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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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他却是欣然应笑道:“哦!那好,既是同路,那便可与我同行了!”
同行!我错愕地猛一抬头,咽了口干沫,虽是唐突别扭,可却也挑不出什么礼数上的不妥,况且他毕竟是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口一开,容不得我拒绝。不就是同行,眼前虽是个放浪形骸的好色之徒,可这毕竟是大内皇宫,后面还跟着一群的太监,况还有雨苓在我一侧,量他也不至于做出过分之举。于是乎,只得硬着头皮与眼前这个令人生厌之人紧步同行。
太子情致颇高,一路上大赞着雪地的夜景。我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其后。“对了,送你的那些礼物难道你都不中意,竟没有一件看得上眼的?”见我久未答语,太子扭过头,挑眉问道。
自打年三十以后,他时不时地会派人往同顺斋里送珠宝首饰和书画玉器。其实那些宫女太监们背地里大都隐隐绰绰地议论着太子的骄奢淫逸,只是谁人也无胆量把这事捅到乾清宫罢了。太子打得是什么算盘,我也自然知晓,所以那些礼物最终便是如数地退还了。
我淡淡地侧过目光,难掩厌恶之色,冷然地答道:“靖晖谢太子美意,只是靖晖不过俗人一个,向来淡薄于那些金钗珠环,更不懂欣赏那些雅物,太子的心意靖晖心领了,您还是将此送于识物之人,才是物尽其用。”
我的语气决绝地凛然,身后的太监们各各偷偷地面面相觑。我眼角偷瞥着一侧的雨苓正用绢帕轻拭着嘴角显是强忍住了笑意。
太子从我这里吃了个不小的硬钉,扫了颜面,面色不由蓦地铁青,碍于一大群下人在后面跟着,持着身份不便发作,只得一甩袖子,怏怏然加快了脚步。
我嘴角绽着一丝甜笑,心中亦是一片的窃喜。如此坚决的表明了立场便是让他知道并非人人贪慕他太子的身份,指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一不想夺权,二不会争势,他倘若有意来刁难我一个小女子,也得不上什么好处,更何况这太子还只是个秋后的蚂蚱欢腾不了几日,早晚是逃不过被废被幽的命运。
好在从衍福门到宁寿宫花园,不过是一小段的路程,走了不一会儿便瞧见眼前一片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而我微绽的笑容却在那一刻僵硬于脸颊之上,悔恨着自己今日实在不该素面朝天,倘若略施胭脂或许还能掩盖住此时苍白无血的脸色。
……
或许哪个多事之人早已通报了太子驾到,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几乎所有年长的皇子皆聚在花园口等迎着太子。只是此刻他们的焦点自不再在太子身上,一道道利光,或冷,或热,或究,或疑,仿佛将我直视得无所遁行。
只是在三阿哥的领头之下,大家方才悟然,众和着给太子打千行礼。“都快请起吧!”太子笑着伸手虚扶,俨然一副谦恭平易的贤储风范,“都是自家兄弟,今日原是良辰佳节,不必拘于这繁文儒节了。”
尽管心脏一阵痉挛地抽动,可众人刚一立顿,我便赶紧上前两步,福下身子,强持镇定地请安如仪。
“难怪太子爷姗姗来迟,原来是携美同行啊!”人群中一记怪腔怪调地调笑,却顿时使得空气一滞。是那永不知天高地厚的十阿哥胤俄,向知他行事卤莽,却未料到竟大胆到敢来拿太子来开涮。只是他的话犹未落,却是几道寒光冲他直射而去。
“老十,胡说什么呢?”八哥冷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随即又温谦地朝太子一笑,拱手道:“十弟他显是刚才喝多了,才胡谬语,还望太子见谅。”
十阿哥八阿哥严冽斥责的冷压之下,撇了撇嘴,怏怏地大声道:“臣弟,一时酒后失言,请太子爷见谅。”
“十弟的话严重了,”太子一如常态,宽宏大量地释道:“不过为兄到来之前先去了趟乾清宫请安,固迟到了。皇阿玛……”太子的滔滔而谈却仍阻不了几道眸光如涛似浪的不断向我涌来。
我微抬着眼眸,投眼望去,十四阿哥胤祯紧蹙着剑眉,沉脸冷觑着我;一旁的胤祥那自是不用去多瞧,凝重的脸上仿佛只能见两道难以遏制的怒光,依稀地灼烧在我的脸畔。另一侧则是冰冻三尺的寒气,四阿哥虽是一脸自若的平和,但眸底蕴含的冷洌足以冻彻脉中流淌着的血液。
