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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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他挑眉一笑,复而捧起茶杯轻呷了一口,不急不迫地似嗔似侃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干吗去看这?当然是不妥!”
我抿嘴一笑,微扬了扬下巴,说道:“ ‘食色;性也’。难道惟独你们男子有赏美之权么?女子亦该有审美之心。男女皆是人,若是想去瞧,想去看,何乎遮遮掩掩;欲遮欲戒欲生邪。”说到此,我顿了顿,上前几步,伸手轻拽了拽胤祯的衣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坏坏地笑道:“难道十四爷您就没想去先瞧一瞧。那可都是八旗里的妙龄绝色,说不定这里头将来可有你的福晋呢?”
胤祯闻言,猛一抬头,敛着凌厉的目光瞪向我,冷哼一声,道:“你胡沁什么?和谁学得?现在越发地会如此巧令雌黄,驯骜不羁了?”
我一怔,仿若未觉察他话中深意,浅浅一笑,道:“生气了么?我不过是开了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么?“
胤祯垮下脸,唇角弯出一抹涩弧,叹道:“好你个伊尔根觉罗·靖晖,你总挑着软柿子捏,这事干吗不去求别人,偏偏摊我这儿。”
我倩兮一笑,“求别人本姑娘还不乐意呢?其实,我本就是好奇之心,想看看这宫里的选秀究竟是如何的?可就如你所言,总不能一个人冒冒失失跑去静怡轩和储秀宫。十四爷,您和我一样“闲心未泯”,所以我才来求您的呀?你若是应承了我,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胤祯昂起脸,不屑地自顾自独饮香茗。却见雨苓手捧食盒掀帘而入。
她见状,知我行事不利,冲我眨了眨眼,我菀尔笑着,遂从其手中接过食盒,置于案几上,揭开盒盖子,是一阵扑鼻的桂花熏香。
“桂花糕!”胤祯眸光一闪,惊呼出口。雨苓的确是巧手慧心。青花碟中一块块洁白如玉的糕,沉淀着丝丝香气,熏人欲滴。
我将碟子捧至胤祯眼皮下,笑着道;“十四爷,您不尝尝,这可是用窖存三年的天然桂花绞汁酿做的。”话犹未落,胤祯遂已抬手轻捏着一块入口,细细咀味起来。
他剑眉舒绽,半响,才开了口,“馥郁香甜,入口化渣。果真是不俗。”他冲着雨苓不置可否地问道:“真是你做的么,这御膳房做的也没你做得好吃。”说话间,亦已抬手欲再捡拿一块。
“恩!是啊!“雨苓笑了笑,微微颌首,”这绞汁是从御膳房求来的,做法如一,只是糅制成糕用水蒸气给以湿润的时辰要适当,多少一刻都会损其余味。“
“好啊!“胤祯拍案叹道,“敢情你这同顺斋还藏龙窝虎着呢,得了空,做些送我如何?我可是打小就喜欢吃桂花糕。”
灵波水眸轻轻一眨,雨苓笑着道;“十四爷若是喜欢,奴婢自当遵命,可是奴婢还得听我们家格格的,若是格格不允许,做奴婢只得遵从自家主子。”
我却早已在一旁掩嘴窃笑。胤朕顿悟,蓦地起身,扬声道:“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主仆两个就是下了个圈套,变着法儿引我往下跳。”
我唇角淡勾,莞尔道;“那爷您可愿跳否?”
胤祯不答,一掀袍摆,信步向着门口而去。
我疾趋而前唤住他:“究竟如何么?“
他脚步一顿,回头,沐人的笑容漾于脸上,“回头多做些,送到我宫里去。”
宫中的甬道冗长迤俪,两侧是无限蔓延的赭色高墙,厚重的宫门和傲慢的门槛阻挡住多少慕羡之心。
八旗选秀三年一个轮回。
女子的美貌是武器,却更是平步青云的阶石。你可见“一入宫门深似海,”却也可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廷里的女子,或媚或娇或单纯或朗直,恐怕都是无真正幸福可言。
不知何种心理作祟,我费劲心思央着胤祯带我去瞧看这届的秀女。百转千回间,惟有给自己一个苦涩的理由。或许因为她们如我,我如她们,一样身不由己,在这红墙黛瓦间等待薄如蝉翼的未来。
“
格格,您慢着点!”胤祯的贴身小厮容保从身后匆匆赶上,谦声道,“若是去早了,十四爷准还没下课呢?”
