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纪-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姑娘,这里实在不是姑娘您能待的地方,兵荒马乱的,奴婢还又听说前方又有十万军围着,已经有人开始逃跑了。姑娘啊,您这样可不是要惹夫人忧心吗?”
阴丽华自然明白习研的意思。她的担心也是对的,这里有谁不知道她是新野阴丽华?用她的话来说,阴识在新野算是最大的土豪了,财大势大,谁人不知?而阴识疼妹子也是出了名的,她这个阴识最疼爱的妹子、别人口中的新野第一美人,到底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这样平白无故地跟着刘秀出现在这里,惹人闲话是必然的。
第五章 舍命相随(7)
可是,刘秀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而她走到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要她回到阴家,阴夫人震怒之下,是势必要将她嫁出去的。若她想要与刘秀在一起,那个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
“湖绿,你回去吧,回去告诉我娘,就说……”她紧了紧捏着的拳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请娘原谅,他日凭娘责罚。”
湖绿扑通跪倒在阴丽华脚边,大哭道:“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阻拦姑娘了。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她突然大哭,阴丽华却是懵了一下,奇道:“你哭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习研也担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叫了声,“姑娘……”
阴丽华看她一脸的担心,明白过来。她让湖绿回阴家去,阴夫人自然会怪罪她护主不力,只怕听到她不愿意回去,还会迁怒于湖绿,将湖绿赶出阴家只怕还是最轻的,重些怕是还要受责罚。
在这个时代,奴婢的命最轻贱。
“你不必担心,我写封帛书你带回去,交给我娘,她便不会赶你走了。”
湖绿仍旧摇头哭求着。
阴丽华心一软,有些不忍心。但再想,她在这里,一仆两婢又带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总归是不好的,而习研跟着她的时间最长,与她最有默契,她自然是不舍得习研回去的。还是只有硬下心肠将湖绿赶回阴家了。
“你起来吧,你在阴家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是了解我娘的。”
湖绿哭着回答,“夫人最是和善不过……”
“这就是了,那你还怕什么?”
“奴婢……奴婢……”
“回去吧,让夫人安顿一下枝兮,说我很快就回去了。”
刘秀与刘回来的第二日,王常带领五千下江兵来棘阳与汉军、下江兵、新市兵会合。刘以好酒好肉款待,几方立下盟约,正式合兵。
三日后,即十二月三十日,联兵乘夜攻下蓝乡,将甄阜军中辎重尽数截获。因是要过年,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截获的这批物资,又添了几分的喜气,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战利品。
一扫数日来的低迷,各家各户都在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年事宜,阴丽华在现代时虽不能说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但真正自己下厨做饭也还是寥寥无几的,而来到这里之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说厨艺,她是连个“会”字都不敢当。
所以看着刘黄和刘伯姬在厨房里忙碌,她竟是连个下手都打不了,反被刘伯姬推出来道:“这些你是万万不会的,再弄了一身脏,反而不好。你要是闲着,便去教教章儿识字吧。”
阴丽华无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阴家千金,旁人岂能轻易使唤?哪怕刘黄、刘伯姬是皇族之后,身体里流淌着这个朝代最高贵的血液,但她到底是刘秀的座上宾,这几分薄面,她们也还是要给的。
留了习研给刘黄姐妹打下手,她一人信步出了宅院,到处走走看看。刘秀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刘忙军中诸事,阴丽华想见他一面都难,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阴丽华却已知足,比之前想要见他却得想尽借口,已经好太多,哪怕只是遥遥看上一眼,也好过想见而不得。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慢慢往前走。
“你就是阴丽华?”
