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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壳塌了，半个小腿就都陷在虚土中。赵国瑞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扛着标杆跑。
这天，剩下的饮水不多了，预定的任务就剩下了最后一个点，梁栋要大部分人员留下来，自己带小分队前去。他点了严浩和赵国瑞的名，三人向苍茫戈壁深处挺进。
然而，当勘探结束的时候，又遇到了沙霾天气，四周不辨方向。来的时候，一路用小红旗插在碱壳地上做出的标记，全然找不到了！
三人在一处土梁上。只剩下半壶水了，都嘴唇干裂，赵国瑞把着水壶要梁栋喝，梁栋只是沾沾嘴唇，递给了严浩，严浩同样沾沾，又递回给赵国瑞。梁栋命令赵国瑞喝，赵国瑞说他不渴，他从小就能忍饥耐饿。梁栋发火，赵国瑞流着眼泪喝了一小口。
赵国瑞真感到坚持不下去了，他恐惧死亡，他劝梁栋赶紧撤出。梁栋说，已经晚了，只能等待救援。赵国瑞悄悄地躲开梁栋和严浩，偷着哭了。他哭的时候，就听到了口琴声。曲调很坚定，很昂扬，是那种鼓舞人走向胜利的曲子。赵国瑞就不哭了。
赵国瑞问梁栋，说，为啥不怕搭上性命，闯进这罗布泊里来！
梁栋淡淡一笑，说，石油是男人的活儿，一个男人活得有分量。
赵国瑞琢磨着梁栋的话，又联想起齐彤的话。他平静下来。
仅剩饮水不能让三人一起走出戈壁，这天晚上，三人在土梁背风的坡下躺下来。迷糊中赵国瑞感到身子暖和了起来。他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小的时候，睡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到他醒来，发现天已经迷迷蒙蒙地亮了，却又发现梁栋和严浩都不在身边，再又发现他身上盖着梁栋的棉工装！一摸，还从口袋里摸出了梁栋的那支口琴！
赵国瑞起身，就看见严浩一人站立在土梁上。朝远处张望着。他奔过去，问，梁队长呢？
严浩向四面望着，其实白望，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赵国瑞又问，严技术员，梁队长呢？！
严浩说，他要咱们俩呆着，不要离开，他去探路。
赵国瑞说，他去探路？这四周连方向都辨不清楚，他怎么去探路？！他朝哪个方向走的？
严浩看着远处，没有说话。是他说不上来。
赵国瑞当胸揪住严浩，质问，说，严浩，你为什么不拦着梁队长？！为什么不拦着他？！
严浩也恼了，他用同样的语气和态度回敬赵国瑞，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拦他，你睡得像死人，死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赵国瑞就楞住了。
严浩喊，梁栋！
赵国瑞喊，梁队长！
空旷的戈壁，连回音都没有。
赵国瑞说，我去找梁队长，我去找他！
他扑下山坡，向前奔去。严浩奔下来，紧紧抱住他。
严浩说，你疯啦！戈壁这么大，你往哪里去找？！
赵国瑞说，我是疯了，我要找到他！要找到梁队长！
现在，赵国瑞真是疯了，他挣扎，他喊，你放开我！我去找梁队长！
严浩猛一用力，把赵国瑞摔倒在地上，顺着梁坡滚了几滚。
严浩说，赵国瑞，你喜欢梁队长，敬重梁队长，是吗？
赵国瑞说，是的。我喜欢他，敬重他！
严浩说，那你就听梁队长的话，老老实实地呆着，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这话赵国瑞不能接受，他又起身，向戈壁跑去。严浩再次追上来。两个人一个人挣扎，一个人死死抱着。就这样，直到都疲劳了，倒在了地上，再没有力气起来了。
之后，赵国瑞呆坐在土梁上，把梁栋盖在他身上的棉工装，紧紧搂在怀里手里攥着那支口琴。严浩要他把棉衣穿在身上，他好像没听见。
仅剩的一壶底水，当天就喝完了。
又过了两天，赵国瑞和严浩耐受干渴和寒冷已经到了极限，救援队员终于来了。
