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的水晕-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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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声称有天下情怀,以抨击社会罪恶为己任的什么思想者,什么知识分子……这些人如果仅仅因为自己口头上宣称自己站在不义的对立面,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要自认是‘义士’的话,我就不得不推断,他实际上不仅不是一个与社会毒素对抗的人,反倒是一个与社会毒素为友的人!他们也知道,一旦社会毒素消失了,他们就失去了自身存在的价值了……他们不喜欢社会毒素完全消失,因为只有这样,他们自身的存在价值才得以保存。一旦我们将来真的到了所谓的‘黄金世界’或是‘大同世界’,他们才会惶惶不可终日呢,他们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所以,我要称呼他们为社会毒素的寄生虫,因为没有不义,就没有正义者……
“唉,我是最近才看到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认之轻》……”吴*然叹息一声。“我怎么才发现我有这么一个知音呢?某些人可能还以为米兰·昆德拉在这书里歌颂反专制的斗士精神呢……呵呵,那真是误读他了……整本书虽然也提到很多人乐于见到的字眼儿,什么‘罪恶当局’,什么‘罪恶的热情分子’,还有什么‘记忆反对遗忘的斗争’的表达啦,但是人家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其实是主人公托马斯捕捉的这么一个事实——某些人希望托马斯滚出‘英勇对抗者’的行列,因为他们不愿出让自己作为‘对抗者’的荣耀……呵呵,当‘对抗’被作为一种骄傲资本的时候,他们就把‘对抗者’作为一种荣誉称号了。
“对抗者似乎总要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去抨击那些怯懦者的不幸和不争,可是事实上他们内心深处又是多么喜爱那些懦弱者啊!因为这世上要是没有懦弱者这种品质,他们又怎么能享受到‘英勇’这种美妙姿态带给他们的个人光环啊?呵呵,好个米兰·昆德拉,真是讲得太地道了——某些人从他们同胞的精神耻辱中得到的快乐太多了!
“各位很多都读过《红楼梦》吧?”吴东又插问一句。众人这才慢慢从对他惊叹的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
“看过电视剧……书不太容易看下去了……”有人说。
“吴东,你在跟我们上什么课呢?”粉刺男生长长地吐一口气,笑说。“你真的太厉害了!看起来,你说自己是我们班读书多第一人,真不是吹的啊……”
“吴东,关于今天的主题,你完了吗?”开口的是郑清,他的神色显得有些迷茫和丧气。“如果说完了,就请……”
“呵呵,团支书,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能开口痛快发言的机会也不多,我可不想话只说一半,然后被噎回肚子里!我刚才就是想说,连曹雪芹都是我的知音人啊!……《红楼梦》贾宝玉有几句话说得太妙了!他说‘那些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的须眉浊物,事实只为名节而死,哪里是为了天下苍生?……那文官,念了几句书记在心里,即使朝廷少有瑕疵,他也胡弹乱谏,只为邀忠烈之名’……这话的意思不用我多翻译了吧,都已经是白话文了……这也是在说,某些对抗者对抗的动机就是为了名利私欲……
“有个叫劳伦斯的英国文人就说得更妙了——呵呵,对于这种让我欣慰的话,我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啦——劳伦斯说:‘声称对人类、对社会做善事,那不过是一种自我表白,是一种骄横’。他又说:‘人道主义者也是喜欢用一些高雅的词语来掩饰自我表白、妄自尊大和恶心霸道,可也不过是丑恶的自我意志勾当’……这些话用来评价保罗·约翰逊在《知识分子》那书里提到的人道主义者,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保罗·约翰逊在《知识分子》中提到的有那个自称为人类朋友的忘恩负义的卢梭,他让自己的恩人华伦夫人在贫病中凄惨而死!那个写什么《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哲学家萨特,他是一门心思地勾引一个又一个未成年少女……还有那个声称为人类苦难而苦的罗素,到了八十岁高龄还要去‘追逐每一个他遇到的穿裙子的人’……最让我受不来了的是,某些人还喜欢引用罗素那句臭名昭著的话——‘三种单纯然而及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
