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露的最后岁月 作者:[法]米歇尔·施奈德-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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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4月的一天,玛丽莲·梦露正和作家杜鲁门·卡波特在纽约一起参加一个葬礼。
〃我要去染一下头发,〃玛丽莲对卡波特说,〃可我总没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拨开头发,把发缝上的一条深色印记指给他看。
〃我怎么这么幼稚。我一直以为你的头发是百分之百的金色呢。〃
〃我的头发就是金色的,但没有谁的头发天生就是纯金色的。哎呀,你真烦。〃
就像玛丽莲深浅不一的发色一样,这部小说或者说这些混在一起的小说也是虚实难辨。与那些开篇就表明自己的故事〃纯属虚构〃的老电影不同,这部小说从真实事件中汲取了灵感,人物的姓名都是真实的,除非考虑到在世者的隐私。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也都经过核实,所引用的话也是从这些人物的传记、笔记、信札、文章、谈话、书籍和影片等当中摘出来的原话。
只有下面一些东西经过了作者的加工,比如,将这个人说的话写成是那个人说的;声称有一些话是从某人的日记中摘录的,其实并没有找到该日记。另外,还编造了一些文章或笔记,或给人物炮制了一些难以考证的心理活动等。
玛丽莲·梦露和她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拉尔夫·格林逊原本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是命运的捉弄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因此,在这场无关爱情的爱情故事里,不必去探究哪些事情是真的,而哪些又像是真的。至少,我是依照人物原型在真实生活中的性格特征来勾画两位主人公的,并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写下了这个故事。
洛杉矶市中心,西第一大街
2005年8月
倒片。让胶片倒回到头,让整个故事重新开始,重新回放一下梦露的最后一幕。很多东西往往得从最后开始。我很喜欢从画外音开始的电影。画面很简单:一个游泳池、一具漂浮着的人体、一棵受到震动而抖动着的棕榈树、一个被床单裹着的裸体女人,以及昏暗中隐约可见的玻璃碎片。有人在说话,在跟他自己说,为了不感到孤独。一个逃跑的男人一位私人医生也许是一位心理分析医生在银幕那一端讲述他的一生,所有经历过的一切全都浮现在他眼前,特别是那些让他死去活来的东西。他的声音似乎在说:〃请听我讲,因为我就是你。〃仿佛构成故事的是他的声音,而不是故事本身。
在玛丽莲·梦露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拉尔夫·格林逊死后留下的文件中,人们发现了这些不知何时写下的片断。1962年8月5日的凌晨4点25分,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在西洛杉矶警署响起,值班警官杰克·克莱蒙斯接起电话,听到一个男人微弱的声音:〃玛丽莲·梦露服药过量已经死了。〃这位吃惊的警官问:〃什么?〃生硬的男声又说:〃玛丽莲·梦露死了。她自杀了。〃
倒片。8月的洛杉矶,依然骄阳似火,污尘给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粉色的面纱,2005年的洛杉矶似乎比四十年前显得更不真切、更工业化、更裸露,也更差劲了。市中心车来人往、拥挤喧嚣,让人的眼睛倍感疲劳。《洛杉矶时报》社位于西第一大街202号,记者福杰·W。贝克莱特的办公室里,此时走进来一位高大、有点驼背的老人,他像个迷路的人那样打量着周围。
他叫约翰·麦纳,八十六岁。作为该市地方检察局法医室的副主任,他正是当年给玛丽莲·梦露做尸体解剖的在场者之一。那天,法医托马斯·诺古奇提取了梦露的口腔、阴道和肛门的黏膜,麦纳就在场。六年后,罗伯特·肯尼迪也死在这座城市里,给他做尸体解剖的,也是这位验尸官。人们曾经猜测是肯尼迪组织谋杀了梦露。给玛丽莲做完尸检后,法医们发现她的血液里含有一种叫做戊巴比妥钠的巴比妥类药物,浓度达4。5%,但却没有找到任何注射或者口腔摄入的痕迹。最后,尸检报告结论如下:可能为自杀。几年后,麦纳一直在体会这句话的用词,起初的几篇笔录他只写了:自杀或应为自杀。最后定为:可能为……也许从心理层面讲应该是这样麦纳当时想。但这并未排除这位电影明星用了三十六年的时间才做成这件事,也不能排除她为此利用了一只罪恶的手。他当初在想能否用其他词来表达同样的意思:一个死亡游戏。或者像〃自杀预防组〃里的利特曼大夫所说的那样:一个致命的游戏。
