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纪-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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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石著纪,禅于梁父,退省考五”的《河图会昌符》呈到了刘秀手里。其内容虽多是虚构、附会,但字句间皆是暗示刘秀封禅泰山,且该书提到汉朝九世应去泰山封禅的地方共有三十六处。这样含糊其辞的东西,若是到现代,谁也不会当一回事,但放在古代笃信谶语的刘秀那里,便成了上天授命。
当夜刘秀读完便着梁松去查,想当然,查出来的结果是确有其事,于是张纯等人再次上书建议去泰山行封禅之礼。
于是,刘秀再无话可说,泰山封禅,就此定下。且又诏令有司细查孝武帝元封时期封禅的旧典。结果查出:需要“方石再累”——可以对合的巨型方石,“玉检”——玉制封检,“金泥”——用水银和黄金制成的封泥。当真是极为耗费人力物力。
刘秀自然也是想要省下这劳民伤财之举,打算用孝武帝时的旧方石,置玉牒其中。但梁松却上书:“登封之礼,告功皇天,垂后无穷,以为万民也。承天之敬,尤宜章明。奉图书之瑞,尤宜显著。今因旧封,窜寄玉牒故石下,恐非重命之义。受命中兴,宜当特异,以明天意。”
女婿的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那旧石是说什么也不能再用了。于是刘秀又诏令石工采用完整的青石刻制,但不一定五色俱备。
建武三十二年正月二十八,刘秀携阴丽华及随从的太尉赵熹、高密侯邓禹、褒成侯孔志等,与十二位蕃王一同东行。
第三十九章 吾妻甚好(2)
二月二十二,登泰山举行祭天大典。
先于泰山下东南方举火焚柴,加牲畜于火上,进行柴祭。而后登山,刘秀和阴丽华乘御辇而上。
听着外面嘈杂的脚步声,阴丽华那句“劳民伤财”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毕竟她也曾鼓动过刘秀封禅。但是一路都将心吊到了嗓子眼,这才是真的。毕竟他已到了耳顺之年,且这几年老得尤其是快,这样上山下山的祭祀,也不知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你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
刘秀笑得自信又意气风发,拍拍她的手安抚她,“我很好。封禅一过,我便是死,也知足了……”
阴丽华立刻啐了一声,“真越老越口没遮拦了!你以为死就那么容易啊!”
刘秀眉目舒展,笑而不言。
但越是往上,山路便越是崎岖难行,御辇马车难以上行,刘秀和阴丽华只得弃车登山。也是宫中三十年养尊处优惯了,才爬了不久,阴丽华便已觉得气喘吁吁,虽然有刘苍在一旁扶着,但双膝仍是不停地在打颤。回头再看身后那些文武朝臣们,想来也是这些年不打仗了,一个个亦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些年老体弱者实在累到不行,便就地瘫倒在了石头上。一个个好不狼狈。
身旁一只手拉住她,“还能走么?”
她抬头看刘秀,刘庄在扶着他,虽也是极为疲累的样子,但却比之那些朝臣们好上许多。只是越往上爬风越大,将他已然花白的须发吹得散乱,年轻时挺拔的身躯也早已变得佝偻,龙钟老态毕露。她扶着他往上一步,为他理了理须发,微笑,“这么大一通折腾,竟还能站得这样直,老当益壮啊,刘老头。”
刘秀扶着她站好,微喘息着笑,“放心吧,不会这么快倒下去的!”
阴丽华微有些虚脱地靠在他身上,也不顾有儿子在身边,便笑他,“你要是真想倒下去,我也拦不住你。你呀……”她长长喘了一口气,“反正你是丢下我丢习惯了,我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追你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
刘庄、刘苍和身后跟着的刘荆几兄弟,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这时突然和刘苍一同转到刘秀和阴丽华面前,道:“儿子背着爹娘上去吧!”
阴丽华立刻拒绝,“不行,这么陡峭的山,自己走着尚且累人,背着我们这把老骨头,你们如何吃得消?”
但两兄弟却二话不说,直接背上了她和刘秀,只是道:“儿子负着爹娘上山,纵是累死也值!”
