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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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长,博得‘驴脸小生’绰号,所以后来下海,仍旧喜欢清唱,逢到亲友
家有生日满月温居嫁娶一类喜庆事儿,有人起哄办一档子清音桌儿来
热闹热闹,他总是义不容辞,争先承应。凡是这种场合,他除了担任文
武场面之外,还充个零碎角儿答答碴,最后还得唱出小生正工戏,如
《叫关》、《小显》、《射戟》、《白门楼》之类,才算过足了戏瘾。他认为下
海唱戏,是凭玩意儿挣钱混饭吃,总是浑身不得劲儿,可是往清音桌儿
旁一坐,就觉着通体舒畅,有海阔天空任凭大爷高乐的感觉。”
清音桌儿的主持人叫“承头”,陈子芳往年干过清音桌儿昀承头,
所以清音桌儿上的事,件件内行。他说:“咸丰驾崩,国丧期间停止一
切娱乐,清音桌儿确实是那个时候应运而生的。要成立一档子清音桌
儿,首先要到精忠庙专管梨园事务的会首处挂号,领得执照,凭照到内
务府升平署领取札子丹帖,这两样手续办齐,才算正式成立,能够在六
九城走票。清音桌儿既然不带彩唱,自然没有戏箱,可是也要购置一
些应用器具。首先要定制堂号座灯一对,桌围椅帔垫全堂,置响器,制
水牌,然后撒大帖请伶票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响锣助威,才算开市
大吉。”
北京月牙胡同铨燕平(关醉蝉)有个票房,附带清音桌儿。他那份
写戏目的水牌特别考究,放在两张八仙桌拼在一块儿的正中间,是紫
檀框子嵌螺钿,檀香木的心子镶着十二块象牙牌,雕饰镂纹,极饶雅
韵。当天戏目顺序写在象牙牌子上,让人一目了然。座灯是四方形,
高约三尺乌木鬃漆琉璃灯罩,正面漆着红字金边堂号,配上苏绣大红
缎子平金万字不到头的桌围椅帔垫,的确琳琅莹瑗,蟊采夺目,气派非
凡。言菊朋称铨大爷这份儿排场,是清音桌儿的头一份儿,信非虚誉。
所有文武场面应用响器,清音桌儿自然要备置齐全,不过听说最
初旦角唱反二黄所用的碰钟以及文场胡琴、月琴、三弦所用的丝弦,唢
呐的信子,笛子上的笛膜,都得自带。一般人说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
笔者曾经请教过梨园名宿票友前辈,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到了现在
知道这项规矩已经不多,更遑论出处来源了。
撤大帖是办清音桌儿最难办,也最容易让人挑眼的事,有些人接
了帖,他卖撇邪说凭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那不是打鸭子上架
吗?您要是漏了没给他帖,您昕着吧!他又有说词啦,人家请的是名
角名票,咱们算哪一棵葱哪一棵蒜呀!这种爱犯小性儿乱挑眼的朋友
在票友中所在多有,您瞧撒大帖有多么为难呀!
北方办喜庆寿事发大纽帖子,做七办冥寿用素帖子,庵观寺院佛
道日子讲经请善会用黄帖子,只有票房清音桌儿成立,请诸亲好友来
捧场助威,所撒的帖子叫红白帖子。笔者曾经请教过由玩票而下海的
龚云甫、德瑁如,他们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后来问过几位票房
老资格承头纪子兴、胡显亭、曹小凤,甚至于请教戏剧大师齐如老,也
都莫明其所自来。这件事一直存疑,现在知道始末根由的人,恐怕更
不容易找啦。
据说刚一有清音桌儿的时候,只应喜庆堂会的清唱,跟本家过份
子(不送奁敬寿仪)只奉烟茶,连酒席都不能扰。后来才有人想出高
招,找个豁亮宽敞茶楼酒馆,搭上一个小台约请伶票两界莅临消遣,久
而久之才规模粗备,越来越热闹起来的。
茶楼的清音桌儿的清唱,有唱白天的,有唱灯晚的,甚至于有唱白
