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少年-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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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人和他齐齐叹了口气。他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女生正故作忧郁的撑了下颔装作没发觉他的视线。
“世界真是不公平啊。难得我还以为小杉走后就可以稳守第一的宝座了,没想到韬光养晦已久的某人终于开始发力,结果后发制人,轻松上位~”
谢赭也不生气,只冷哼一声:“不服气的话就下次再挑战看看啊,反正我找不到对手正苦恼的很呢。”
彼时他人已身在一班,和陈曳两人始终霸占着理科前二甲的位子,其进步之迅猛可谓奇迹。而若说他忽然转移战壕、锋芒毕露的原因,也很简单。
许是因为,身旁再也没有需要他舍命奉陪的人了。
那个人走后的多少日夜,他不曾笑过。哪怕手里拿到的尽是圈了满分的试卷,哪怕他正渐渐取代某人成为Z中的神话,但他并不快乐。珍重之物的失去,使他无法快乐。而缺失了那个人的生活,则使他完全被打回原形,再次成为曾经那个倨傲、淡漠、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
有你在的世界,我不再是我。而待你转身离去后,我却变得更不像我。
原来在爱你的这些年里,我早已经慢慢失去了自己。
该怎样描述高考前最后那段黑暗的岁月。
斗志、勇气与消极、失望,始终在此消彼长、不断地维持一个平衡。
每个人不管过去如何,此刻都暗自咬紧了牙关,奋力想给自己十余年的求学生涯划上一个可能并不那么完满的句号。或许会有绝望的时候,但谁又肯因此就熄灭胸腔中那不断燃烧着的小小的希望之火。
夜半时分独自埋头于书本时挥洒的汗水,以及熄灯后蜷在被窝里无声淌下的热泪,它们一点一点,日积月累地拼凑起我们那在肆意挥霍中匆匆流逝的、最后的青春。
其实到了后来,结果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高考存在的意义,只是教会你成长——以及结识那些哪怕今后天南海北,也愿意永远在你最无助时给予慰藉和倚靠的人们。
这时回头望去,才发现脑海里关于考试那两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反倒是毕业那日大家相聚一堂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
谢赭原本并不想凑那个热闹,但毕竟同学一场,起码还是要个告别的仪式。
礼堂的音响里循环播放着《那些花儿》的清越旋律,谢赭没什么多余表情地坐在后排看台上领导轮番讲话,无意瞥见前排陈曳的肩膀间歇性的微微耸动,似乎在哭。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在哭,但他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这种迹象。
典礼结束后,班级组织去吃了散伙饭。大家都喝醉了,所以都没有说再见。
将份子钱交给班长后,谢赭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向外走,结果碰到恰巧在同家饭店吃散伙饭的姚绿。对方显然也喝的有点多,步履不稳的扒上他的肩嘿嘿笑着。
“你们那边完事了?”
“嗯,刚完。你们呢?”
“他们搁包间里哭鸡鸟嚎的太烦人,我早就想先溜了。”
“那一起吧。”
后来他们称不上是谁扶着谁的出了门,本想招辆的士,结果夜深人静的根本就没车影,只能慢慢走回去。
路上两人不知都乱七八糟胡侃了些什么,可能本身也是好久没见,酒精的劲又大,他们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的咒骂这操蛋的人生和坑爹的剧情。
路灯把两道相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肩膀挨着肩膀在马路中央放声高唱,斗转星移间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夜晚,烟花映亮星空下一张张年轻微醺的脸,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梦想有多远,更不知道分别就近在眼前。
走到护城河边的时候,谢赭忽然腿一软昏沉跌下了道牙,姚绿则因一直靠着他的缘故差点也一头栽倒,好容易扒着栏杆站稳了,他慌张的冲下面喊:“喂,你他娘的没事吧?”
好长一段时间底下才传来谢赭死气沉沉的动静,“……差一点就摔断老子的腿。话说你也下来吧,躺在草坡上感觉特舒服。”
“真的假的?”姚绿半信半疑,但借着酒劲还是纵身翻了下去,在黑暗里摸到他身边躺下。“诶,从这看星星真清楚,一个个和钢镚似的直闪光。”
“想钱想疯了吧你。”谢赭对他烂俗的比喻嗤之以鼻,然后不知怎的就陷入一阵沉默。
“……我说啊。当初你第一志愿报的是音乐学院吧,到底能不能上呀?”
