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姆昌德作品选-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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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也不贪财。”
“奈乌尔哪里去了?圣僧对他是很同情的,一定跟他打过招呼才走。”
大家便开始找奈乌尔,可是哪儿也没有。这时,老太婆一面叫着奈乌尔,一面从家里出来,然后大叫大嚷,她边哭边骂奈乌尔。
奈乌尔这时正穿过田埂飞快地跑去,好像要脱离这个罪恶的世界。
有一个人说:“奈乌尔昨天还向我借了五个卢比,说今天傍晚就还给我。”
另外一个说:“还向我借了两个卢比,也说今天就还。”
老太婆哭道:“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把我的首饰都拿走了,25个卢比也拿走了!”
人们才知道,和尚是一个骗子,骗了奈乌尔。世界上到处都有这样的骗子。人们不怀疑奈乌尔,这个可怜的人是一个老实人,上了人家的当了,可能由于不好意思而躲起来了。
第八辑奈乌尔(2)
三
三个月过去了。
在昌西地区特桑河的岸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名叫加西布尔。河的岸边还有一道山岗。几天来,有一个和尚来到山岗上打坐。小个子,像锅底一样黑的肤色,身子很结实,这就是奈乌尔。他装扮成出家人打算骗人,而在过去,他单纯、正直,对别人的东西连看也不看一眼,他吃自己的劳动所得,高高兴兴过日子。现在他仍然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他的老家,没有忘记他的老太婆。在他的一生里,总会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的家,他仍然会高兴地生活在原来的天地里,仍然会愉快地生活在使人既感到有点不安同时又有希望的气氛中。那种生活多么幸福!所有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都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劳动一整天,得到一些粮食或工钱,拿回家来,老太婆用多么亲切的感情迎接他。全部劳动、全部疲乏都在那亲切的气氛中变得甜蜜了。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来啊!现在老太婆不知生活得怎么样?有谁跟她开心呢?谁给她做饭吃呢?而家里一个钱也不剩了,连首饰也完了。想到这里,他感到很愤恨,要是碰到了那个和尚,他要生吃了他。唉!贪心啊,贪心啊!他的许多忠实的崇拜者中间有一个年轻的妇女,她被她的丈夫遗弃了。她的父亲是一个领退休金的军人。她和一个受过教育的青年人结了婚,那个年轻人对自己母亲百依百顺,而媳妇却和婆婆合不来。媳妇想和丈夫一起同婆婆分家,丈夫不同意和自己的母亲分开,媳妇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三年中间,婆家从来没有接过她,丈夫也没有来过。那个年轻妇女总想用什么办法制服自己的丈夫。要转变某一个人的思想对圣人来说又有什么困难!当然,首先要得到圣人的怜悯才能办得到。
有一天,她单独向和尚哭诉了自己的不幸。看来,奈乌尔要猎取的对象今天似乎要到手了。他严肃地说:“孩子,我既不是一个得了道的人,也不是圣人,而且我也不希望卷进世俗的麻烦中去。但是,看到你的虔诚和敬仰后,我对你产生了怜悯。如果大神答应,你的心愿会得到满足的。”
“你是有能力的人,而我是完全信任你的。”
“大神的意愿总会成为事实的。”
“只有你才能帮助我这个不幸的人渡过难关!”
“相信大神吧!”
“你就是我的大神!”