倒片。早已退休的约翰·麦纳很想再次按下录音机的按钮,里面最好放入一盘玛丽莲·梦露录下的磁带,那是录给她的心理医生的,录音的时间为1962年7月末或8月初的头两天。拉尔夫·格林逊曾经在磁带上贴了一张标签:梦露的最后岁月。这些磁带麦纳四十三年前曾经听过,并且抄录过,但此后再也没见到过或重新听过。它们在这位心理医生生前(或是死后,谁知道呢?)就找不到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麦纳当初作为法医时总结出来的那几句话。
老人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叠发黄发皱的纸,跟记者打招呼。贝克莱特请他坐下,并递上一杯冰水。
〃为什么事隔多年您想到了找报社?〃
〃拉尔夫·格林逊是个好人。梦露死前很多年我就认识他。我在研究刑法学之前读的是医科,当时我就在加州大学听过他上的关于精神病学的课。我对他一直很尊敬,现在依然如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梦露死后两天,他曾要求我再次找他问话,因为他想反悔当初他对警察说的话。对于报纸上登的那些关于他的话,他感到很不安,报纸上说他是'一个奇怪的心理医生',是'最后见到活着的梦露的人,也是第一个发现她死去的人'。他执意要我听两盘梦露死前一天(也就是1962年8月4日星期六)寄给他的磁带,还说要把磁带留给我,让我记下里面的内容,条件是我不能把内容泄漏出去,即便对检察官和验尸官也不能。尸体解剖后,有太多的问题我们找不出答案,难以提供证言。所以我觉得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你跟他见过面?什么时候?〃
〃是8月8日星期三,他刚参加完梦露的葬礼以后,我们长谈了好几个小时。〃
〃怎么从来没听你谈起过这次会面?〃
麦纳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记得他曾说过,有些事情不能说出来。即便流言四起,他也无法为自己辩白。想开口却又不能说确实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但他实在是无法将所有的事情透露出去。我也就一直保守着秘密,没有说出磁带的事。但是近来那些传记作家又开始攻击他当初对玛丽莲使用了暴力,甚至害死了她,我觉得我该站出来说话了。我已经见了一位名叫麦休·史密斯的英国记者,他后来就此写了一本书。还有,在我今天重新拿出当年的笔记来见你之前,我已经征得了拉尔夫·格林逊的遗孀希尔蒂的同意。〃
福杰·贝克莱特提醒他说希尔蒂·格林逊曾对《洛杉矶时报》说过她从未听她丈夫讲过关于磁带的事。她对此一无所知。麦纳说,那是因为格林逊有着很强的职业操守,严格为病人保密。
〃为了格林逊,我也一直保守着秘密。我今天之所以打破沉默,是因为他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另外,我答应过他的太太,必须反驳詹姆斯·霍尔、罗伯特·斯拉泽、唐·沃尔夫、马文·博格曼之类的作家,所有这些人都对梦露这位最后一任心理医生产生过怀疑。还有其他一些人,比如唐纳德·斯伯特,曾经指责他'身为心理医生,却罪恶地玩忽职守'。正是因为要替我所尊敬的格林逊回击那些玷污他名誉的人,今天我才想到要讲讲这些磁带的事。〃
倒片。梦露死后整整四十三年,洛杉矶又一个闷热潮湿的夏日里,麦纳带着激动而略带迟疑的语气,在另外一台录音机前向这位记者述说1962年8月他去拜访格林逊的经过。
当麦纳走进格林逊面向太平洋的别墅时,这位心理医生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胡子也没好好刮过。麦纳坐下后,格林逊马上让他听了一段四十分钟的录音。录音机里,梦露在说话,录音带里只有梦露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声响,也没有谁在听或者谁在对话的痕迹,只有她自己,语气庄重而又私密,但并不脆弱。磁带中梦露的声音像从天堂传来,如同不可知的梦里的声音潜入听者的心田。
这肯定不是哪次治疗过程中录的音,麦纳补充道,因为格林逊从来不录病人的声音。是玛丽莲·梦露自己几个星期前买了台录音机,将治疗过程外的一段话录下来,递给了她的心理医生。
