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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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真静,车轱辘转得声音更加响,“咕噜——咕噜——”跟李惊水的心有相同的律动。
她这样悬着跳了许久,终听见父亲不带一丝感情——不,是还带着一丝厌恶的回答:“你回去告诉她,要懂得知足。”
“是——爹——”这次她低头应声,暗底下没有默默咬唇,而是咬了牙。
是年十月,丞相高欢亲自设宴,面会群臣。
李惊水被父亲带进宫里,出出入入,也多少知道了一点消息:上次丞相玉壁折兵七万,自己也中了箭,不得不躺在遮了帘子的车子回来。底下都谣传这是重演了秦始皇帝那一折,丞相早就在返回晋阳的途中身亡了!
高丞相震怒之下,决定带病强自设宴面会群臣。
一个丞相,在宫里设宴,面会群臣——这也是为什么先帝要出逃的原因。
所以丞相去玉壁打他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诸多非议。
正是因为这样,底下才会谣传,巴不得丞相死掉。
但是高丞相却是李惊水真心佩服的人。
因为父亲和丞相至交数十年,李惊水听了,也目睹了不少丞相的故事:孤弱出身,东征西杀,从六镇戍卒坐到只手遮天。
她记忆里深刻的丞相的样子,是两手抵在案上,寒光冷眼就这么环绕一圈,无人敢吭一声。那些平日里好斗不服人的鲜卑男儿,皆是噤若寒蝉。
第 6 章
丞相的宴会前夜。
李惊水本不该在宫内走动,却忍不住走了。
因为她听闻宫里从今天开始,要运进来一些梁朝打造的佛像,边忍不住就偷偷过来。
她好佛——也许是因为自己性子硬,所以信了这慈悲的东西。
悄悄的,一尊连着一尊的看:迦叶、阿难、大势至、天王……
以往,他们北人的佛像大多都是石雕的,高过琼台玉宇的雕在山上,硕目是粗犷、厚唇是雄健,百丈高的基石是须弥台。但这些南人雕的佛像却是小小而温柔的,甚至不及李惊水高。她第一次用俯身的视角观看这些菩萨,双肩瘦削,清秀慈祥。
她注意到有一尊佛像,立站于台上,三头六臂,着的是骷髅衣。这佛像全身镀金,只有额头上那一只眼,是镶着黑宝石的。
虽黑,却在夜里也能发出幽光,幽幽的不是要摄了你的魂,而是要直接夺了你的命。
这是南无大暗天黑啊!她在心里惊颤。
相传大暗黑天是三千大千世界之主额头上一只眼,能喷出烧毁一切东西的火。他誓说:如果因为恻隐慈悲而软弱无能,就用武力护法。
但他一转身,就成了慈悲的南无阿弥陀佛。
可此时这黑天是正面对着她的,手做拈花,仿佛倾倾欲倒,直扑下来,把她吞噬进自己眼中。
她怕得一抖,后退一步,却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之声。
隐隐约约,她好奇地一望,是从那边的佛像丛里传出来的。便手扶着这些冰冷的雕塑,半步半步试探着近前,她揣摩那声音来源处的轮廓,似是两尊同常人一般大小的佛像,女佛双腿张开,坐于男佛左腿之上成交|媾之态。
四臂相拥,胸脯紧贴,法界智慧无穷。
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莫非是的欢喜佛?
—文—可那女佛娇喘兮兮,淫态并不见智,男佛情动,亦非怒目明王法容——他托着女佛丰润的双臀疯狂出入,张大着口,几乎窒息。
—人—这不是佛像,是两个真人!
—书—那一双充满欲望的浑浊双目,不是她心中热烈爱慕的公子子惠啊!
—屋—而且那个女人她也见过几面,那不是高子惠的妻子冯翊长公主,而是高丞相娶的蠕蠕国公主,那个更西边的野异女人。
淫其母上,子惠啊,她心里那个高洁的人忽地就碎了。
碎成了一地的渣。
“是谁?”男佛终于怒目,却是怒目有人打扰了他的金刚探穴,取世间至阴之物。
李惊水仓惶后退,仿佛那个私|通狼狈的人是她。
“原来是惊水啊。”高子惠敞胸露怀的走进,他褪下的衣服并没有穿起,跨|下□依似巨蟒,直指得李惊水害怕。
“高公子……”她还没说完,腰间就被人伸臂一搂,高子惠用她在梦里才见过的情意目光凝视着自己——不,他在梦里的目光没有夹着一丝的猥亵!