奈乌尔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说:“不过,孩子,为这件事得举行大的祭祀,而举行祭祀要花成百上千的钱。尽管这么作了,你的目的能否达到,也还很难说。当然,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不过,一切都由大神掌握。出家人是不接触财物的,但是我不忍看到你这么难过。”
就在那天晚上,青年妇女把自己装满金首饰的匣子拿来放在和尚的脚前。和尚用两只发抖的手打开匣子,在明亮的月光下看了看首饰。他闭上了眼睛,这些钱财就要归他所有了,而且是送到他的面前,请求他接受,丝毫不费什么劲,只要把匣子放在自己的枕边,然后给年轻妇女祝福打发她走。当她早晨再来时,他已经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这真是出人意外的福气,当他带着装满卢比的口袋回到村子里,并把口袋放在老太婆面前的时候,啊!他能想象出比那更高兴的场面吗?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连这点事也做不到了,他不能把匣子压在枕边的褥子下。本来很简单的事,可是也无能为力了。他的手不能向匣子伸去,他不能支配他的手。那就不动手吧,用嘴也可以。用嘴说:孩子,把它放在我枕边褥子下面!用嘴说难道天就塌下来了?古头不会被割下来的,但是他感到他也不能指挥他的舌头。用眼色也可以顶事,但是这时眼睛也不合作。尽管有好多器官可供驱使,仍然毫无办法,它们不能起积极作用。他面前有成千上万的卢比,手中有明晃晃的钢刀,而无辜的牛在面前用绳子绑得紧紧的,难道他能动手割掉那牛的头吗?尽管其他的人可以割下牛的头,但是他不能杀害那头牛。这个被遗弃的妇女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头牛。三个月来他所等待的时机,今天到了手,而他的心都颤抖了。贪欲的本性像野兽一样爱好猎取猎物,但是由于常年被锁链捆住,它的爪子也脱落了,牙齿也不锋锐了。
他哭着说:“孩子,把匣子拿回去。我本来只不过想试一试你,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月亮已经在河对岸的树丛中休息了。奈乌尔慢慢站起身来,在特桑河里洗了澡,朝一边走了。他已经厌恶“圣灰”和“额印”①了。他感到奇怪,他为什么离开家,难道只是怕别人讥笑?他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非凡的愉快,好像是他已经从枷锁中解放出来了,好像他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
①“圣灰”、“额印”都是指用檀香木的木灰或粉末涂抹而成,用以表示对神的虔诚。
四
第八天,奈乌尔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里。孩子们跑了来,高兴地跳着,抢下了他手中的拐杖,迎接他的归来。
一个孩子说:“大叔,大婶已经死了。”
奈乌尔的脚好像粘住了,嘴的两角垂了下来。他的眼中闪耀着悲伤的热泪。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他毫无知觉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地走向自己的草房。孩子们跟在他后面跑了来,不过他们淘气和顽皮的神情一点也没有了。
草房的门开着,老太婆的床仍在原地方,她的烟袋和装烟的椰子壳仍摆在那里。在一个角落里,放着几件陶器和铝制的器皿。孩子们都站在外面,他们怎好进去啊!老太婆还坐在那里哩!
村子里的人都跑了来,他们看到奈乌尔大叔回来了。草房外面围了一大群人,大家都不断地问他:这些日子你在哪儿,大叔?你走后的第三天大婶就升天了,白天夜里都骂你,直到断气还在骂你。第三天来一看,发现她已经升天了。这样久你在哪儿啊?奈乌尔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只用他那失去了神色的、失望的、可怜而又受了伤害的眼睛望着大家,好像他说话的能力已经消失了。从那天起,任何人也没有看见他说过话,没有见到他哭或笑。
离村子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公路,来往行人很多。奈乌尔一大清早就来到大路边的树底下坐着,他不向人乞讨,而是拿些东西给过路人,有豆子呀,粮食呀,钱呀!傍晚就回到自己的草房里,点上灯、做饭、吃饭,然后躺在床上。他生活中原来的那股动力已经消失了。他现在只剩下了生命的躯壳,多么深的隐痛!后来村子里流行鼠疫,人们都弃家逃走了,谁也没有理会奈乌尔。既没有人害怕他,也没有人喜欢他。全村的人都跑了,奈乌尔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家。后来洒红节到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庆祝,而奈乌尔却没有出门。今天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毫无生气地、默默地坐在大路旁边的树底下。
1933.2
第八辑裹尸布(1)
一
在草屋的门口,父子两人不声不响地坐在熄灭了的火堆前;屋里,儿子的年轻媳妇儿布迪娅由于临产的阵痛晕倒在地。从她的嘴里不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使得父子俩直捂胸口。这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大自然一片寂静,整个村子沉于黑暗之中。
克苏说:“看来没有救了。我们奔忙了一整天。你进去看看吧。”
马托生气地说:“要死为什么不快点死?去看了又有什么用?”