天带灯晚的,不过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无论座儿上得多好,也只能
收茶钱,不准卖戏票。因为来茶楼消遣,都是耗财买脸的大爷,讲的是
茶水不扰,至于像陶默厂、邢君明、李香匀、果仲禹那些名票,也只是由
票房开个车钱而已,否则官厅按娱乐事业纳捐完税,茶楼的买卖就做
不成了。
早先清音桌儿跟票房是两码子事。票房是聘有专人说戏,打把子
练身段,学习文武场面,积学有成,才能粉墨登场;至于清音桌儿可就
不同啦,您敢到茶楼去消遣,少说您肚子里也得有三五出戏,要是只会
几段西皮二黄,没有整出玩意儿,清音桌儿的承头固然不敢冒冒失失
过来相烦,悠也没有那份儿胆子愣闯青龙座去出乖露丑。
北平清音桌儿在茶楼上开锣清唱,是宣统年间才大行其道的,前
门外观音寺有一个畅怀春茶楼,是历史最悠久的清音桌儿,由胡显亭
主持。胡的嗓子能高能低,陪着角儿唱,绝不乱啃,让您唱得舒服自
在。胡有票界张春彦雅号,跟名票邢君明唱《珠帘寨》(《解宝收威》),
彼此铆上可算一绝。宾燕华楼也有一档子清唱,是德仁趾、于景枚共
同主持,两位都是唱老生的,加上赵剑禅、杨文雏的青衣,果仲禹的杨
派武生,每天茶客拥至,去晚了简直找不到座儿。后来德仁趾下海搭
班,于景枚无意独自经营去了上海经商,这档子辉煌灿烂的清唱,也就
报散啦。
劝业场绿香园的老板,原本是画炭画人像的,虽然平素也喜欢哼
两句,可是对当承头的事,十足老外。他看宾燕华楼茶座鼎盛,如日方
中,自己组织一个清音桌儿正是好当口,他跟李香匀是口盟,再加上李
的极力撺掇,并且代约臧岚光、何雅秋几位亦票亦伶的旦角帮场,倒也
热闹了一阵子。可惜他自己究属外行,对待票友的礼数上,对茶座言
谈招呼上,都有欠周到的地方。虽然绿香园廊庑四达,得听得看,渐渐
可就拉不住茶座了,勉强支持了两年,只好宣告停锣,又改回清茶围棋
候教啦。
廊坊头条第一楼原本有个河南馆子叫玉楼春,因为东伙不合收
歇,梨园行有个专管大衣箱的迟四看这个铺的楼高气爽、轩敞拢音,于
是顶过来也办了一档子清音桌儿。他跟名票莫敬一有亲,加上玉静
尘、松介梅、世哲生、胡井伯、金鹤年一般名票,有时登台彩唱,所用行
头都归迟四张罗而来,加上莫敬一的面子,大家都不时前来捧场。不
过这些票友,十之八九都住北城,天天往前门外跑,车钱实在不菲,兼
之迟四有时傍甬出外,茶楼一切势难兼顾,于是不久也偃锣息鼓吹了
乌嘟嘟。
从民国初年到北洋政府垮台,这十年来,可以说是清音桌儿全盛
时期,在前门外廊坊头条观音寺蕞尔之地,就有四家清唱茶楼,粥多僧
少,凡是会唱个三五出戏的票友,都成香饽饽啦,你抢我夺,比前些时
台湾三家电视台影歌星的跳槽挖角还来得紧张火炽。像名票须生顾
赞臣、邢君明、陶畏初,青衣李香匀、杨文雏,花衫林君甫、章筱珊,甚至
于唱丑的王华甫、金鹤年、于茂如都非常走红,成为各茶楼争取的对
象。绿香园还没唱完,畅怀春已经派人前来催请啦。武生名票果仲
禹,一生服膺杨小楼,言谈动作处处以杨宗师为法,大家都叫他“杨
迷”,他也居之不疑。有一天他连赶三处清唱,唱得晕头转向,出门叫
“洋车”都上口了而不自觉,把拉洋车的都叫愣住,不知细底的人,还认
为他患了神经病呢!
东城在东安市场里也有两处清唱:一处在市场正门叫舫兴茶社,
由黄锡九主持;一处在市场南花园叫德昌茶楼,由曹小凤主持。舫兴
是个拐角楼地带,上面有铁罩棚覆盖,既不轩敞,又不豁亮,甚至白天
都要点灯。黄锡九表面看起来似愚若骀憨憨厚厚,可是他有一套别人
学不来的软工。他跟锡子刚是师兄弟(锡给梅兰芳弹弦子),腹笥宽,
有若干曲牌子,词义含混,有腔没字,锡黄师兄弟孜孜钻研,例如《法门
寺》”一贯千”曲牌子,他们都一一整理出来了。黄原本习丑,因为口齿
不清,比丑行头郭春山还差劲,最后只好改行。他跟陶默厂的堂侄陶
十四是莫逆之交,陶十四每天到舫兴打大锣消遣,因此黄锡九跟陶默
厂拉上了关系。陶是端方胞弟端锦的女儿,虽然说不上是风华绝代,
可是她喜御男装,经年长袍坎肩,留个中分西式头,加上她皮肤美皙眉
