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盗贼拉莫瑞-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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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会有些疗伤的秘方。
但如果蚂蟥师想在他身上涂膏药,那金·坦纳很可能会捏断他的手指。
5
午夜时分,在琥珀晶塔的日光室中,堂娜·沃岑莎坐在自己最喜欢的靠背椅上,凝视着今晚送来的几张字条。灰王登上巴萨维的宝座后引发的一系列斗争结果都记载于这些报告中。又有不少盗贼躺在废弃的建筑物中,喉咙被人割开了口子。沃岑莎摇了摇头,如今荆刺案终于有了眉目,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乱子。瑞沙已经挖出她安排在帮派中的十几个眼线,并把他们统统驱逐出城。这件事本身也很令人头疼。这些人都不知道彼此的秘密身份。那么要不是这些探子都比她推想的还蠢笨……就是瑞沙观察力敏锐得超凡脱俗……或者她的保密系统有了漏洞,而且不是出在基层密探们身上。
真该死。瑞沙为什么要流放他们,而不是直接处死?他想避免跟蜘蛛正面对抗?这种愿望显然没有达成。沃岑莎认为现在也该向他发出一条极其隐讳的警告了……最好召唤瑞沙大佬跟斯蒂芬见一次面,外加四五十个黑号衣强调自己的观点。
日光室大门上的精密锁具突然咔嗒嗒作响,房门应声滑开。她没想到斯蒂芬今晚会到这儿来。真是个幸运的巧合。沃岑莎可以跟他谈谈自己对瑞沙的想法……
走进日光室的并非斯蒂芬·雷纳特。
此人面容粗犷,脸颊干瘦,眼眸乌黑,一头黑发在鬓角处染了几缕灰丝。他步履安闲地走进沃岑莎最隐秘的私室,就好像这是自己的地盘。他身穿灰大衣、灰长裤、灰袜子和灰皮靴,手套和马甲也是灰的。只有随随便便系在胸前的丝质围巾颜色如血殷红。
堂娜·沃岑莎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用右手捂在胸口,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闯入者不仅设法打开了房门,而且后背没被钉上一支弩箭。另外在他身后还有个人,年纪很轻,光头不戴帽,双目炯炯有神;他同样穿了一身灰,只有大衣亮红色的袖口跟前者有所区别。
“你到底是谁?”沃岑莎吼道。就在这一瞬间,被岁月削弱的声音重又恢复过去暴烈的力度。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攥着拳头。“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们是您的仆人,尊敬的沃岑莎夫人。您的仆人终于来向您致以恰当的敬意了。还请您原谅我们此前的无礼。我的小王国这些天事情太多,实在难以抽身。”
“你说起话来,就好像我应该认得你是谁,先生。我刚才就在问你的名字。”
“我有好些名字,”年长的灰衣人说,“但现在我被称作瑞沙大佬。这是我的伙伴,他自称驯鹰人。至于我们是如何进入您这间无比可爱的日光室……”
他冲驯鹰人打了个手势。那人抬起左手,掌心向外冲着堂娜·沃岑莎。大衣袖管落了下来,显出手腕上的三道粗重黑线纹身。
“诸神啊,”沃岑莎轻声说道,“盟契法师。”
“没错,”瑞沙大佬说,“还请您原谅我用这种手段。但只有他的技艺,能够保证让您的仆人把我们拉上塔楼;只有他的技艺,能让我们在不打扰您的情况下,进入这间日光室。”
“你们已经打扰我了,”沃岑莎斥道,“你们来这儿想干什么?”
“如今时机已到,”瑞沙说,“我和我的伙伴应该和公爵的蜘蛛谈谈了。”
“看在诸神份上,你在说些什么?这是我的高塔。除了仆人以外,这里根本没有别人。”
“的确没错,”瑞沙大佬说,“所以也没必要在我们面前维持您那小小的伪装了,尊敬的夫人。”
“你,”堂娜·沃岑莎平静而冷淡地说,“完全搞错了。”
“您身后那些文件,它们是什么东西?菜谱?您座椅旁那些字条又是什么东西?斯蒂芬·雷纳特每天都要向您汇报今年刚从港口运出来的新款裙服的样式和颜色吗?算了吧,尊敬的夫人。我收集情报的方法与众不同,而且我不是个傻瓜。如果您再摆出佯装不知的态度,那我只能视作有意侮辱了。”
“你不请自来闯入此地,”堂娜·沃岑莎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在我看来也是一样。”
“我让您不高兴了,”瑞沙说,“请接受我的歉意。但您有什么办法以武力表达这份不满呢?您的仆人们都睡得很香。您的雷纳特和所有午夜人都在城里,刺探我的秘密。这里只有你我三人,堂娜·沃岑莎,何不拿出点风度来?我希望能和您礼貌相处,亲切交谈。”
沃岑莎冷冷地瞪了他几眼,随后冲日光室里的一张扶手椅摆摆手。“请坐吧,复仇先生。但恐怕这里没有给你的伙伴准备舒适坐椅……”
“哦,没关系,”驯鹰人说,“我很喜欢写字台。”他走到房门旁的小书桌前,坐了上去。瑞沙则穿过房间,坐在堂娜·沃岑莎对面。
“嗯嗯。复仇,没错。你完成这个心愿了吗?”