冷火两重天!我嘴角却不由泛起了一丝讥俏。原本的仓惶尴尬骤然消散在这道道责怒的幽光之中。
与太子同行,我本是被逼无奈,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可这会儿众人的眼里,反倒像是错皆在我,是我有意在勾引太子,造次逾矩,挑是生非。骨血中的那股子倔强劲儿,噌地冒了上来。反正是众口铄金,这宫里关于我的是非想必早就不少了,多加一条狐媚了太子的罪责,也够得上那些闲来无事的三姑六婆地好生讨论上一阵。
于是,我嘴角微扬,自然大体地冲着在场的列位嫣然一笑,眼见如此的情景,雨苓岂会猜不到我心中所想,虽是欲侧身上前,欲拉住我的衣襟角,却仍是迟晚了一步,我福了福身,道:“列位爷,若是没什么事,靖晖被先行一步,去给太后请安了。”
“恩!去吧!”太子应声答道。
“谢太子!”尽管内心厌鄙着这个声音,脸上却依旧是花靥一般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风姿娉婷地抽身离去……
……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炸响,一簇簇银光闪烁于天际之间,如银雨凌空倾泻,似红霞烂漫纷飞,或轻拂凌光碧波之上,或飞腾绽放于茫茫夜空。东风夜放花千树; 团团,株株,更吹落、星如雨。
一样的烟花;唯一不一样的是看烟花的人。
湖岸的一边,一群莺莺燕燕的女眷簇拥着太后。那些衣香鬓影的女子们宛如烟花般尽绽着自己妩媚的笑颜。尤其是千伶百俐的八福晋郭罗络氏;一张巧嘴儿抹了蜜似的甜,哄得素来参佛念经、清心寡欲的太后连连回嗔作喜。莫说是其他的皇子嫡福晋亦连太子妃石氏,人人惟有羡嫉窥觑着,脸上却极是晏笑附和。
雨苓按规矩在不远之处,待命伺候着。而我抿着嘴儿,只是默默地站在人堆的后面,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孤孑的身影。因为我并不在太后面前得宠,更确切地说,太后并不待见我。
康熙二十八年,仁宪太后移居宁寿宫之后,潜心修佛,深居简出。我自入宫以来和太后不过数面之缘,却从她那阴侧侧打量我的眸光中探出那丝微妙的厌弃。这位来自来科尔沁草原的博尔济吉特氏年轻的时候虽拥有着草原姑娘骄人的美貌却未得到世祖皇帝的点滴欢心,到头来仍逃脱不了她的姑姑——被废之后另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同样孤怨一生的命运。并非她不够美丽,不够玲珑解意。据说,仁宪太后年轻的时候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丽的夜莺,是科尔沁人心中另一个骄傲的传奇。只是这样的她败给了另一个女子,而且几乎是不战而败。那是个流淌着满汉凝血的女子,她的温婉,她的灵秀,她的才情,恰恰是这宫中众多烈烈刚直的满蒙女子所缺少。虽是红颜薄命,但世祖皇帝对她的至死不渝的爱却使后人唏嘘不已。
她的名字在这宫中是个忌讳,几乎显有人敢明而皇之地提及,或许是人们恐再忆起那个天下初定的日子,一代帝王为了这个如水般婉约的女子几乎抛下了母亲妻儿,舍弃了江山。“不爱江山爱美人”,在后世人眼中或是佳话或是美谈,可现实之间却是一种沉重的无奈。
也因如此,宫中的人总是隐隐谈及仁宪太后甚不待见带着秀气轮廓的宛如江南灵蔓的女子。无论是已不得宠的满八旗的良妃,还是圣眷正隆的汉人家出身的密嫔,皆是讨不到太后的欢心。靖晖的祖先虽然是满州八大家族之一,可她的母亲却是一个汉军旗的南方姑娘。 而我清秀的眉目中隐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碧玉玲珑,遭到太后的厌弃亦是情理之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宫闱之中,长相秀气,灵秀明慧的女子渗入骨髓的幽媚妖娆,对男人而言是蛊惑,对其他的女人而言却是个威胁……
那么我呢?我究竟是现代的赵靖晖?还是清朝的伊尔根觉罗·靖晖?我还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敢爱敢恨的女孩么?或者只是一个自命清高,目下无尘却在夹缝求生的可怜虫?