目如画,于是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称她为坤票中的川岛芳子,她也坦
然默认。
东北城有些大专男女学生,有人对陶备致倾倒,论造诣陶的确是
个唱戏的好材料,不但声音嘹亮,且能及远,水音冉冉,纵意所如,连梅
兰芳听了她的《凤还巢》,都击节称赏。最初陶默厂是为面子所局,偶
或到舫兴捧捧场,后来黄锡九请来一位坤票须生杨小云,难得的是嗓
音青蔚,毫无雌音,又跟陶默厂吃一个调门,一搭一档经常掇一出生旦
对儿戏。加上孟广亨的胡琴,杨名华的二胡,每逢周末假日,准演不
谎,非但场场满堂红,甚至有时路口还要加临时凳,茶客中真有捧着茶
壶站在窗口听的。这种盛况足足维持了两年时间,可算是舫兴茶社黄
金时代。
曹小凤是唱旦角出身,跟姚二顺(玉芙)是师兄弟,曹为人四海,交
游广泛,所以他接过德昌茶楼办清音桌儿,伶票两界都去赶着趁热闹
捧场子,尤其梨园行一些生活艰窘的同业,都愿给曹小凤效力。曹对
这帮苦同行,还是真心照顾,明着开戏份,暗里给车钱。梨园行有个唱
铜锤的尹小峰,当年曾经跟谭鑫培配过戏,有一回陪谭老板唱“捉放”,
一时疏神,临场忘词,被戏班辞退,哪知从此一蹶不振。到了晚年更为
潦倒,饥一顿饱一顿,面庞消瘦到无法勾脸,自然也就无人请教搭班登
台。可是嗓子依旧刚劲爽脆,能够Ⅱ向堂,因此不时到德昌茶楼帮帮场
子,有时唱个≮五雷阵》、《锁五龙》,老腔老调雄迈高古,还真受知音茶
客们欢迎。曹小凤惜老怜贫总是塞个块儿八毛给尹老零花,这些地方
就看出曹小凤做人伉爽厚道来啦。
舫兴、德昌两家茶楼,南北对峙,各有各的茶客,平日互不相犯,可
是每逢星期假日陶默厂在舫兴一露面,德昌准能掉下二成茶座来。后
来经陶十四出面,给两家一调停,陶默厂分单双日子两边唱,这种剑拔
弩张的局面才算解决。常到德昌去消遣的票友,以协和医院票房的人
居多,如张稔年、张泽圃、管绍华、赵贯一、杨文雏、陶善庭、孟广亨、赵
仲安,可以说生、旦、净、末、丑一样不缺,再加上奚啸伯、费简侯、丁永
祥不时常来露脸,伶界的芙蓉草、王又荃、李洪福,甚至没下海时的朱
琴心,都偶或来溜溜嗓子。有时大家聊得高兴,也许来一出大群戏如
《法门寺》、《龙凤呈祥》、《大登殿》等等,最特别是谋得利唱片公司女经
理德国人雍柳絮(又名雍竹君)一高兴,也坐上清音桌儿唱一出《骂
殿》,或是《武昭关》一类戏,也能多上两成座儿。
东安市场里的吉祥茶园,是个热戏园子,差不多黑白天都有戏,据
后台管事汪侠公说:“有一天言菊朋跟陈丽芳在吉祥唱白天,戏码是
《贺后骂殿》、《卧龙吊孝》双出,碰巧赶上陶默厂、奚啸伯、管绍华、芙蓉
草在德昌茶楼攒了一出《探母回令》,德昌这边挤得是满坑满谷,吉祥
那边稀稀落落上座不足三成,言、奚两人原都是郭眉臣家常客,气得言
三几个月都没跟奚啸伯说话。”可见当年德昌茶楼的清音桌儿是多么
风光叫座儿啦。
东安市场两家茶楼一走红,蔚润田觉着茶楼清唱也是条生财之
道,于是他在西单商场桃李园也组织了一档子清唱。萧出身是北洋时
期财政部一名传达执事,因为心灵性巧,爱好京剧,虽然扮起来不怎么
受看,可是嗓子清脆能吃高调门。后来加入春雪联吟社票房唱青衣兼
刀马旦,曾受教于王琴依、胡素仙、荣蝶仙三位老伶工,又肯下私功,虽
然票友出身,可是把子打得干净利落,玩意儿够得上规矩瓷实。可是
祖师爷不赏饭吃,吃亏在扮相太苦,只好改弦易辙,专门给人说戏,因
为人头儿熟,还外带着给人排搭桌戏。
民国二十年左右,京剧在北平各大学中学里大行其道,纷纷成立
京剧社聘请教习说戏,学生票友一出戏没学全就想彩爨露脸。可是梨
园行有点声望的教师,谁也不敢那么做,怕砸了招牌,而萧润田则不然
了,只要你敢上台,他就往上架,这种做法反而大受学生票友的欢迎。
全盛时期,萧润田差不多有十多个学生票房,挂有总教习头衔。办搭
桌是最容易吃秧子弄钞票的行当,半票半伶的于云鹏有一份儿崭新的
戏箱,一般初学乍练的学生票友,整天就想粉墨登场出出风头,再加上
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