片郁葱、一片胭红、一片金黄,郁葱的是竹、松、山茶和香樟,胭红的是枫、黄栌、山糖梨,金黄的是狮毛草、银杏、苦楝和白杨。浓郁的色块重抹轻描,山群波伏,向往天际,如凝固的海潮。我轻轻地醉了,醉卧松冈,松涛依旧如诉,一轮秋天朗日,唤漫山金菊开放。
第6节 上汤螺蛳
浙江人的闷声发大财,恐已让国人普遍感受到,这个工业资源较西部穷省都要贫乏的农业省份,二十多年间民间资本积累业已超过了万亿,平均二十人有一人受过高等教育,现仍进行在良性发展的道路上,真是要令人觉到神奇,浙江人是凭了什么本领比其他省份的人强呢?浙江人果然是比别人聪明吗?好像也无明显的证据,专程去了浙江,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杭州人照例把日子过得懒洋洋的,九点钟以后才陆陆续续去喝早茶。当然,细微的差别还是有的,我曾在河坊街古井巷看浙江人买菜,那主妇先将四季豆掐一掐,然后一根根地择,反复翻找,择了良久过秤,超过了一斤,又拣一些下来,也要一根根地挑着拣,这是买豆子还是买金条?放在北京简直不可思议。
我以为,能够反映闷声发大财的性格,上汤螺蛳的吃法似乎有点代表性。吃上汤螺蛳是横店传媒集团做的东,是《名胜风景》杂志吕宏女士领了去的。横店传媒收购了全国不少杂志,当北京这边把“文化产业化”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了公司化运作,并将他们视为有市场前景的杂志都收购了来。我发现他们一点也不懒洋洋。
上汤螺蛳是浙江人普通的家常菜,吕宏女士介绍,过去乡下吃螺蛳,就将螺蛳装碗放饭上蒸,螺蛳里搁一点盐。不记得在哪个饭店吃的了,比较那“乡土岁月的螺蛳”,我们吃这道上汤螺蛳可算豪华之作了。看上去,上汤螺蛳就是汤煮的,也许不是这样,反正是一些小个的螺蛳,佐以火腿丁、鲜笋条、鲜辣椒丝和姜丝,它们都淹在汤里,咸鲜口味。用漏勺将螺蛳捞起来,搁碟子里,我习惯性地以为,要用牙签来挑肉吃。吕宏告诉我,上汤螺蛳是吸吃的,且要含在口中吸。我就看东道主如何吸,随之照着样子吃螺蛳。于是,发现了个中奥妙。
吃上汤螺蛳可以品味两种味道,扔螺蛳入口里,先轻轻一吸,将螺蛳身上的汤吸出来,是鲜咸的汤;略顿,抿紧了双唇,抬舌将螺蛳紧紧抵住上腭,使足了力再吸,就吸出了螺蛳肉,吐了壳吃肉,颇有情调的。螺蛳肉是紧结的肉,像一团小橡皮,鲜味里还含有一丝沼泽的清水气息。杭甬平原是长江冲积区,一大块沼泽湿地,那是螺蛳的天堂。
头一次这么吸吃螺蛳,我想我的动作是比较夸张的,面部变形较大,不像在品美味,脸上写满了苦大仇深。边观摩边吸,终于吃到了螺蛳肉。看东道主,螺蛳含在口中,若无其物,表情轻松自如,至多像一个思想家作片刻的思考,少顷,开口吐出螺蛳壳,若有神助。然在场便知道,若不使出力气,绝无可能将螺蛳肉吸出来,此过程中,是包括一点技巧与熟练性操作,然基本功夫是决定性的,诸方面俱到,吃上汤螺蛳就如吃颗葡萄那么随意。渐渐地,我学会了操作,能够用短的时间吸出螺蛳肉,中间有卡壳的时候,吕宏说,吸不出肉来的螺蛳,便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