那天,麦纳几乎一字不漏地做了详细记录。当他离开格林逊的别墅的时候,已经觉得梦露不大像是自杀。
〃在她说的那么多话中,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她有对将来的打算和对未来的期望。〃
〃那格林逊自己呢?他倾向于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这一点无法说明。但是在我事后写给上级的报告中,我确信格林逊不相信他的病人是自杀。根据回忆,我的报告是这样写的:'遵照您的要求,我和格林逊大夫谈了梦露的死因。我们讨论了几个小时,从格林逊告诉我的情况和他给我听的录音来看,我认为可以肯定这不是一起自杀事件。'我把报告寄出去后,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十天以后,也就是8月17日,法院宣布结案了。我的报告现在也已经找不到了。〃
倒片。在喝了第二杯冰水后,麦纳继续讲他的故事:
〃还有个问题,那天格林逊大夫没有明确回答我:如果他确信她不是自杀,那他为什么一开始称她是自杀?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但是我花了很多年才醒悟过来:那是因为他讲'自杀'是在电话里、在死者的房间里,他很清楚每个房间里都布满了窃听器。〃
〃格林逊也许不是杀人犯或者同谋犯,〃贝克莱特说,〃但会不会是他帮助别人将一起谋杀掩盖成了自杀呢?〃
麦纳默不作声。
〃如果她不是自杀的话,那又是谁杀的呢?〃记者接着问道。
〃我想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想的问题并不是谁,我倒是在自问,是什么杀死了梦露?是电影?是精神上的疾病?是心理分析?还是钱,或者政治?〃
说完,麦纳起身告辞,把两个又皱又黄的信封留在了贝克莱特的桌上。
〃我无法给你留下任何证据性的东西。她的话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怎么说呢,我已经不记得了。任何线索都是为了抹去原来的东西或掩盖别的线索用的。但我可以给你留下一样东西,虽然它什么都证明不了。这是一些照片。〃
贝克莱特等老人离开以后才打开信封。他将为第二天出版的报纸写一篇文章,详述他如何得到关于磁带的文字稿。第一个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是在一间停尸房里拍的,外边裹着层层白布,里面是一个裸体的、有标记的金发女子,面孔很难辨认。第二个信封里放着几张梦露去世几天前在加利…内华达酒店拍的照片,那是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和内华达州交界处的豪华饭店。画面上,一个男人看着摄像机镜头笑着,他骑在趴在地上的玛丽莲·梦露的身上,梦露则稍稍撩起遮住她左脸的头发。
倒片。驼背老人麦纳走下了《洛杉矶时报》社的楼梯,但他没有找到出口,而在散发着陈旧油墨味的地下室里迷了路。在梦露去世四十三年,而洛杉矶郡检察院不顾对事实和档案的重新审查,维持当年调查结果二十三年后的今天,麦纳不希望把对梦露的纪念只留给那些每天从世界各地来到韦斯特伍德村墓园梦露的地下墓穴前静默的影迷们了。他一直不相信梦露是自杀,但也从未说过不是。随着岁月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失望与痛苦。他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弥补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那两盒磁带留给他的形象,一个充满活力、幽默和期望的女子形象,而不是一个消沉的、想早日结束生命的形象。麦纳也知道,有一些人片刻前还对生活心存期待,过了一会儿却成功地了断了自己;也有一些人不想活了但也不想死去。有时候,想死只是想结束生命中的痛苦,并非想结束生命本身。但他还是觉得梦露的表现是前后矛盾的,两盒磁带中的内容让他觉得她只可能是被谋害的。
但他最挂念的并非这一点。关于谋杀的各种假设使他相信,即便明知这是起谋杀,人们可能永远也无法肯定谁是作案人、作案动机又是什么。他想予以澄清的是谋杀当晚格林逊所扮演的角色。多年来他一直被这个问题折磨着,总是回想起这位沉默不语的心理医生、那个闪烁着紫色霓虹的夜晚、位于圣莫尼卡医生家别墅的泳池,和那张惊恐万分的脸。那晚,他问格林逊:
〃对不起,我想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个病人吗?你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