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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将夜-第8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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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我知道所有人的过去,便知将来。”

“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只要知道所有的前提条件,掌握所有的规则,拥有绝对的计算能力,便可以推算出所有的结果,这我懂。”

她知道这是宁缺那个世界习惯用的语言方式,听了这些年,早已习惯不愿问,重复说道:“所以,陈某要杀我。”

这是典型的昊天的因为所以,或者说神迹,七卷天书的明字卷,便是这种神迹的具体展现,便是她对整个人间的意志昭告。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和师兄师姐们也隐约猜到了,只是无法确定,因为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桑桑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你能推算未来,就像明字卷里写的那些话一样,你知道老师会化身成月,知道佛陀会隐于山间,知道观主会另觅道路,那么何必降临人间?你没能完全战胜老师,反而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危险。”

宁缺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

桑桑说道:“我算不到自己之后的未来,曾经在过去看到的现在的未来,过于模糊,而无法确信,因为有变数。”

“什么是变数?”

“像你老师那样能够超出规则的人,就是变数。”

“听着很强大的样子。”

“你也是变数?”

“为什么?”

“因为你是局外人。”

……

……

屋里安静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风雪呼啸不停。

桑桑没有说错,事实上多年前大唐国师李青山以寿元为代价卦算未来时,也同样看到了宁缺的特异之处——他从来都不在这盘棋局里。

他来自另外的世界,他是局外人。

昊天算不到他,夫子看不透他,观主也是如此。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能体会这种身份很像是宗教里经常会出现的某种使者——只是不知道是光明的使者,还是黑暗的使者。

还是过于沉重,很不符合千里寻妻记大结局最后夫妻重逢之恩爱夜话的气氛,他决定把话题从桑桑那里再扭转回来。

“什么时候生?”

他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关心问道。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他怔住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自己什么时候不来月事难道不清楚?转念一想,自己的老婆不是人,确实没法说清楚。

如果按照普通人十月怀胎来算,他现在正戴着顶极绿的帽子。

他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问了一个别的、同样重要的问题。

“男的女的?”

“你想要男孩女孩?”

桑桑没有转过身来,眼睛却变得有些明亮,在这些天孤处寒域的日子里,看来她没少想这些问题,不知道她有没有发觉自己真的很像人了。

“都行。”

宁缺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还是女孩好些,养起来有经验。”

这里说的经验,自然是他小时候把桑桑养大的那段过往。

桑桑点头表示知道,说道:“我不知道男女。”

宁缺有些恼了,说道:“你咋这都不知道呢?”

普通孕妇能知道自己的产期,但没有医生的帮助还真没办法知道怀里的胎儿是男是女,但像桑桑这种非普通孕妇则应该相反才是。

昊天难道不应该无所不知吗?

“因为我不想知道。”

桑桑沉声说道,显得有些生气的样子,其实更像赌气。

她依然高大丰腴,尤其是怀孕之后更是如此,但这般躺在他怀里赌气说着话,显得有些可爱,像小姑娘似的可爱。

宁缺听出了更多的味道,酸酸的味道,知道她是在吃醋……就像那年在长安城里离家出走一般,只不过现在她吃的是……腹中孩子的醋。

不管吃谁的醋,终究是吃醋,这是他这辈子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于是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当然,很小心地不会压到她的肚子。

两个人在床上静静躺着。

石像在桌上静静躺着。

大黑马和青狮在房间角落里静静休息着。

没有过多长时间,天色依然黑沉,但按时间算,清晨到了。

宁缺起身,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带她离开。

桑桑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要跟着他走。

待收拾妥当,宁缺走到她身前,说道:“不要给我玩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那套,不管你走与不走,都要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大黑马极有眼力劲,闪电般蹿至,谦卑地低下身躯,等桑桑骑上去后,还回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小腿表示亲热。

桑桑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宁缺,说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宁缺翻身上马,双手绕过她的腰肢,握紧缰绳,在她耳畔笑着说道:“你不是不敢打我,是舍不得打我。”

大黑马把头埋得极低,觉得这话肉麻得有些过分。

青狮眼泪汪汪看着不再说话的桑桑,心想伟大的您怎么能堕落成这样?

……

……

夫妻二人骑着大黑马,顶着满天凛冽的风雪,离开寒域向南方行去,青毛狗在后方紧紧跟着,吭哧吭哧跑得极为欢快。

宁缺选择的路线要穿过雪海,被冻得极结实的海面上覆着足足两尺深的雪,即便大黑马身高体健,行走起来也极为吃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这里走。

如果有人能够从极高远的天空往下看,便能看到,他们一行人在雪海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清晰的痕迹,与壮阔的雪域天地相比,这道痕迹确实很细,却没有被风雪重新掩盖,显得有些诡异,不知是什么手段。

桑桑在他身前,从天空望向大地。

她看着雪海上那道风雪难掩的痕迹,沉默不语。

宁缺知道她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只是做些准备。”

桑桑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气泡,表面非常光滑,透明有如琉璃。

气泡很薄,仿佛吹口气便会破,但奇怪的是,漫天呼啸的风雪不停吹拂,气泡颤颤巍巍,却始终没有破裂。

气泡上有两道极细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破裂。

两道裂痕就像是两道笔画,一撇一捺。

裂痕很细很浅,如果说气泡壁只有发丝的千分之一厚,那么这道裂痕只有气泡壁的千分之一厚,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

宁缺不是普通人,他能看到,所以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他能感觉到,如果这个气泡破了,这个世界便会毁灭。

桑桑问道:“现在你能写出那个字?”