“完成了,”瑞沙大佬愉快地说,“我发现复仇的感觉特别好。”
“你跟巴萨维大佬有些过节?”
“哈!是的,有些过节。我在巴萨维面前杀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又把他喂给他非常喜爱的鲨鱼。你可以说就是因为那些过节。”
“你们之间的陈年老账?”
“二十年来,我一直梦想看到韦加罗·巴萨维的末路,”瑞沙说,“如今我亲手实现了这个梦想,而且取代了他的地位。如果这件事对您来说有些……不便之处,那我深表歉意。但这是我唯一感到抱歉的地方。”
“巴萨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沃岑莎说,“他是个冷酷无情的罪犯。但他很有远见,明白许多大佬都不明白的事理。我跟他达成的协议,在两方面都结出了丰硕果实。”
“如果失去它,那真是莫大损失,”瑞沙说,“我很欣赏秘密和约,堂娜·沃岑莎。我对它的欣赏和我对巴萨维的仇恨,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我希望看到这份协议继续保持下去。我登上巴萨维宝座的那天晚上,就下令要这样做了。”
“我的探子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堂娜·沃岑莎说,“但我必须承认,我本希望在此之前就听你亲口说出。”
“我的延误实难避免,”瑞沙说,“但我们还是来了。此前礼貌不周,这我乐意承认。还请允许我做些补偿。”
“怎么补偿?”
“如果能有机会参加公爵的换季日庆典,”瑞沙说,“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我的穿装打扮和行为举止,都有很高的水准。您可以说我是一位衣食无忧的绅士——我可以向您保证,凌鸦塔里不会有人认得我。我的童年是在卡莫尔城度过的,那时我就常常注视这些高塔。我很愿意向卡莫尔城的贵族们致以恰当敬意,哪怕一次也好。当然不会空手去,有些相当奢华的点子正在我脑海中打转。”
“这个要求,”堂娜·沃岑莎缓缓说道,“可能有些太过分了。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瑞沙大佬,是不能相交的。我就不会参加你的盗贼狂欢。”
“但您的探子们会,”瑞沙愉快地说。
“再也不会了。告诉我,你为何要下令把他们放逐?在正派人中,叛徒的惩罚是死亡。他们为何没有得到抹在脖子上的那柄尖刀?”
“您真想让他们死吗,堂娜·沃岑莎?”
“当然不是,”她回答道,“但我对你的动机更感好奇。”
“在我来看,这些答案显而易见。我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安全,所以肯定不能让您的探子们留下来碍事,就像巴萨维所做的那样。当然,我也不想让您产生不必要的反感。所以我认为留下他们的性命,是一种友好姿态。”
“嗯嗯。”
“堂娜·沃岑莎,”瑞沙说,“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您会立即开始在我的人中间安插新的探子。我对此表示欢迎。更精明的一方,将在这场游戏中获胜。但咱们已经偏离了这次对话的主题。”
“瑞沙大佬,”堂娜说,“你不像那种需要用隐讳言辞来抚慰情感的人,所以咱们有话直说吧。保持秘密和约对整个卡莫尔城都有好处,所以你我之间的工作联系是必要的。在你接到正式邀请,并且有人护卫的情况下,我甚至可以在这间日光室和你见面。但我就是不能把你带到公爵跟前,我不能让他见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太令人失望了,”瑞沙大佬说,“但他却可以邀请詹卡纳·梅拉乔作为自己的客人,不是吗?一个在很多场合与巴萨维大佬合作的人。还有其他众多航运船长和金融家,他们也从跟巴萨维的帮派达成的协议中获取了不少好处。秘密和约让卡莫尔城的所有达官显贵都获益匪浅。而我实际上是他们的仆人。是我的自制力保住了他们口袋里的钱。难道我就如此卑贱,甚至不能在餐台旁站一小会儿,只是充作背景人物,欣赏眼前的胜景?只是在空中花园里徜徉片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瑞沙大佬,”堂娜·沃岑莎说,“你拨动的良知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不是公爵的蜘蛛,因为我是如此心软。我无意冒犯你,真的,但请允许我换个方式把话说清。你当卡莫尔大佬还不到一个星期。我对你的看法才刚刚开始形成。你只是个陌生人,先生。如果你从今天开始统治一年,并且在正派人中保持局面稳定,维持秘密和约。那么到时候……也许我们可以对你的提议进行一些考量。”
“事情只能是这样了吗?”