“唉……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力气,也不是为了炫耀我自己读的书多,想得多,我这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想真心想提醒一下某些人:不要把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酝酿功利主义的心灵痛苦之上了,到头来还会把自己灰头土脸——这年头,真实的心灵痛苦太少,虚伪做作的忧伤痛苦太泛滥了,弄得我连那种没钱花的忧心痛苦都开始尊敬了……”
“喂,吴东,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壮女生颇为认真地发起问来。
“我就知道你们基本上都听不懂啦……”吴东神色悠闲地浅笑着。“不过,只要有人能听懂,我今天的辛苦就没有白费……我还是用几句‘白话’来强调一下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是说,话说白了,这世界根本就没有真正无私的人!既然所有人都不能抛掉自我,而某些人非要有意把自己表现得好像更在乎别人的利益,还真有什么天真的天下情怀,那根本就是闹了笑话而已……一个不是神的人真要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他就只能让人厌恶!要让人不厌恶,那他最好就要有点自知之明……
“我就顺便提一下那个被某些知识分子,自由派思想家极度推崇的杂文家鲁迅吧……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就读不懂鲁迅,还喜欢以鲁迅敬重者自居!某些人给鲁迅扣上一顶与罪恶对抗的义士的帽子,那真是冤枉人家鲁迅啦……鲁迅的小说《铸剑》里有一个黑衣人叫宴之敖者,当小孩眉间尺称呼他为义士的时候,人家压根儿就不接受那个义士的称呼。宴之敖者认为自己被称为义士,那是自己受到‘冤枉’了……这是多么让人尊敬的自知之明啊!搞笑的是,那个徐怀乐虽然也以鲁迅尊崇者自居,但他压根儿就没读懂鲁迅……鲁迅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痛恨黑暗,那也并不代表他自己真的有一颗义心……呵呵,某些人想用自己的‘光’照亮世界,那真是做梦呢!……连自己都是一身黑,还想照亮别人?!想拯救世界,也是痴人说梦呢,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吴东的宏论终于结束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整个教室都是鸦雀无声。最终吴东旁边的那个平头男生站出来带劲地鼓起掌来。吴东浅笑着扫视了傻眼的众人,才又坐了下来。
“吴东,我怎么感觉你就是心里阴暗呢?!”壮女生又说话了。“虽然不能说,我句句听懂了,但是大体上,我还是没有障碍……本来人家团支书今天想借用徐怀乐为榜样,利用这机会提升一下我们的精神境界。你现在来一番长篇大论,说那些有精神境界的人的天下情怀都是假冒的?再说了,你也只是揣测别人的精神世界,你的结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种假设嘛……你也不过是在推断人家徐怀乐的心思……我就想问你,你又不是那些人道主义者,你又不是那些被你看不起的自由派思想家,你又怎么知道人家的真实心态呢?来个彻底从‘逻辑’上来说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确切结论的,因为你永远都不是他们本人。既然你永远都不可到确切的结论,那你的这些极端假设人家‘不怀好意’的结论根本毫无意义的……”
一时又有叫好的附和声在教室里起伏。
吴东身边的那平头男生高声发问道:“喂,团支书,吴东说你所推崇的那种可贵情怀是假的,你对此到底做什么结论呀?”