“谁知道呢。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吧……毕竟是临时抱了佛脚的。那你呢,人大能成不?”
“……我觉得能行。”
“呿,这不是信心满满嘛!”
“老子是怕刺激到你~”
“去你妈的。有种单挑啊!”
后来他们拌嘴拌累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姚绿听见谢赭低低在耳边道:“我要回海城去了。”
“啥?”他一个激灵,转眼瞪视著他。“什么时候?!”
“明天……”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姚绿就不说话了。
谢赭知道他心里难过,于是故作明快的调侃道:“所以妖孽,走之前能不能让我亲你下?”
“卧槽?!”对方意料之中的猛然弹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往坡上跑,但是没跑两步就被谢赭从后面揪住轻轻一扯,他脚下刚要踏空便跌进他的怀抱。姚绿这才发现短短一年间这小子的个头已经悄悄蹿过了他,圈着自己的手臂那么有力,直接就势把他按倒在了倾斜的草坡上。
意乱情迷的距离,姚绿感受到对方急促炙热的呼吸生怕他真的亲下去,就要去掩自己的嘴。可谢赭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手压著他手腕,缓慢凑近。
姚绿心里暗自叫糟,身上又丝毫使不上劲,只得任他一颗颗解开自己胸前的扣子,然后将吻极轻的落在他锁骨上亘久的伤疤。
姚绿还傻傻地看着他,看谢赭近在咫尺的脸上逐渐漾满了温柔。
他说,也许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你。
少年这才猛然记起自己确实还曾为他挡过一刀这回事,于是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勾唇浅笑。“……二货。你是我兄弟,就算伤的再重也值了啊。”
繁星此刻纷纷落进他晶亮的眼底,谢赭眼眶发热的收紧了怀抱,许久都一动不动,结果后来姚绿还真就保持枕在他胸口的姿势睡着了。
曲终人散时,竟只剩了他们两个在六月微凉的夏夜里互相取暖。
谢赭闭上眼睛,伸手像要捕捉种种过往成风。也许他会流泪,但他会永远记得。
有一个少年曾在漫天夕色里拔刀,剪影锋锐人如其刃,那是刺破他灵魂的颜色。
姚绿。姚绿。
别说再见,我们只是各自为安。
翌日天大亮时,姚绿终于在草坡上伴着河水的潺潺声醒来,身上还披着件并不属于自己的外衣,谢赭却已经不在了。
他望着河水怔怔坐了一会儿,心里知道他是真的走了。不告而别。
然而离开前,他还是不死心的掏出手机查看,里面果然有一条谢赭发来的简讯。
“习惯目送别人离开这么多年,这一次终于知道先转身有多难。”
姚绿盯着那行文字沉默了很久,才胡乱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起身往回走。
在距离河堤不远的地方,他走着走着忽然眼尖的扫到一张掉落在草丛里的SIM卡。弯腰拾起来安进自己手机里一看,那的的确确就是谢赭本人的电话号码。
“你够狠。”他喃喃道,心里却怎么都怨愤不起来。
姚绿知道他需要,也不得不离开这里再重新开始。任何能够勾起他伤痛回忆的东西,人也好城市也罢,他都已下定决心斩断那些曾与他紧密相连的牵绊,以一种近乎逃避的方式等待伤口痊愈。
如果,它还真的能够痊愈的话。
他的目的地仍是Z中。
学校里属于原高三年级的宿舍楼内已是空空荡荡,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驾轻就熟的走到五楼拐角里用钥匙旋开了屋门,姚绿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于是急忙走到里间推开窗户通风,饶是这样也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他们宿舍的朝向其实非常好。从这里可以看见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弟学妹们朝气蓬勃的身影,跑圈也好打篮球也罢,他望着他们,就想起昨天的自己。冥冥中总觉得身后那扇老旧的木头门下一秒便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随后那几个熟悉的人影就会说笑着鱼贯而入。他依然会像往常那样叉着腰大声骂他们,质问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打扫卫生。
这时已快接近正午了,阳光透过窗户金子般洒落一地,姚绿回头看看屋内仿佛他们初来乍到那日般兵荒马乱的模样,忽然就悲从中来。
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可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却还记得那么清楚。
那分明是春日的某个午后,阳光将雪白墙壁描摹上一片暖金,白宇泽打着哈欠捧了本小说窝在床头,冷杉背靠阳台边看他边安静地吸烟,宁子樾则刚从浴室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用毛巾乱搓着头发坐到正为贝斯调音的谢赭旁边。