中午以后,终于到达山顶。待那些老臣们陆续到达后,申时,刘秀更换祭服,即位于高约九尺,长三丈,一丈二尺见方的祭台之上,面北。群臣手持玉笏,面北以次陈后,虎贲军执戟于台下,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尚书令奉玉牒及玉检,刘秀亲手以一寸二分御玺钤封,而后,太常命骑士二千余人抬起坛上的方石,尚书令藏玉牒于其中,复石覆讫,又由尚书令用五寸之印钤封石检。
仪毕,刘秀再次叩拜。
“万岁——万岁——”
诸大臣及扈从欢声山呼,山鸣谷应,久久回荡不绝。
阴丽华站在刘秀身边,触目四周,山顶似是笼罩在一片暮色缭绕的云雾之下,四下山峰显得幽雅险峻、瑰丽苍莽,当真是有一种俯瞰天下之感。
刘秀微微带着笑,问她:“你在看什么?”
她亦微笑着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指了指远方,“我可是第一次这么俯瞰咱们大汉的万里江山啊!”
刘秀笑了笑,拉拉她的手,“走了,傻妇人。”
第三十九章 吾妻甚好(3)
阴丽华被他牵着走,突然反应过来,语带不满地道:“刘老头,你最近总是喜欢叫我傻妇人,我哪里傻了?”
刘秀腿脚略有些蹒跚,走得虽慢,但拉着她的手,却一直未曾松开,只是温浅地笑,“年轻时是个傻女子,老了便成了傻妇人了,这理解起来,又有何难?”
阴丽华稍快了一步,与他并肩而行,挽住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扶住了他,边还哼了一声:“你呀,现在嫌弃我是已经晚了。不管是傻女子还是傻妇人,都是你这个老头自己选的,你可别想甩脱得掉!”
“既是甩脱不掉,那我也便认了。傻妇人便傻妇人吧,反正已是过了一辈子了……”
“哎呀,怎么,你下辈子,便不想再要我了?”
“要!这样的傻女子,自然是不能让给旁人得了去的。”
“还说我傻!我告诉你啊,我这样的傻女子若是让旁人得了去,你呀,就等着后悔吧!”
“诺!下辈子啊,娶妻仍得阴丽华!”
封禅之后,回到南宫,阴丽华便得了场风寒。刘秀极为担心,着太医令日夜守在西宫,生怕阴丽华会早他一步离开。
阴丽华倒是苦笑不已。年轻时在昆阳,那么恶劣的环境都能好好撑了下去,如今不过是爬了一次山,竟也能病倒。果然是越老越是不中用了。
刘秀也是,自从封禅回来后,便一下子显得老态龙钟了起来,身子佝偻得也更厉害了。年轻时抱着阴丽华躺在床上,身姿总是躺得笔直,但如今却是躺在她身旁,身子总是不自觉地弓了起来。
但不管他身子有多不好,却仍旧是每日早朝无阻,夜分才睡。刘庄曾为此劝过他,但他却笑呵呵地对刘庄道:“我自乐此不疲!”
刘庄无奈,只得暗地里与阴丽华说,想请阴丽华劝劝他。但三十多年的夫妻了,刘秀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阴丽华会不清楚?通常便是她这边与他说着劝着,他那边笑呵呵地应着,但第二天依然故我。
劝也无用。
封禅之后,刘秀改年号为中元,翻过了建武年的一个篇章。
阴丽华回想着建武年间那三十年曾发生过的事情,恍然如梦。
坐在宫阶上看着满庭颓败,忍不住地感叹,人就如这草木一般,有盛,就有败。就如她,年轻时再怎么貌美如花,如今也已是土埋半截的风中残烛,那些年轻时候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东西,那些生生死死情情爱爱的,便也都看得淡了。
人老了就是这样,坐得久了,便会精神不济,昏昏然地就睡了过去。习研给她围了大氅在一旁陪她坐着。这时刘庄却走过来扶着阴丽华轻轻地叫:“娘,去殿里睡吧,外头凉。”
阴丽华眨了眨眼睛,看着儿子,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刘庄道:“儿子来看看娘。”
阴丽华扭头,果然见马钰守在她另一边,替她挡住了风口,忍不住指着儿子笑他,“你是来看娘的还是来看媳妇的?净糊弄我,亏得我还高兴了一把!”说着推了推一旁的马钰,道,“去,将他给我赶出去!今日我身旁不用你伺候。”
马钰红着脸,叫了声:“娘娘!”
习研笑呵呵地道:“皇后娘娘有奴婢伺候着,您就放心吧!”
刘庄无奈地叫:“娘!”
阴丽华拨开他的手,推了马钰过去,佯怒道:“你们还不快给我出去,别挡了我晒太阳!”