“你这家伙太狠心了!跟她舒舒服服地过了一年,对她就这么无情无义?”
“她那么挣扎,手脚折腾的样子我看不下去。”
这是皮匠种姓的一个家庭,在村子里名声不佳。克苏干一天的活要休息三天,马托懒到干半小时的活要抽一小时的烟,所以他们哪儿也找不到活干。只要家里还有一把米,他们就发誓不干活。但他们饿了几顿肚子时,克苏就爬到树上砍些树枝,马托拿到市场上去卖。只要有几个钱在手里,他们就优哉优哉地到处闲逛。村子里的活并不少,全村都是农民,对勤劳的人来说,要干的活很多。但是人们除非满足于两个人能干一个人的活的时候,是不会叫他们的。如果两个人要出家修行,那不需要清规戒律来磨练他们的知足和耐性,因为这是他们的天性。他们过着一种奇特的生活,家里除了几件陶器之外,别无财物。他们穿着仅能遮丑的破布烂片过日子,完全摆脱了世俗之累。欠人家一身债,挨人家的骂,遭人家的打,但没有任何烦恼。尽管他们穷得完全还不起债,但是人们还是多多少少借一点给他们。在收豌豆和土豆的季节里,他们从别人的田里偷来豌豆和土豆在火上烤来吃,或者拔几根甘蔗晚上啃。克苏过了60年这种无固定收入的生活,而马托也不愧为他的儿子,正在步他的后尘,
而且还更使他的声名显赫。父子两人这时正坐在火堆的前面烤着从别人田里扒来的土豆。克苏的妻子死得很早。马扎去年才结了婚,自从媳妇上门,她对这个家庭的生活秩序进行了整顿。她给人磨面或割草后,张罗一两斤面粉来填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的肚皮。她来了之后,这两个人更懒更贪图舒服了,而且还摆起架子来了。有人来叫他们干活,他们一开口就要双倍的工钱。现在媳妇由于生产的阵痛快要死了,而他们两人也许正在等她死后好舒舒服服地睡觉哩!
克苏取出土豆一面剥着皮一面说:“你进去看看,看是什么情况。不会是其他什么,只是女鬼在作怪罢了,可这儿的巫师出口就要一个卢比。”
马托生怕他一进屋克苏会把大部分土豆吃光。他说:“我进去感到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不是有我在这里吗?”
“那你进去看看吧。”
“我的妻子死的时候,我三天没有离开她的身边。我进去她不感到难为情么?脸我都从来没见过,现在看她光着的身子?她肯定是顾不得身子了,一看到我,她的手脚都不能自由地动弹了。”
“我在想,要是有了孩子,那该怎么办?现在家里生姜、红糖、油什么也没有。”
“都会有的,老天爷会给的。那些现在一个子儿也不给的人,明天就会叫我们去给我们钱的。我有过九个孩子,家里什么也没有,可老天爷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让我渡过了难关。”
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成天辛勤劳动的人的情况也比他们的情况好不了多少的时候,而比起农民来,利用农民的弱点谋取私利的要富裕得多的时候,产生他们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奇怪的事。我们说,克苏比起农民来要有头脑得多,所以他不和没有头脑的农民搞在一起,而加入到那些狡猾而又可鄙的二流子的行列里。当然,他没有能耐采用二流子的手段和策略,所以当他的那一伙中其他的人成了村里的头人或村长时,而他却受到全村人的非议,可是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即便他的处境很糟,可他至少不必像农民那样拼命地干活,而别人也无法占他的便宜。
两人取出滚烫滚烫土豆的吃着,从昨天起就什么也没有下肚了。他们等不及稍微凉一点后再吃,有几次他们的舌头都烫着了。土豆剥皮后外面的部分似乎不是太烫。但是用牙齿一咬,里面的部分却把舌头、上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