“目前只能是这样了。”
“天哪,”瑞沙大佬说,“这个拒绝对我的伤害远远超过您的想象。我有些礼物想要展示给卡莫尔城的贵族们看,而且没法等到明年。请接受十二万分的歉意,但我必须拒绝您的拒绝。”
“你到底想说什么?”
“驯鹰人……”
驯鹰人从堂娜·沃岑莎的书桌上站了起来。他拿起一支鹅毛笔,又抽出一张羊皮纸摆在面前。“堂娜·沃岑莎,”他边说边写下粗重的花体字迹,“安洁维丝塔·沃岑莎,对吗?多么美丽的名字……多么美丽,多么真实的名字……”
银丝在他左手中上下翻飞。随着手指的动作,羊皮纸上逐渐升起一道蓝白火光,勾勒出安洁维丝塔·沃岑莎的字样。在房间对面,堂娜用双手抓住脑袋,不住呻吟。
“我很抱歉要用这种不太友善的方式强调自己的观点,堂娜·沃岑莎,”瑞沙大佬说,“但您不觉得让我参加公爵的庆典,对他来说也极为有利吗?您肯定不想让尼克凡提公爵失去我以至高敬意向他献上的礼物。”
“我……我说不好……”
“是的,”驯鹰人说,“哦,是的。您会非常乐于接受这个想法。一定要保证瑞沙大佬接到最为诚挚友好的邀请,参加换季日晚宴。”
羊皮纸上的文字闪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瑞沙大佬,”堂娜·沃岑莎缓缓说道,“你必须……一定要……接受公爵的好意。”
“你不接受拒绝,”驯鹰人说,“瑞沙大佬必须答应你的邀请。你就是不能满足于否定答复。”
“你……绝对不能……拒绝。”
“我不会拒绝的,”瑞沙说,“您真是太客气了,堂娜·沃岑莎。太客气了。至于我的礼物?我有四尊精美绝伦的雕塑要献给公爵。我一点不想打扰他。我的人可以把它们随便放在宴会厅的什么地方,当然这需要您的协助。我们可以等公爵不那么忙的时候再拿给他欣赏。”
“多有趣啊,”驯鹰人说,“你很欣赏这个建议。”
“再没有……比这件事更让我开心的了……瑞沙大佬。你做得非常……得体。”
“是的,”瑞沙大佬说,“我做得非常得体。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他笑了几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驯鹰人挥了挥手。
“堂娜·沃岑莎,”盟契法师说,“这次谈话让你非常满意。你很希望在换季日见到瑞沙大佬,而且会给予他一切帮助,保证把这几件重要礼物运进凌鸦塔。”他说着叠起纸张,塞进马甲口袋里,又用银丝打了几个手势。
堂娜·沃岑莎眨了眨眼,深吸口气。“瑞沙大佬,”她说,“您一定要走了吗?今晚跟您一席长谈,真是令人愉快的消遣。”
“而在我来看,您是最有魅力的女主人,尊贵的沃岑莎夫人。”他依照完美的宫廷礼节,右足向前踏出半步,深深鞠了一躬。“但咱们都琐事缠身。我必须去照看我的生意,也好让您处理您的事务。”
“那就这样吧,亲爱的孩子。”沃岑莎正要起身,瑞沙便作势让她坐着别动。
“不,不。您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自己能找到路离开这座美妙的塔楼。请继续处理在我来打搅之前,您正在做的事吧。”
“这根本不算打搅,”堂娜·沃岑莎说,“那么,我会在换季日见到你吧?你会接受我的邀请吗?”
“是的,”瑞沙大佬说。他走过日光室的大门时,转回身冲堂娜微微一笑。“我很乐意接受您的邀请。换季日再见吧,沃岑莎夫人,在凌鸦塔上。”
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