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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雨浓,胭脂乱(出书版) 作者:尼罗(2014-01-01出版)-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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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满心房都是甜蜜的阳光。
  晚上又能见着万嘉桂了!这回不管凤瑶怎么冷怎么倔,自己都不能任由着万嘉桂再走。他的人,他的钱,他的大汽车,都得是自己的!
  傍晚时分,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之中,茉喜和凤瑶上了万嘉桂的汽车。
  万嘉桂起初并没有对着凤瑶长篇大论,见了茉喜,也只问道:“伤怎么样了?”
  茉喜抿嘴一笑,“挺疼的。”
  万嘉桂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下一秒便移开了目光,颇不得人心地说道:“不疼才怪了。”
  汽车发动起来,一路响着喇叭疾行。不出片刻的工夫,便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了住。万嘉桂推门下了汽车,然后绕过车尾走到汽车另一侧,亲自打开了后排车门。
  这回凤瑶先下了汽车,站定之后向前望去,她就听万嘉桂低声说道:“这是我在文县的住处,房子不错,也很肃静。我想我们在这里吃顿便饭谈一谈,比在外面那些馆子里更好。”
  这时茉喜的双脚也落了地,正把万嘉桂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很惊讶地扭头看向万嘉桂,她一时忘情,开口问道:“住处?你不走啦?”
  万嘉桂点头一笑,“暂时是不会走了。”然后他向着院门的方向一躬身一伸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凤瑶、茉喜,请进吧。”
  凤瑶微微鞠躬回了个礼,然后拉起茉喜的左手,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向了前方。
  茉喜没看明白这一座宅院的格局。糊里糊涂地跟着凤瑶和万嘉桂走了一气,末了她进了一间明亮大厅里——明亮,是因为天花板上垂着大吊灯。茉喜仰头盯着吊灯,比见了太阳更高兴,因为文县这个地方和北京不同,并不是处处都能拉电线开电灯。大吊灯下是一张亮晶晶的红木圆桌,桌上摆着几样干干净净的菜肴,又有一只锃亮的小铁桶,桶里盛着冰块和一瓶洋酒。
  万嘉桂请凤瑶和茉喜落了座,一名副官模样的青年站在门口,看那意思是要进来伺候,然而万嘉桂不抬头地挥了挥手,青年见状,便自动地掩门退了下去。
  万嘉桂从冰桶中取出酒瓶,亲自倒了三杯通红的洋酒。把其中两杯分别送到了凤瑶和茉喜面前,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是葡萄酒,当汽水喝吧。”
  然后不等两人回答,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望着桌面又道:“我上个礼拜才接到了父亲的信。在那之前,我对北京城内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三言两语地,万嘉桂如愿地做了一番解释。原来他那一日出城之后直奔了保定,到达保定之后还没来得及喘过这一口气,便又收到了他那顶头上司孟旅长的急电——在他陪着凤瑶茉喜在北京城内吃喝玩乐之时,孟旅长已经升官发财,成了孟师长。孟师长是胸怀大志的人,越是往上走,越是不甘寂寞。万嘉桂文武双全、年纪又轻,是他眼中的红人兼干将。所以此刻孟师长一封电报把红人兼干将召到眼前,让他立刻带兵往河南开。开到河南去干什么?不必说,自然是打仗。为了什么打仗?也无需细讲,因为讲来讲去也不过是四个字,叫做“军阀混战”。
  万嘉桂在河南打了一个多月,攻城略地,成绩斐然。孟师长心中喜悦,正打算继续向西进军,哪知道后院起火,先前被他这一派军阀撵出北京城的陈司令居然死灰复燃,又在河北一带活动了起来。并且因为这姓陈的是个土匪出身的老江湖,年纪不很大,名望却是高,虽然属于臭名昭著一类,但臭名也是名,也有号召力。
  孟师长和陈司令有仇,如今见陈司令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了,他旁的顾不上,先把万嘉桂那一团人马撤了回来迎敌。而万嘉桂刚一回归河北境内,就有人很辗转地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万老爷写给他的,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信封边角都被磨得起了毛。撕开封口展信一看,万嘉桂吓了一大跳,因为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北京,白家后脚就败成了家破人亡。想起凤瑶那种温吞柔弱的性情,还有小丫头片子似的茉喜,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关又一关。
  他素来是以事业为第一重的,但这时也稳不住神了,拼着挨一顿拳脚和臭骂,他准备去向孟师长告假一个礼拜,要去文县瞧瞧那姐儿俩。哪知走到孟师长面前,他还未硬着头皮开口,孟师长先说了话:“你别闲着,赶紧带兵去文县!”