严浩指挥着三人一组地四撒出去，到了约定的时间回来，情形持续了三天，旷野上是队员们阵阵的呼喊声，不见梁栋的踪影。严浩做出撤出罗布泊的决定时，赵国瑞坚决不从。大家费劲好大力气，才把他拽出戈壁……
赵国瑞说，梁队长不是去探路的，以他多年野外勘探的经验，他绝不会干这种傻事儿！
严浩说，他是要把最后的一点水，留给咱们俩。可是我，我当时要是意识到，说什么也得把你喊起来，把他按住。
严浩愧疚，懊悔。
赵国瑞的心感到深深的刺痛。
这天，西部石油基地医院，梁栋的妻子文玉生下了儿子。秦舒云和齐雯晖母女帮着照料。文玉总是情绪抑郁，秦舒云为她宽心，齐雯晖逗她开心，她顶多就是凄然地一笑。
谁都知道，这位妻子和母亲，思念自己的丈夫。
接到梁栋在罗布泊失踪的报告，齐彤和刘文理大感意外，沉痛。刘文理迅速向北京石油部汇报，同时向严浩发电报，让他组织人员全力寻找。又联系新疆石油，请求新疆兵团，和当地驻军给予援助。
刘文理要亲自前去指挥救援，他和齐彤来到医院看望文玉和孩子。看着可爱的小家伙，大家都说长得像梁栋。
文玉问刘文理，说，罗布泊勘探，按计划时间该结束了。
刘文理说，是呀，可是……
文玉问，梁栋呢？他怎么不会来？
齐彤接上说，是任务又有了新的变化，梁栋还得延缓一些日子回来。
但是秦舒云还不知情，抱怨，说，你说这梁栋，妻子生孩子他不回来，罗布泊勘探结束了，还不见人影！
刘文理和齐彤又说了一些宽慰文玉的话，走出病房，秦舒云把两人带到了医生办公室。
秦舒云说，刘局长，我要直话直说了，你必须下令让梁栋马上回来。
刘文理问，怎么啦？
秦舒云说，文玉的情况很糟糕，她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
刘文理和齐彤吃惊。
齐彤说，你们赶快想法治疗呀！
秦舒云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齐彤生气，说，你是医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秦舒云也激动，说，医生不是万能的！抑郁症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文玉有个性因素，但主要是思念丈夫！一个女人，没有任何亲人，要生孩子了，丈夫又不在身边。她的心情能舒畅吗？状态能好吗？能不抑郁吗？要让文玉摆脱目前这种精神状况，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让梁栋回来！
秦舒云情绪激愤，一气说了那么多话。她说完了，两人听完了，沉默了。
秦舒云说，你们男人心硬，尤其是干石油的。
两人还是沉默着。
秦舒云说，刘局长，让梁栋回来，见见他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难道就这么难吗？
现在，刘文理被逼着要作出回答，他看齐彤。
齐彤说，舒云，让梁栋回来，是很难。我们也都希望，你也知道，梁栋是优秀的地质工作者，是优秀的地探队长……
秦舒云感觉到了不对，问，梁栋，他，出事儿了？
齐彤说，他在罗布泊失踪了！
正说这话，齐雯晖抱着孩子进来。她听到了，她惊愕，她说：梁队长，牺牲啦？！
大家一阵都无言，谁心里都清楚，在罗布泊失踪意味着什么。
齐彤说，小晖，不许胡说！梁栋只是一时失去了联系，他不会牺牲，绝不会的！
齐雯晖说，在罗布泊无人区失踪，就要想到最坏的结果呀！
齐彤难得发火了，厉声地对女儿说，我再说一遍，不许说梁栋牺牲！不许说！今天不许说，永远也不许说！
齐雯晖委屈地撅嘴，孩子在她怀里嗷嗷地哭。秦舒云伸手把孩子接过来。
刘文理说，我们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先不要把真相告诉文玉。
齐雯晖说，那万一，孩子怎么办？要瞒到什么时候呀？！
秦舒云说，问题还在于，文玉精神抑郁，身体又虚弱，奶水不足。这对孩子的身体发育，影响太大了。
这个问题很沉重，一时谁也难以回答。
梁栋失踪，赵国瑞全然变了个人。由刘文理亲自指挥，新疆石油和当地驻军、兵团协同的大规模搜寻没有结果。再次离开罗布泊的时候，赵国瑞却很平静，他站在大卡车车厢上，最后回望了一下和梁栋最后告别的那道土梁，眼睛就看着前方了。