阴丽华回头,直裾深衣的年轻男子,狭长双目微有些上挑,看着略带了几分轻浮与流气,挑着嘴角,笑出几分桃花相。她一眼便瞧出,这个男人不同于刘稷的不拘小节,爽朗不羁,眉眼间尽带着浪荡子的风流之气,一看便知是不可相交之人。
第五章 舍命相随(8)
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后,她冷淡而不失礼地欠身,“诺。”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她面前,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牵起嘴角道:“果然是个美人,文叔的眼光还是这样好。”
阴丽华脸色微沉,后退一步,冷淡地道:“阴姬与公不熟,先行告辞。”
转身,又被男子拦住了去路,听他笑嘻嘻地道:“认识了不就熟了。我乃刘玄,文叔的族兄。要说起来,可都是自家人呢。”
阴丽华却是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刘玄?”
原来他就是刘玄。
刘玄见阴丽华满目惊讶,笑着又凑近了她,道:“原来你也知道我?”
阴丽华掩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微有些发抖,这才是一个可怕的人。突然拿不准主意,对他的喜恶,是该掩还是不掩?
“不,阴姬不识得先生,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不识得我,你又为何怕我?”
阴丽华原想置之不理,但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回头,“你觉得我是在怕你?”
“难道不是?”刘玄倚着墙,似笑非笑,“不怕我,你躲什么?”
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阴丽华张口欲反诘,却突然发现自己竟中了他的激将法。垂眸遮掩,再抬起时又换了淡淡的笑,“既然您这么说,那就当是阴姬怕了您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刘氏姐妹的院子里,习研忙迎上来将她身上的大氅接过,笑嘻嘻地告诉她,刘秀已经回来,正在屋子里陪刘章与刘兴两兄弟玩耍。她嗔了习研一眼,进了屋。看到她进来,刘黄笑着招呼了一声,体贴地带两个孩子去了厨房,将安静的房间留给他们。
刘秀包裹住她的手,发现一片冰凉,放在嘴边呵了口气,道:“外面又下雪了,你就不要出去了,太冷。”
他的关心,阴丽华听得出来,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方才在外面碰到了你的族兄,刘玄。”
“怎么了?”
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她的拇指在他手背上摩娑着,慢慢地道:“你能跟我说一说这个人么?”
刘秀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道:“圣公当初入平林军,是因为其弟为人所杀,他集结了一些门客,想要报仇。结果因其门客出事,复仇未成,只得避吏于平林。官兵抓不到他,便将族伯抓去顶了罪。他无奈之下使出了诈死之计,使人持丧回舂陵,等官兵放了族伯后,他才又逃匿。发生瘟疫后,绿林军解散,王匡、王凤和马武几人起兵,陈牧与廖湛为了响应他们也起了兵,圣公这才去投奔了他们,在陈牧军中做了安集掾之职。直到我们与平林军合兵时才得以相见。”
阴丽华沉默不语,单从刘秀说的这些事情上来看,她无法判断刘玄其人,若说他有多大能耐却也不见得。只是谁也料不到,刘与刘秀那么聪明的两兄弟,却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她打不定主意自己应不应该提醒刘秀,因为现在的刘玄仍是无名小卒一个,不管她跟刘秀说什么,都难免不会让人怀疑居心不良。
“……你与刘玄关系很好么?”
刘秀见她欲言又止,似是有些话难以启齿,心下略疑,却也不作多想,只是笑,“倒也不是。我生于南顿,自幼便长在那里,父亲亡故后,我们举家自南顿迁回舂陵。家中兄弟多,母亲一人支撑不起,我便养于叔父家中,与圣公倒也不常见面。后来我去往长安游学,回来时他已在平林避难。”
这几年,阴丽华也是没少听人说起刘家生活艰难,只是却是第一次从刘秀嘴里听到。家中没了支柱,孤儿寡母的回到舂陵,虽是养在叔父刘良家中,但心中总也是不好过的吧?刘总称他为“刘仲”,可是却不曾想过,他那么心地柔软的一个人,每日在田里劳作,为的又是谁?