宁缺说道:“不能。”

桑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到你能的那天,先告诉我一声。”

※※※

『注:我没写过悲剧结局,对吧?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第一百零六章 在潭边(上)

宁缺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看着她身前飘着的那个气泡,想着自己和老师在海船上曾经做过的那些推测,有些不确定问道:“这就是世界的样子?”

桑桑没有回答。

风雪未减,大黑马的速度很快,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过了雪海,宁缺回首望去,看着雪原上那道清晰的蹄印,不知在想什么。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有些微酸,而且是废话,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来说,却是很需要的朴素的道理,人类对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改变,不就是那些痕迹?比如城墙、宫殿、田野、阡陌还有河堤。

雪海上的这道痕迹同样如此,同时也是某个字的某个笔画里的某个部分,或者是开端,或者是结局,只是暂时无法确定,连宁缺自己也无法确定,除非他真的把那个字写出来,并且让整个人间看见。

只是要写出那个字谈何容易?回顾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无数劫来无数年,真正能够超越规则、达到无矩境界的,终究只有夫子一人。

但总要做些准备,哪怕要准备数千年之久——在没有确定观主的真正目的之前,这些大概便是他现在能够做的不多的事情。

现在来看,观主让隆庆烧死叶苏助其成圣,令道门分裂,暗助新教波澜渐阔,都指向让桑桑变弱,很明显他想对桑桑不利。

根据书院推算,观主用来对付桑桑的手段是那几卷天书,只是……

为什么?不去思考宗教信仰之类的事情,这件事情逻辑都很难自洽,桑桑是昊天,道门为什么要杀她、敢杀她?意义在哪里?

桑桑没有说,宁缺也不问,只要能够回到长安城的家里,他还有很多时间去解开这个谜题,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

大黑马的速度奇快,在风雪里变成一道黑色的闪电,青狗在旁边的深雪里奔行,不时被雪掩埋,看着就像朵朵盛开的青莲,竟也丝毫不慢。

数天后,宁缺一行便离开了寒域的范围,来到一片残留着些许青意的针叶林附近,在林间他看见很多野兽吃剩后被冻成冰碴的鹿肉及血,看兽群的足印和被撞断的林木,确定应该是雪狼曾经停留的地方。

桑桑伸出右手食指在大黑马的颈间轻点,大黑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减速停下,她捧着肚子有些笨拙地下了马,伸手招了招。

青毛狗很喜悦地奔了过来,吭哧吭哧跳到她的怀里。

她抱着青毛狗,望向南方,神情漠然。

宁缺看着她怀里那只大狗,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南方依然是风雪,桑桑却看了半个时辰,然后说道:“转东,12,8。”

宁缺扶着她上马,轻扯缰绳,让大黑马改变方向,向东而行,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发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

过了数日,到了一条冰河畔,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她望向某个方向的天空,神情依旧漠然,眼睛里却渐渐流露出烦躁的情绪,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算盘,开始拨打。

除了当年在长安城里修房子的时候,因为涉及银钱数目太多,需要一种严肃的仪式感来增加信心用过算盘,宁缺很少见她用算盘,有些诧异。

雪原罕有人迹兽踪,除了呼啸的风声,十分安静,此时冰河畔,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桑桑的手指在算盘上带出道道残影,像在弹琴。

过了段时间,她停止了打算盘的动作。

宁缺望向她身前,只见算盘上那些小木珠排列成一个很有规律、但绝对没有任何意思的图案,看不明白,直接问道:“怎么走?”

“西北,33,23。”桑桑说道。

往西北等于退回,宁缺却没有任何疑问,轻提缰绳,让大黑马向着那个方向而去,一路踢雪溅冰,没有耽搁任何时间。

暮时,大黑马再次停下。桑桑取出算盘,再次开始像弹琴一般拨打,待计算完毕,又给出一个新的方位,宁缺依言而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问,更没有疑问,只是沉默平静地配合,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关于计算路线这种事情,他绝对信任她。

此后数日,这样的情况不停重复,最后桑桑甚至不再把算盘收进衣服里,而是搁在鞍前,不时便会拨弄几下,而且转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

她比当年弱了很多,天心难算世间一切事,但要说到算字,依然超出普通人类太多,转向与趋退没有任何规律,最后连宁缺都失去了方位。

但他知道,现在越来越南,离长安城越来越近。

桑桑和他不想遇到的那个人,还一直没有遇见。

宁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因为他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越到最后越危险,更因为他发现桑桑现在的精神越来越差,不知还能继续算多长时间。

桑桑变得很疲惫,非常嗜睡,经常拨着算盘珠,便无声无息靠着他的胸口睡着,好在并不像那年生重病一般虚弱,更没有吐血。

宁缺每次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都忍不住想,难道是快生了?

……

……

接下来连续两天都是依着天弃山南行,雪岭在碧蓝的天空里画出一道清晰美丽而起伏崛狠的线条,给大黑马指引着方向。

贺兰城在崇山峻岭间若隐若现,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这一次的推算用了很长时间,算盘上的那些木珠不停地弹动,被她的手指拨回原位,又再次被拨出,显得非常凌乱,她的动作也变得有些乱,像乱弹琴。

她脸上的漠然被烦躁取代,最后变成恼怒。

啪的一声响,她的手落在算盘上,将勉强将要成形的图案再次弄乱,任由有些凌乱的发丝在颊畔乱飞着,说道:“会遇见。”

宁缺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问道:“有没有机会?”

桑桑说道:“没有。”

他问的是夫妻联手、战胜观主有多大概率。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清楚,一点都没有。

这一次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能不能绕?”

桑桑说道:“不能。”

连续听到两次否定,宁缺毫不怀疑她的判断,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山间而去,说道:“先想办法藏起来。”

听着这话,桑桑微微挑眉,有些不悦。

她是昊天,居然因为一个人类而躲藏?而且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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