队伍回到塔里木河边营地，赵国瑞常常一个人发呆。刘文理召集全体队员会议，宣布任命严浩为代理队长。刘文理还说，鉴于赵国瑞的优秀表现，他已经亲自特批了赵国瑞为正式石油工人！
大家热烈地鼓掌。
严浩说，欢迎赵国瑞同志正式成为我们地探队的一员。又说，国瑞，说几句，表个态！
大家再次鼓掌。赵国瑞站起身，向刘文理鞠躬，向严浩鞠躬，向大家鞠躬，说，谢谢。谢谢领导，谢谢严队长。
说完就坐下了。
刘文理说，小赵，你得表个态呀！
严浩说，国瑞，当石油工人，一直是你的理想，实现了，应该激动呀！
大家说，赵国瑞别端着，故作深沉呀！要热情洋溢呀！要满怀豪情呀！
赵国瑞就又站起来，说，谢谢大家。
就完了，又坐下了。
严浩和赵国瑞还分别接到了齐雯晖的信，齐雯晖在信中告诉赵国瑞，梁队长妻子生了儿子，小家伙很可爱，可是梁队长妻子没有奶水，只能给孩子喂奶粉。还祝贺赵国瑞，说，她相信他定能当个优秀的石油工人。最后还提到自己正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的事儿。
赵国瑞正看罢齐雯晖的信，严浩过来了。严浩问他，齐雯晖给他信上写了什么，赵国瑞就把信递过去。严浩说，你的私人信件，我怎么能看。赵国瑞说，能看，没啥不能看的。
严浩就接过来。严浩看信，赵国瑞说，梁队长妻子没有奶水。
严浩说，是呀。小晖给我的信里也谈到了，孩子光喝奶粉怎么行！
赵国瑞说，那天，你和齐雯晖的谈话我听到了。
严浩问，哪天呀？
赵国瑞说，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是去河边饮骆驼，正碰上你们俩说话，我回头也不是，就，就听到了。
严浩笑了，说，唔？
赵国瑞说，你鼓励齐雯晖考大学，你说人的知识不一样，境界不一样，活的状态不一样，对社会的贡献也不一样。你说，像齐地质师，像梁队长。对啦，齐地质师也说过，他说，石油要大发展，眼下不光需要的是人，更需要高文化层次，高技术，具有科学头脑的人。
严浩继续笑着，说，哦。
赵国瑞说，齐雯晖听了你和齐老师的话，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了。
严浩说，小晖说是个初中毕业生，字写得真娟秀，漂亮。
严浩说完，就把信递还给赵国瑞，就走了。
赵国瑞看着他走过胡杨林间的空场，走进自己的帐篷里。
鲁山梅和韩大龙得知了赵国瑞正式被招工的消息，高兴地过来表示祝贺。田卫兵也跟着来了。他看事情成了真的，也不说什么了，向赵国瑞伸出手来。说，你行。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以后互相关照着点。
但是几人都看出，赵国瑞心里好像有什么不高兴。
鲁山梅问他，你咋啦？
赵国瑞说，没咋。
韩大龙说，局长亲自特批你招工，面子都比得上锅盖了，还嫌不够大呀？
赵国瑞说，够大。
韩大龙说，国瑞，你进了石油队伍，有个人可比你更高兴，心里那个甜，那个美，那个乐开花，一夜甜美到天亮呀！
鲁山梅说，大龙，我撕你的嘴！又说，最高兴的，该是他爸，他妈，你说是吧，国瑞！
韩大龙就看田卫兵，说，是呀。
田卫兵就说，看我干啥？我爸是我爸，我是我。走走，到镇上喝酒去！
鲁山梅和韩大龙也附和说，走走。
赵国瑞说，不去了。
鲁山梅说，国瑞，你到底咋啦？有啥心事儿呀？！
赵国瑞说，没啥。
见赵国瑞没趣儿，三个人也感到没趣儿，也就没劲了，就回自己营地去了。
严浩忙乎完了一些事情，把赵国瑞叫到帐篷谈话，首先还是说，祝贺和相信他一定能够成为好石油工人的话。还说，梁队长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赵国瑞表情木木的。
严浩就奇怪，问他，怎么啦，你？
赵国瑞说，谢谢你，严队长。也谢谢刘局长和齐老师，我，我要回去了。
严浩没明白他啥意思，问，回去？回哪儿去？
赵国瑞说，骆驼驿。
严浩认为赵国瑞怯懦，梁栋的失踪，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