“这个问题还需要人家团支书来亲自回答吗?”壮女生笑着抢答,“有些人自己没有可贵情怀,就说别人的可贵情怀是假的……”
“呵,我觉得这位同学对你的评价很好!”说话的人是何宛亦,她竟然激动地砸了一下桌子,似乎整个人都在哆嗦。她站起来,用满眼的火光喷向吴东。“虽然我这个人不喜欢尼采,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有些说法很有道理!某些拥有奴隶人格的人出于内心深处的怨恨,就以想象中的报复来补偿自己……不能在心里有积极反应,就起而否定外界,否定他人!这种否定就是奴隶道德的创造性!一种从反方向寻求确定价值的行动,完全就是出于一种病态的怨恨!哼,我看你这人就是因为看到别人内心的积极状态之后感到无所适从,找不到自我了,就以怀疑和解构他人的心灵的积极状态为乐……这也不过是你建构你自我的方式而已……我看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学说真是没错,有些人因为自卑而寻求优越感……有些人不能有正面的凯旋式的自我肯定,不能正面找到自己精神的价值,就去否定别人的精神价值追求……”
“呵,小姐,你这番话说得真有些分量!一句话:什么都出于心理需求……其实我早有这种看法了!”吴东淡笑着回望她一眼:“可惜,你这些结论对于那些自称为自由派的蠢货更合适!……我这人嘛,我有自己的自我肯定,我吃喝玩乐快乐了,我发现自己好好活着,还可以享受这些乐趣,这就是我的自我肯定,我也很知足了……我的肯定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肯定来确认,所以,我玩不成那种有意将自己和芸芸众生划清界限的恶心把戏!我也真的就是一大俗人!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就不会对别人撒谎说,我因为你们的痛苦而痛苦……我就是纳闷啊,有些人跟我一样本质上也是一个大俗人,干吗非要不遗余力向世界宣布,他自己因为别人的痛苦,甚至整个世界的痛苦而伤心痛苦?我看,真正可以让他伤心痛苦的不是别人受苦,而是别人再也不受苦了……看你那么激动,你不会就是被我说中的那种人吧?”
吴东对何宛亦笑笑,又说:“你如果跟我们班里某些蠢货一样,真把对外在世界的苦难而有的心灵痛苦当成你自己精神世界的安息之所,只怕将来你也会灰头土脸……我真的很同情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早点回头,等待你们的就是苦楚,不,几乎就是苦刑……所以,还是趁早回头,做一个正常人吧,不要成天想着怎么把自己和别人在精神上怎么‘分别为圣’啦,这样做,也真的是太虚骄啦!明明没有骄傲的资本,还要装模作样的认为自己值得骄傲,就太愚蠢了!说起骄傲呢,我就想说,其实骄傲和自卑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我也不认为自卑的人讨厌,我反倒觉得他们值得同情,但是一旦他用‘骄傲’的面具来掩盖自己的自卑,我就觉得恶心了……唉,难道你真的也是什么有精神理想的‘思想者’吗?或者,恰巧你属于‘自由派’或者至少同情自由派?如果是,那我就太同情你了……”
“我是不是什么思想者,又是不是什么什么派,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何宛亦提高声调,声音却有些发颤。最终,她无力地坐下来,有些表情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很快,教室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吴东坐下来之后却是表情轻松。平头男生对吴东竖起了大拇指,却没有引来吴东的什么理会。团支书郑清的表情初看起来也有点窘迫,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数第二排的汪昭宇脸色铁青,他身边的余乔却反倒显得平静,只是也有点茫然恍惚的样子。最终,郑清是一言不发,有些丧气地走下讲台。他默认大家已经可以解散了。众人却轻松地说说笑笑,三三两两地很快散去了。吴东也和众人一块儿离开了。
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余乔,汪昭宇和何宛亦三个人。何宛亦仍然显得很激动,她几乎就是埋着头趴在桌子上发抖,偶尔还发着几声模糊的抽泣。汪昭宇首先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碰她的肩,只是手只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最终,他用眼神示意余乔过来安慰她,然后自己先从后门边出去了。
余乔这才从窗户边的位置上站起来。起初,他甚至还有点站不稳的样子。她的样子让他难过,甚至忧心。她的不知所措,她的苦痛,他都能理解,事实上,他也因为吴东的发言而感到一种吃了黄连的感觉。他强咽下内心的苦水走向她。
“你是怎么了?”在她身边停留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那是一个价值虚无主义者……我从大一开始,就开始遭受他的嘲弄……他这个人的确太有个性,有时候说话就是会很夸张……我们又何必那么认真?你这样激动,真的很让人担心……”
“滚开!”何宛亦突然抬起头来,声势骇人地斥他,带着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