我抬头仰望夜空那璀璨的烟花,在暂放自我的那一刻真的好美,美的让人不忍眨眼;怕错过了就不再有……因为它只是转瞬即逝……
非常短暂。
一阵喧天的锣声响起,十余太监在宫院之中玩耍起两条龙灯,互相斗殴戏以助兴。院落的棵棵树上皆悬着形色各异的灯笼。此情此景,真可谓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人群开始往院落的中心涌动,太后继而又被拥着走向舞龙灯之处。绮丽俏美的八福晋郭罗络氏擦着我的肩而过,却是有意地淡瞥了我一眼,是挑衅?是炫耀?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非好斗之人,她既非犯我,我自然没闲情和她争执。若是认为除夕的时候我御前得恩,使她那日本已忿忿的心境上填了把堵,那么今天她的风光无限算是不输与我的一种示威,那便让她去自命得意吧。我只是慵懒无谓地对视了她的目光。她微一怔,明眸倏地瞪了我一眼,摔袖离去。
我抿嘴暗自好笑起来,却感到又另一道柔雅的目光盯住了我的脸庞。回眼望去,竟是四爷胤禛的嫡福晋乌拉纳喇氏。她噙着淡淡的温和笑影静静望着我,我惊愕之余不免带着几分尴尬,冲着她微微点头笑了笑,想福身做个半礼,却被乌拉纳喇氏抬手扶住,阻道:“格格,勿需多礼。”
我与四福晋交情不深,只在德妃那里照过几面,她虽貌不出众,但也是端庄闲柔,一副名门媛淑的大家风范,确有着那种母仪天下的德行。四爷的几个侧室年氏﹑耿氏﹑李氏都是汉军旗出身,对这位持家有道的当家主母甚是恭敬有加。
四福晋笑着道:“我们还以为是落在最后了,没想到格格也是不紧不慢的,这路上又多一个伴了。”言下之意是在邀着我一起过去。她的话一落,身后的几位侧福晋也是忙堆着笑应道:“恩,那敢情好啊!”
我扯嘴一笑,微微颌首,算是礼貌地同意了,心里却是道不名的腻味。今夜已是两次受邀同行,这第一次的后果早是不堪回首,而这第二次……
四福晋乌拉纳喇氏这份热情虽然看似合情合理,却使我浑身不自在。难道是因为刚才她看到了骄横跋扈的八福晋又在我这里吃了一瘪,也算替她们其他的嫡福晋出了口气,又或者是……
正想着,却见四福晋扭过了脸,冲着几步之遥那五色光芒下一个娉婷的倩影低声唤道:“雯玉,别看了!爷们一会就来了!”女子回转过身子,应了一声,微带着羞容,信步赶了上来。
我俩彼此目光一对,皆是一惊,却都迅速敛住了诧异,相视着盈盈一笑,算是行了礼。
“呀,看看这老十三家的真是一刻都离不了我们的十三爷,这才一会的工夫就惦记成这样了!”性格较为活泼的耿氏不免开口调笑道。“是啊,”年氏也笑着附和道:“怪就只能怪我们十三爷英俊倜傥,又甚是温柔体贴,这好多官家的姑娘都眼巴巴地羡慕着妹妹呢。我看妹妹的人是在这里,可心却飞到后头十三爷那里去了吧?”
“我……不是的”,瓜尔佳氏面红过耳,羞嗔了众人一眼,喃喃道:“爷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我是担心他……”
“担心什么呀?你啊,就是瞎操心?” 纳喇氏亲热地挽过瓜尔佳氏的手,责笑道:“爷们是在逛院子,赏烟花又不是去打架,怕什么。再说有四爷在他一旁照拂着你还怕有闪失么,定是不会让他喝酒的。自己个有了身孕,就该静气凝神,放宽了心,只要照看好自己,替老十三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那才是上理呢?”听闻了四福晋的话,瓜尔佳氏的脸上又是一阵臊红。
“我们快走吧,落下多了,可不好!”四福晋微笑着冲我道。我依是含笑点了点头。四福晋领着头朝前走着,后面的年氏搀扶着怀孕六月的李氏,瓜尔佳氏、耿氏和我,三人本是并肩而行,我却刻意放缓了步伐,与她们相隔一步之遥。
我不得不承认,不管我对胤祥究竟包含着何种情愫,却是真的不愿见到这位瓜尔佳氏。提到胤祥时,她脸上漾满的羞赧幸福的笑容生生刺痛着我的双眼;还有她的肚子,那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满足和骄傲,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她此生所爱的男人的血脉,即便将来这个男人并非独属于她一人,可这是她曾经拥有他的烙印,一生抹之去。
我低眸瞥了眼她的腹部,不过两个月的身孕,在宽厚的缎袍遮掩之下根本不明显。可那里却藏着一个逐渐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