不是这样!
“李惊水,孤知道你喜欢孤。”
他怎么敢用“孤”,丞相都不敢用啊!李惊错愕之下,甚至都来不及细细品琢那几个字:知道你喜欢……
高子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惊胆颤,徐徐而笑:“这天下,迟早是孤的天下!”
他桎梏在李惊水腰上的手用力收紧,眸光似寒又流动着本能的欲望,另一只手粗鲁就掀开了她的裙子,往里伸探,一下就摸住了那颤抖的双瓣桃花。
“高公子……”她又害怕又迷惑。
高子惠以一种迷离的神态靠近她,脸颊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滑过,张开嘴,大大轻送出的气息全喷在他的耳根,惑人心智:“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来,参那佛说佛名经里一万一千九十三尊都不曾修过的大法……”
“嗯—哼——”她睁大双目,直直看见面前的蠕蠕公主扬起脖子,难抑地扬起细脖,双手抓于自己赤|裸的乳上,抚捏揉搓。
好人儿,快来——
高子惠这是要勾引着她一起来。
公子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心地高洁,所以从不做杀人灭口的事。所以他叫她一起来,以此封嘴。[小说网·。。]
孤知道你喜欢孤……
他知道啊,她那种种次次,卑微的爱慕哪里能瞒得住高子惠的目光:他只是无心罢了,无利色也不出众的女子,若不是此刻败露了奸事,他连采摘都不屑采摘——或者说,是连施舍一个临幸的目光都懒得给。
李惊水被恋着的人拥在怀中,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她真地很难过。
第 7 章
“哼——哼——哼”突然听见很刺耳的鼻涕声。
是高子进。
他没有带面纱,露出满是红斑的黑脸,一层层银白色的鳞屑往下掉,鼻涕顺着鼻孔往下流,掉到唇上他也不擦,掉进口中他就直接吞了进去,眼神呆滞地望着高子惠一笑:“呵呵,大哥。”
真像个傻子。
可那有两个瞳孔的眸子往蠕蠕公主脸上一扫,她就吓得一抖,轻轻唤偷|情的郎君,向他求助:“子惠,你二弟的病又发了,让他走……”
“呵呵,二弟,走了,走了。”
“我要带惊水姐姐一起走。”高子进似无意就抓住了李惊水的手,用他那脏兮兮的手。
他手上的鼻涕一下子就沾到了李惊水手上。
“惊水姐姐我们一起去数星星好不好?”高子进的重瞳中不无遗憾:“因为月亮只有一个,所以是不能数的。”
“好。”她心里暗暗感激高子进救了自己。
“好哦!”高子进欢呼雀跃地拉着他跑开。
他拉着李惊水跑了好远,都不带喘气。
“子进——”她扯了下他,知道高子进会停下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从小就喜欢装发病装疯。
“别怕了。”他转过身蹲下来,手抚上李惊水的心房,虽然样貌还是那样惊悚可怕,但眼神却是绝对的柔和。
他不是傻子,他懂李惊水的心,知道她还在后怕。
李惊水余波未平,气息不稳道:“高、公子、他……”
高子进却把手移上来,遮住她的嘴,摇摇头道:“我大哥他被我看见了,要封要防的那个人自然不会再是你。”
她惊魂未定,边喘气边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高子进一笑,把手一举看也不看就往左侧身后指去:“我往那大暗黑天里冒出来,呵呵。”
“……”她沉默了一会,很认真地看着他:“子进,谢谢。”
高子进的眼神在瞬间忽又痴傻起来,怔怔看了她良久,突地一句话,好像一阵风绕过李惊水的面颊,吹进她的耳畔:“我待你……和我大哥待你不同。”
※ ※ ※ ※ ※ ※
翌日,丞相的百官宴。
高浮阳要坐上座,李惊水却拉了拉她的衣角:“浮阳,我不去。”
“怕什么!”高浮阳一甩手,双眉高挑:“你站在我身后,又不坐,难不成站也不能站了?”
李惊水只得苦笑,她不是怕这,她是怕高子惠——他在坐在前面呢,就贴着丞相。丞相病体,全赖长子搀扶,父慈子孝,诸臣皆是一片暗赞。
李惊水听得周遭言语谈话都是夸高子惠的,她只觉脑海里全是茫然。
懵得很。
“咳,咳!”丞相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拿手捂住了嘴。
“丞相!”