然后,他亲眼看着彼时那个扎着小辫子、眉目张扬跋扈的自己由于嫌屋里太吵,将画笔当做飞镖“咻”地一声正中谢赭的脑袋。鲜红色的颜料溅了出来,一点一点,慢慢充斥了视野。
待阳光笼罩全身时,他终于感觉到体内撕心裂肺的痛。他想,那大约是因为身边的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命运将他们狠狠撕扯出他的生命,妄图将他们彻底分离——可不论是那几张令人怀念的蠢脸,还是他们曾一起走过的鎏金岁月,都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
那时我们所呆过的地方就如同向阳之地,将寒冷的冬天或是酷热的夏天都转化成安逸祥和的、温暖的所在。
而从那儿出发的我们,不知道会并肩走到哪里,又再走上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七 当冬夜渐暖
跨出那扇铁门的刹那是那么漫长,好像翻越了三年来时光所筑的一座无形屏障。
他回过头去凝望着,那栋灰白色建筑却丝毫不曾变过似的,宛如他刚到来那一日,在晨曦中毫无生气的沉睡着。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很安静,头顶还飘落着细碎又洁白的雪。
这是他入戒毒所后的第三个年头。因为恢复状况良好,所以没到原定日期便被提前允释。
每天按部就班的活动,用餐,治疗,其实期间过程比想象中要痛苦的多,他中途差一点就坚持不下去了。
只是因为,那个人……
梦里百转千回的名字,少年明艳倨傲的侧脸。一笑,连天地都失色。
雪花顺着敞开的领口钻进脖颈,他却毫不在意,好像只要心里想着那个人,周遭如此低的温度也弥漫开绵延的暖。
鞋子踩在雪地里碾压出细微的吱嘎声,他以均匀的步速慢慢行进到僻静的十字路口,隔着那样长一段距离,他一眼便看见了他,于是好像被什么画面所触动似的停住了脚步。
这恐怕是他生来所见过最诗情画意的场景。
轻暖的曦光缀在他柔软发梢,少年——或许此时可以称他为男人了。那个人优雅叠着双腿坐在枯柳下的石墩上等待,以一种很好看的姿势夹着香烟,现正偏了头将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身上。
透过轻孱零落的雪花,宁子樾看见他眼里一瞬间绽放出潋滟光芒,像晚霞下流动变幻的水波,一点点迷醉的淌进心房。
他是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呢。
只记得从一开始,他为了防止内心动摇就拒绝了一切探视要求。明知道对方会因此失望,可那个人早就比剧毒还要可怕万倍的渗入他骨髓深处,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离囚笼。
本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出来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即便平日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大概也会不知所措。
于是哪怕今次终于得以相见,他也仅如木桩一般杵在原地,看那个人一步步向他走来,经岁月磨砺过的眉眼轮廓逐渐从记忆里被剥落清晰,脑海里晃过当年他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凌瞰众生的微笑,他想他终是被这世界拔掉一身利刺,才得以成为今天这副宠辱不惊的温润模样。
然而空想无凭。
他所不知道的是,当初打败了姚绿所有的骄傲,使他愿意放低姿态孤身追寻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啊。……
“混蛋家伙。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
姚绿最后停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嘴上这么刻薄说着,却再掩饰不住眼底糅合了悲伤与欣悦两种感情的柔光,视线也分毫不肯从他脸上移开。
宁子樾觉得他真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要是以前的姚绿,大概会直接扑上来边破口大骂边照肚子狠狠揍他一拳,而不是即便在这种私下场合也懂得按捺自己的情绪,甚至吝于一个拥抱。
这样的他,只让他觉得陌生。
姚绿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复杂心境,只直勾勾望着他下颔淡青色的胡茬和手臂上呈现线条的肌肉,低喃道:“你瘦了。”
闭了闭眼,他努力平复着心潮的起伏,随后再次展露出自己那弧度完美的笑容,向他缓慢伸出一只手来。
“……跟我回家吧。”
此刻血液里流淌的已不仅仅是感慨和喜悦,还有那名为“追忆”的苦涩。
掌心摊开,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