  万嘉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着孟师长,他半晌没说话。
  孟师长人在窗前,负手而立,作大人物状,“去文县,把陈文德给我挡住,不许他再向外扩张一寸土地!就算不能将其就地歼灭,也要困住他、困死他!听见没有?!”
  万嘉桂咽了口唾沫,随即抬手行了个军礼,“是,师座。”
  孟师长抬起一只手,气派非凡地向外轻挥了挥,“好,下去吧!”
  话音落下,孟师长只听房门咣的一声响,扭头看时,只看到了万嘉桂留下的一道残影——这小子跑得太快,一瞬间蹿出门去,此刻已经是无影无踪了。
  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之后,万嘉桂不好批评自家的父母,只能是起身对着凤瑶一举杯,“凤瑶,我实实在在是愧对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与苦难。我自罚一杯,算是向你赔罪。”
  说完这话,他举起酒杯,抬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过脸看着茉喜,他笑了一下,“你也一样,受苦了。”
  茉喜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凤瑶,要看凤瑶是什么反应——凤瑶心太硬,活活地把万嘉桂冷淡了走,那自然是不好;可凤瑶若是心软了,和万嘉桂重归于好,那更不妙。
  然而凤瑶神色如常,并没有显出喜怒哀乐来,只说:“鹏琨那个人就不必说了,我只庆幸还有茉喜和我做伴。若是我一个人的话,怕是连这文县都到不了。”
  说到这里,她很自然地笑了笑,“我不曾独自出门过,在北京城里走走还好,出了城就不认路了。”
  茉喜听明白了——她不接万嘉桂的话头,万嘉桂的解释与表白,她全听了,但是,她不给答复。
  “怎么着?”茉喜打起了小算盘,“还要吊吊他的胃口不成?不会吧,凤瑶哪有这么奸?”
  一边思索,她一边下意识地伸了筷子,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塞进了嘴里。

第十章 茉喜的计
  茉喜这回留了心眼,当着万嘉桂的面,她并没有大吃大喝,并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筷子头,不让自己专盯着肥肉夹。可饶是如此,她的食量依然是凤瑶的两倍。凤瑶平时吃的就少,此刻更是几乎不动筷子。饭菜不吃,糖水似的葡萄酒她也不喝,她垂着眼帘盯着桌布上的一朵绣花,不冷不热地和万嘉桂有问有答。
  万嘉桂口齿和头脑都是清楚的,一番话讲出来,来龙去脉一目了然。凤瑶知道了他的无辜与无奈,然而和他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膜一般,脑子里虽然明白他的苦衷,心里却是和他亲近不起来了。万嘉桂不欠她什么,没有义务非得给她爹娘送葬、非得给她白家还债。这个道理她懂。可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万嘉桂一面都不露,一句话都不给,她现在怎么想,怎么觉着心寒。
  她这是熬过来了,又活了。可若是熬不过来呢?若是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跳了河呢?这事不是没人干过啊!自己若是也干了,也死了,那万嘉桂这时回来,大概也只会是走到自己的坟前,把方才那一番话重新说过一遍罢了。
  所以,心寒心寒,寒如冰,透骨寒。
  凤瑶不知道自己对万嘉桂到底有多少真情,也不知道这份寒意要过多久才能消散。万嘉桂的确是好,人高马大、剑眉星目,又是风头正劲的大军官,有着很大的权、很多的钱。可是,凤瑶想,单是好还不够啊。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一个人好到天上去了,心里没她,那又有何益?若是像先前一样父母双全,还有个娘家做后盾,那她可以马虎一点,万嘉桂对她好一点坏一点都没关系,只要他坏得别出格,她就肯嫁。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姑娘,越是穷,越是要有志气,越是不能糊涂。她得自己给自己做主,自己给自己长脸——还不只是给自己,也得给茉喜。
  她总记得那天早上,债主们挤进了门,自己吓得直抖,身边一个依靠也没有,只有茉喜像疯子一样提着菜刀冲了出来,一刀砍在了老树干上。
  万嘉桂觉察出了凤瑶的冷淡,同时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融化她的冷淡。一边催促凤瑶多吃多喝,他一边下意识地转向茉喜苦笑了一下。
  茉喜接收到了他的苦笑,但是没回应,因为看出万嘉桂的心思全在凤瑶身上——否则的话,他不必这么翻来覆去地解释,甚至解释得都出了汗。茉喜看了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又是心疼他又是痛恨他,甚至想一把捂住他的嘴,告诉他:“别说了,要我吧!我不怪你,你怎么着我都不怪你!”