我一笑,竟忘记,此刻已换下了那锦缎的旗装和花盆底鞋。穿着着小太监的宝蓝长袍。虽不及锦缎华贵,却是释然地轻松。尤其是那薄底靴踏步行路,脚下生风,难怪我不知不觉中已将那虾身而行的容保甩下了一大截。
过了咸和右门,容保进了内殿,独留了我一人于门口等候。这一片重檐叠盖的阔大殿宇甚是陌生。我兴意阑珊地左顾右盼了小会儿,仰头眺着天空,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一泓碧空却是如洗过了一样澄清澄清;粉蓝的幕布上抹过淡淡的吹散的云,甬道上积蓄心中的阴霾顿刻消散。
突然间,耳畔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一群太监们手捧着提壶、犀拂,银盆诸色器物疾步而来。我赶紧沿着宫墙垂目而立。
只听为首的太监边走着边不住责骂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一行人与我擦身而过,刚踏进门槛那刻,最后头的小太监惊呼一声却已脸色惨白。
“这是怎么事?”为首的太监铁青着脸行至队伍的后头责问道。
“王公公,显是……奴才昨晚……受了凉,这会肚子里直折腾呢?”小太监捂着肚子艰难支声。
“你这小兔崽子,早不拉晚不拉,赶在这时候……找谁替你……”他喋喋嚷骂着,眼风一扫,恰恰落到了我处。
“你是谁,生面孔,怎么没见过?”他疑惑着上下打量我。
我赶紧打了千,低声道;“奴才小伊子,是刚入宫不久,跟着容保公公伺候十四爷的。”
他点了点头;“那正好了,你就先替了他,反正就一打会的功夫。”话音刚一落,我犹未缓过神来,那小太监便已把铜盆塞到我手中,冲我一作揖;“兄弟拜托了。”遂已一路小跑消失于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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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无措,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佯装无恙,尾随一干人等从垂花门逶逦而入。靴根一落庭廊地,耳边既是一阵阵洪亮的吆喝杀喊声,波涛汹涌般声势震天,响彻殿宇。
那喊声如一道响雷劈入前额,我悚然一惊,大悟,原来此地乃是宫中的布库房。清朝尚武崇战;清朝八旗子弟自幼习角力摔跤,满语称之为“布库”。曾听胤祥和胤祯无意提及康熙爷本是个布库高手,遂要求皇子们三五日便须一习之。男人们的竞技角力场亦是宫总女子的禁地,难怪进宫许久便是第一次知晓,布库房设于此处。
我一路冷眼瞥见,伺候着的显然清一色的太监,未见一个宫女,不禁于心中喟然长叹,恐怕这一身打扮若是不被发现即罢,否则定是一场难逃之劫数。
好在老天犹怜,那王公公见我一副仲怔模样,遂将我谴去下间侯着。
“这前头都是哪些主子在打库布啊?”我帮忙着拾掇汗巾,随口问了身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闻言,一扬脸,道:“你是新进宫的吧?连这都不知道,今个是三十,爷们每隔两三月的这时候都要角摔比试一翻,看谁拔得头筹,要是赶上有些日子,皇上还会亲自过来观战呢?”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都是谁赢的多,胜算高?”
“过去大阿哥是个高手,每战必胜,不过如今大阿哥鲜来参加了,倒是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小阿哥的身手越发的好了,不分伯仲……”小太监孜孜有味侃谈着,却被一声尖细的断喝:“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多嘴,唠嗑?”
小太监赶紧止言,垂目忙碌起来。那王公公冷瞟了眼他一眼,踱步至我跟前,道:“你,随我来!”
“去哪儿?”一时惊慌,我脱口而问。
他一怔,怒瞪着我,斥喝道:“能去哪儿,公公我看得起你,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前头缺了伺候的人,你不是伺候十四爷的么,正好,先去前头伺候着!”
习练场的厅堂内,铺着厚毡,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或穿着短衫,或光着膀子,兴致盎然地“战”地不亦乐乎。
见我止步不前,王公公从身后戳了戳我的腰际,小声催促道:“愣着干吗,还不快走!”