待刘庄和马钰离开,阴丽华叹息:“这马钰怎么还没怀上呢?她那个外甥女,贾氏都怀上了。你说她的肚子,怎么就还不见动静呢?”
第三十九章 吾妻甚好(4)
习研笑她,“姑娘哟,您都抱了第几个孙子了?还这么急!”
“能不急么?”她伸了伸腰腿,叹了一声,“阳儿一直没纳良娣,马钰要是能生个儿子,不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入夜时,她与刘秀说起这事,道:“阳儿都近三十了,这太子良娣咱们要不要给他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秀才闭着眼睛,慢慢地道:“你想定谁?”
“马钰。这两年这个姑娘在我跟前,我观察着,倒是合意。可就是……没个孩子。要不我就将她送回太子宫算了,老守在我跟前,也耽误了她。”
“没孩子倒是不怕,只要她能担得起太子良娣的这个身份。随你安排。”
“就定了马钰?”
“你先将她送回太子宫,且看看她在太子宫的处事为人如何……我若不在了,这事便由你来做主。”
隔了好一会儿,阴丽华静静地道:“你真舍得我呀?”
刘秀枯瘦的手慢慢握住她的,与她并排躺着,慢慢地道:“我先去寿陵等着你,等你也来了,咱俩便还这般肩并肩地躺着……这一回,换我等你。”
阴丽华笑起来,“你个糟老头,总算是说句我喜欢听的话了!”
刘秀扭过脸看她,“我从前说的话,你都不喜欢听?”眼睛瞅着她的头发,探手拨了拨,皱眉道,“一不留神,白发竟这么多了。”
阴丽华瞪他一眼,“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不长白头发,人家不说我是妖怪啊!你都不知道,我这眼也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牙口也不好。唉,真是说老便老了。”
刘秀温柔地笑,抚了抚她眼角的皱纹,道:“不老,一点都不老。”慢慢将头凑过去,抵住她的,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娶妻当得阴丽华。吾妻,甚好。”
吾妻,甚好。
阴丽华亦是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微微地笑。
够了。年轻时,他说娶妻当得阴丽华;老了,他说吾妻,甚好。她这一辈子,跟了这个男人,值了。
中元元年过去,刘秀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过了年到正月初八时,又强撑着去了雒阳北郊,立坛祭祀后土。
回来后不久,便病倒在了前殿,起不了床了。
恨得阴丽华想要捶他两下,却又下不了手,只得哭着骂他:“你个老东西,还真当自己跟年轻时一样啊!泰山封禅折腾那么一场也就罢了,都成这样了,还不肯消停。我看你是不把自己折腾进棺材里,你就不罢休!”
刘秀闭着眼睛喘着气笑,“怕这一回是真要进棺柩了……”
阴丽华眼泪流得更急,捶了捶床,低叫:“糟老头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你就这么想死啊!”
刘秀拍了拍她的手,低低地笑,“儿女们都看着呢!”
阴丽华泪眼蒙眬地扭头,看到殿中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儿女,满室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皱眉闭目,哭出声来。这一回,不用哭不用闹,她也知道,这一劫,刘秀不论如何都度不过去的了……
这些日子,她日夜不离刘秀,守在他跟前陪着他说话,与他一起回忆着这几十年两人度过的点点滴滴,讲着儿孙们,谁长大了,谁调皮了;还问他,刘绶与阴丰成亲后,两人整日吵闹,公主府里鸡飞狗跳的,没有一日安宁,该怎么办?
刘秀过了许久,才微弱地道:“你便凭他们闹去吧!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管不住的。那便不要管了,儿女自己的事情,凭他们自己过去……你自己好好养着……”
她笑,“你以为我不想啊。”
又隔了好一会儿,刘秀抓了抓她的手,道:“阳儿这些年的表现,我看在眼里,他继承这座江山,我已是完全放心……丽华,彊儿……”
第三十九章 吾妻甚好(5)
阴丽华打断他,“我不是吕雉!没害你儿子的本事!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就快些给我好起来,好看着我防着我!”
刘秀慢慢笑起来,“傻妇人……我知道你不会害他们……我担心的是阳儿,他初登大统,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谁都料不准……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阴丽华埋首在他颈边,轻轻地道:“你都说我是傻妇人了,我又会些什么呢?这一辈子全依赖你了,临了了,你要离开我,又丢下这么一大摊子……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