  这个时候,万嘉桂又开了口,让凤瑶和茉喜搬出女中宿舍,到他这里来住——这座宅子是他从本县一位士绅手中借来居住的,宅子分成了内宅外宅两部分,他在中午找到凤瑶和茉喜之后就迅速地筹划好了,内宅分给两个姑娘,他独自住到外宅。正好这宅子又有前门又有后门,分成两国之后,也可以各走各的路。
  如果这么着凤瑶还是不满意的话,他甚至可以在内外宅之间砌起一道临时的墙,彻底地把这宅子一分为二。凤瑶讲理数、要面子,那么他可以不嫌麻烦,由着她讲、由着她要。
  他知道好歹,对待值得尊重的人,他可以是相当地尊重。
  然而,凤瑶不同意。
  然后心平气和地摆出许多理由,比如这里距离女中太远,上课教书不方便;又比如她在女中住惯了,若是忽然搬出来,身边没了那些教员朋友,也会寂寞,等等等等,非常平和,非常有理。
  茉喜听着凤瑶说话,一直一声不吭。
  一顿饭吃到最后,万嘉桂面红耳赤,茫茫然地只是微笑。他想给凤瑶找个好住处,凤瑶不接受;他想给凤瑶一笔钱,凤瑶依然是不要。这要是换成茉喜,他一定连吵带骂地把钱硬塞进她手里去了,塞了钱之后兴许还会顺手扯扯她的辫子,敲敲她的脑袋。然而对着凤瑶,他犹犹豫豫的,不敢动手动脚。
  他让人开出汽车,亲自把凤瑶和茉喜送回了女中。及至进了女中宿舍,一直沉默着的茉喜点亮了油灯,又喝了两口温水,眼看凤瑶出门上厕所回来了,她往床上一坐,以粉墨登场之姿亮了相开了口,“真不去啊?”
  凤瑶愣了愣,随即关严房门,坐到对面的空床上开始脱棉鞋,“不去。咱们自己有地方住,到人家家里干什么去?”
  茉喜把脸一仰,显出了很不好惹的厉害模样,“你不去,我还想去呢!你看看人家那屋子,再看看咱们这小破房子,住是都能住,可是住起来能一样吗?”说到这里她很灵活地弯腰把棉鞋一脱,又把袜子一扒,将一只红红白白的赤脚直伸向了凤瑶,“你看哪,我脚上都长冻疮了!你手脚热,你不在乎,我呢?我从小到大,年年冬天长冻疮,再长下去,我的脚就要烂了!”
  凤瑶万没想到茉喜憋着这么大的委屈,一时间有些傻眼,同时下意识地在大棉鞋里动了动脚指头——她天生体温高,虽然也感觉这屋子冷,但是一双脚完好无损,真没冻成茉喜这样。
  茉喜放下脚,眼睛里闪烁了泪光,“跟你在这儿住着,我没有一天是能吃饱的。你一顿饭吃一碗就够了,我呢?你明知道我饭量大……”她抬手一抹眼睛,“我都一个多月没洗过澡了,你不嫌脏,我还嫌呢!”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大饱嗝,打完饱嗝之后,她声泪俱下地继续泣诉,“真要是没办法,也就算了,可是人家万大哥都把话说到那份了,你还不同意,你想怎么样?打算让人家给你下跪赔礼呀?你要面子,你闹脾气,你就这么冻着我饿着我啊?我不管,我要住到他家去。我要吃好的喝好的,还要睡暖和屋子,还要洗个热水澡!”
  凤瑶看着茉喜,被她方才这一番连珠炮般的控诉震慑住了。无言地张了张嘴,她的坚定与倔强忽然有了一点土崩瓦解的意思。
  “茉喜……”她微弱地辩解道,“我不是不关心你,可他毕竟是个男子,不管他和我有过什么约定,可毕竟是男女有别。我们两个住到一个男子的家里,说起来终归是不大像话……”
  茉喜一晃脑袋,中气十足地叫道:“我不怕!别说他是个男的,哪怕是个妖怪是个鬼,我都不怕!你不去,我自己去!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信万大哥不给我饭吃!”
  凤瑶勉强地板了脸,“茉喜,不许去!”
  然后她走到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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