我匆忙垂手退至一侧。所谓“前头伺候”,不过是待到阿哥们若是累了渴了,下场休息,便须及时地递茶送上汗巾。
人堆里顾不得细细打量,我只得极力敛低面容,不知在场的究竟有哪些是阿哥,哪些是王公贵族,若是遇上相熟的,被人识破,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老十四,真是丢份,平时里倒是生猛,今儿个,没几局就败了,这会儿人都不见了,不知道开溜去哪里了?”这熟悉的嚷嚷声响起。我垂着眼眸,暗暗一叹,不必去看一听便知道是十阿哥胤誐,偏偏地,遇上谁不得,撞上了这前世的阎罗。庆幸,是隐在着著同色长袍的小太监们里,他如此粗莽之人未必识得我。
“老十三,就剩我俩了,你歇够了没,陪哥哥我来上一局,如何,看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他朗笑着,笑里带着十足的挑衅。
胤祥!我蓦地抬眼瞧过去。他只着着件琉璃白的薄紧短衣,汗渍浸衫,吸附于身,突显其结实平坦的胸肌。耳根竟不觉中一热,倒也顾不上羞赧,我只担忧着定眼望向他。他轻笑两声; 凝着十阿哥的双眼带了著倨傲及轻蔑;“十哥,急什么,赶着‘伏首称臣’呢?”
“呦!好大的口气!”胤誐冷哼了一声,扬眉道,“那就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吧?”说话间,已大步下场,展臂弯腰,压低重心,一副冀待酣战之势。其他的布库们纷纷垂手静默着退至一侧;期待一场精彩较量。
胤祥唇角微扬;却是轻松自态;一甩辫梢,不许不缓地从容下场迎战。
“来吧!” 胤誐大喝一声,脚下步伐且刚移动,便听到门外值守太监朗声道:“给四爷请安!”
胤禛长身入内,众人齐身打千行礼。
“都起吧!”
我悄然抬眸瞥去,前几日听德妃说他病了,感染了风寒,在家静养了几日。分明的五官却是越发消瘦,但波澜不惊的面颊上依旧如往昔般的冷俊。他锐利眸光一扫,我赶紧避低下头,心中虚汗,好险,险些便对上他的目光。
胤祥笑着趋前相迎:“四哥,今日好雅兴,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胤禛松握着拳,抵至唇边,轻咳了两声,少倾,答道:“有些日子没来这里了,今儿个听说你们在比试,路过了顺道进来瞧瞧!”
“四哥自是稀客,瞧是别瞧了,不如这样……”胤誐从胤祥身后插上,笑着道,“四哥也下场来露两手,我们兄弟该是有好些年头没好好较量过了吧!”
他话犹未落,胤祥已是侧目冷瞪,明知其病体初愈,分明是刻意刁难。“十哥,咱们还没比试完呢?”
“这会你倒着急上了,咱们赶日比都行。” 胤誐伸臂挡下了胤祥,犹带着笑意道,“可是四哥不同,四哥可是难得上布库房来的。我得瞅准了机会好好讨教几招,四哥不会不给弟弟面子,还是担心……”
“十弟真愿与为兄较量?”他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当然!” 胤誐答得利落,“西耳房有短衫,我在此侯着四哥换衣。”
“狗奴才,楞着干吗,去伺候四爷更衣!” 胤誐又是一阵斥声。
“小伊子,还不去?”若非对面而立的王公公直冲着我挤眉弄眼,我全然未意识到十阿哥训斥的对象既是离门稍近的我。
“哦!是!是!是!”惟恐被识穿了身份,我只得虾着身,一个劲儿点头应诺。待到四爷的衣襟儿从眼皮下一闪而过。
无奈之下,只好咬了咬下唇,碎步地跟在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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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着头,紧跟其后,望着那挺直的脊背,明知即可预料的结果,悠叹的底音微升;嘴里溢出一丝涩味。
西耳房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却是走的异常地沉重。
“四爷……”门口当值的太监近侍打千行礼后,赶紧恭谦地推开朱漆的镂空雕花门,他掀起袍子下摆,跨步而入……
那太监虾着身,侧目疑惑地望了眼仲怔在原地的我。我讪笑回应,抿了抿嘴,艰难地跨过了门槛……
屋内的陈设清雅简易,倒也一应俱全,青烟缭绕;芬香满室……俨然一个舒适的小憩佳所。
“把门关上!” 他忽地开口道,声音冰冷;透著一贯的威严和淡漠。
我一谔,细细咀嚼,这却也不失常礼,若是更衣,岂有敞门之习,不得不转身轻掩上门扉。
胤禛依旧背对着我,我四下打量,却不知下步究竟如何。眼风一扫,无意间,瞥到西墙的案几上整齐地叠摆着一套玄色的短衫。我迈步上前,垂着首蹑手蹑脚地手捧至胤禛跟前。倘若开口,惟恐他认出,因此只得躬腰静默而立,将短衫高捧过头顶,眼睛死盯着那黑色的厚底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