他这样一个总是为旁人着想的人,想着他将要经受的那些,她突然无法自抑地心疼。伸出手将他抱住,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再多的苦难你都能经受得住,你一定会幸福的。”
刘秀温柔地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诺,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便一定会幸福。”
阴丽华闭上眼睛。不论将来刘怎样或刘玄怎样,都不是她最关心的,她只要刘秀能活着、能好,便知足了。小长安那一夜的惊慌恐惧她永生难忘,三年的时间,她将这个男人刻进了骨子里,爱他,胜过自己。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第六章 君子一诺(1)
正月初一,原应喜气洋洋家家户户迎新春,但刘氏宗族死伤过半,又实在让人喜不起来。大年夜,想起过世的亲人,刘黄与刘伯姬相拥而泣。
刘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人都死了,哭又有什么用。”
刘黄抹了一把眼泪,怒目而视道:“现在你倒说起我们来了,要不是你非急着打小长安,我们能落到这步境地?能死这些人?这个年我们能过成这样?”
终究还是亏心,刘动了动嘴角,没能说出话来。
刘黄一怒之下冲口而出的这句话,带着掩饰不住的怨愤,丈夫、兄弟、姐妹,一多半的人死在了小长安,这道伤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去的。
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邓晨慢慢地起身,开门去了外面。
阴丽华看着他僵直着背走出去,转头看了一眼刘秀,见他微点头,便向刘家姐弟欠了欠身,起身追了出去。
冬雪锁院,邓晨并未走远,就站在院子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已落了他一身。
“表哥。”
邓晨回过头,她看到他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怎么出来了?外头太冷。”
阴丽华走到他身边,“我陪表哥说说话。”
邓晨没有言语,阴丽华便陪他沉默地站着。
“谢谢你,丽华。”
阴丽华知道他在谢什么。自她来棘阳至今,这是她与邓晨第一次见面,刘元和三个孩子是她先发现又亲手埋葬的,想必刘秀都告诉他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之前祖坟被刨,宗庙被毁,虽可气,却不至于成伤,但这一次毁掉的却是一个美好的家,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不知道那几日邓晨是怎样熬过来的,但将心比心,这些日子连她都不敢去想刘元和三个孩子,还有那一夜小长安的惨状,每想一次便觉得双手发抖无法自抑,又何况是切肤之痛的邓晨?
“死者已矣,表哥,你只有保重你自己,表嫂和三个孩子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邓晨仍旧是沉默,又过了许久,才沙沙地开口,“元……”
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阴丽华等了一会儿,抬眼看他,才发现夜色中,他咬紧着牙关,下颌紧绷。明白了他没有问出口的话。
“表嫂走得很干净。”
“……那就好,好歹……”他声音里有些隐忍不住的哽咽,顿了一下,又道“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别人家中,那时候她是去看望朋友。”阴丽华看到他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似是又看到了与刘元初见面时的情景,连声音都变得轻柔,“那时她才十七岁,笑起来的样子比花朵儿还要美上几分。我当时便想,若我能娶得这个姑娘为妻,那该多好……”
“后来我爹娘请媒人去舂陵求亲,没想到她就答应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她嫁给我十年,上孝敬我父母亲,下疼爱我弟妹,对我总是事事顺从,这些年我们从未红过一次脸。真的,全家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
阴丽华默默听着,这些她自然知道的。用她的眼光来看,刘元是中国古代妇女的典型,温柔善良,懂得持家,会照顾人,最能懂得一个“全”字,但却也不乏烈性。为了保全弟妹的性命,宁愿牺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后来她常想,若当时刘元带着孩子上了马,那又会怎样?
只怕,都会死吧?
若说这是刘家人的血性,却又不能不想起汉高祖刘邦,为了保命他又做了什么?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踢下马车。
高祖之后,同样是亲情,刘元的做法完全与高祖相悖。更何况,姐弟之亲,又如何能亲得过母女之亲?可是刘元却做得到牺牲女儿保全弟妹。她想,也许这便是刘元这个妇人的伟大之处吧?
第六章 君子一诺(2)
换位思考一下,换成是她,她能不能够也做到这般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答案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生死面前,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像她这样自幼学的就是弱肉强食的本领,又干的是新闻这一行,对这个由肮脏勾当构成的世界再了解不过,所有人们坚持的天真与纯善最终都会被摧毁殆尽,失去本来面目。她总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