“丞相!”
诸臣皆仓惶上前。
丞相移开右手,藏于袖子不让诸臣看到,若无其事而笑:“老夫命斛律金作了一首歌。”
继而苍茫高呼一声:“斛律金!”
“臣在。”
“且歌。”
“是。”敕勒将军斛律金是一直跟随在丞相身边的鲜卑旧部,他今日梳着鲜卑传统的髡头,穿棕褐色袍子,缚裤刚刚挡到皮革靴子口。抹一口嘴角,亦擦干净胡茬上的尘,朗声向着底下诸位一鞠手:“斛律我今日作了一首草原旧词,这里和诸位唱了!”
说着就启声:“敕勒川,阴山下——”
他一唱,他那两只耳垂上硕大的绿松石圈环就随着他有节奏的摇摆,豪气放|荡。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顿时座上座下,皆联想到往日旧地故乡那一片辽阔开怀。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一个洪亮略带沙哑的声音起来相和。
是丞相!!
天地苍茫,滚滚啊万马奔腾,跌下来也不过翻两翻。
渐渐就跟着有越来越的人哼唱了起来。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李惊水没有去过敕勒川,却也觉得她一介小女子,也是听得热血沸腾,有股苍凉豪气由脚而生,直贯穿肚肠!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仅是诸臣,连守卫的将士,也是无一不振臂,不能带刀枪入宫,便听得铠甲轰鸣,至震九霄!
玉璧之战,丧师数万,军心涣散,今日尽数归来。
群情激奋,必胜之心比战前更胜!
丞相威武!她在心里暗赞。看丞相人已中年,却能慷慨激歌,虽稳重无鲜衣,却远比那些少年更怒马。
马上最强!战上最强!朝上最强!天下最强!
所以……天下归心?
想到这,她自己吓得往后一退,正退在一个厚实的肩膀上。
“惊水姐。”后头的人笑盈盈扶住她,手轻轻触及她的纤腰。
高子进今日又戴了面纱。
“今日老夫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高欢不用斛,只拿着玉碗就豪饮,放声大笑:“老夫决定把浮阳嫁给圣上!”
“爹!”高浮阳突然就冲了上去——圣上已经娶了她两位姐姐了啊,圣上比她要大一辈子还多。
可是高丞相两道浓墨剑眉只平着一横,高浮阳就膝盖软软地跪下下去。
“浮阳……多谢父亲。”她匍匐下去,身子就贴在地上,一直毫无动静。
忽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嗯、嗯、嗯。”服服帖帖接触在地面上的身体不住的抽搐,她的每一声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入耳。
因为变得一片寂静,哭声更加清清楚楚。
第 8 章
“浮阳!”李惊水猛地就冲了过去。
“惊水!”李景玄在底下吼唤她:不要命了!
她是真的不要命了。
浮阳把她叫到都城里来,就是要她替其分忧,可是这几个月她自己干了些什么!
李惊水心里突然认定:害高浮阳的罪人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会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要是八千在就好了。
昨夜遇到高子惠行歹,她也曾冒出过这个念头。
八千他在有什么用啊?!
“民女斗胆,求丞相不要把浮阳嫁给圣上。”她一咬牙,拼命的磕头。重重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磕出了血来。
出血了好啊,能染红眼前的一片。
她好像……是磕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好像是在牢里,好像是高浮阳双眼红肿,却满是笑意的跟她说:“惊水,你不要像我,一定要嫁自己欢喜的人……”
她好像是说了好。
再醒来,又是在车中。
轱辘轱辘地转,她朦朦胧胧睁开眼,自己正无力地靠在车栏上,旁边,是正襟危坐的父亲。
不觉眼中酸楚,软得就扑入其怀中:“爹——”
李景玄却是冷冷推开她,十分生疏:“为父要归家去了,载你一程,以后好自为之。”
“回哪?”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是你回你娘那里。”李景玄漠然撇过头来,如井水般问她:“难不成你还想回李府?”
原来,父亲还是不让她进李家的门。
那为何又要让她姓李?
李惊水双手扶在腹前,胸脯止不【文】住的起伏,心里一股【人】气上来,脑袋里不【书】断回响那日宴会上【屋】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