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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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眼睛死盯着那黑色的厚底靴,示意其更衣。
却是半响,毫无动静。
“怎么?你要我自己动手?” 低沉中带着戏谑的语调从天灵盖直贯而下。
不觉微抬了抬头,他的脊背依旧挺着笔直,却是展开双臂;等候着我伺候。我深吐出一口长气;如溺水般手脚僵直沉重,只觉得呼吸亦是窒塞。心存着一丝最后的侥幸,只得轻轻地将短衫撂置到一旁的圆墩上,绕到其身后,怯怯地伸手去解开他劲瘦腰际上的金黄腰带丝绦。只觉那一瞬间,身前的男子坚挺的肩膀疲倦地垮了下来;浓重的倦意将他包围。
江山犹是,今夕何夕,堪重于此肩。我恍惚了,仍骨子中冰一般的坚毅,无法抗拒的霸气与拒人千里以外的冷淡,归到底,孤家寡人之时,谁能体怜他裹刻在冰冷下的深深怠倦。胤祥么?是那个他视为亲弟的手足?或者真正能读懂他的当世之人究竟在何处?
我知晓历史,却无法通晓人心。
“你在想什么?”他突兀地淡缓问道。
我错愕一颤,匆忙压低声线,轻声道:“回四爷,没!”
若是要为他解开长袍的扣子实非易事。他身材修高,我本已矮上大截,加之垂首躬身,踮着脚尖,高抬手腕,艰难地摸索着杭青绸袍子上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玉葱指节几乎快要痉挛,动作拙劣之极,他却仿若未察。
愈是如此,心上却愈是焦躁惶恐,蓦地,我眼前一暗,僵硬的身子一晃,高抬的手腕被一把抓住;身体随着此力往后一震;我遽然一惊,猛然抬头,对上他亮如点漆的幽眸。
“第一次如此伺候一个男人?”他薄唇上挑,似笑非笑间是一种淡若坦然之势。
可眼中的犀利却揭到我骨子里,我心头凛然,薄汗沁身,没想到他既然是如此下作之人,下意识,便奋力挣扎,叱喝道,“你放开我!”
却是无奈抵不过男子的力势,抬伸起另一手,朝着他的脸甩过去,半途遇挟,亦是被他牢牢扣住手腕,反剪于背后。他顺势一揽,我向前一倾,上身紧贴上那削瘦结实的胸膛。
他声如闷雷;冷然一喝:“若是再叫,便会引来所有的人!”
我身子一僵,后仰着头,不甘地瞪着他,却是那时,他握上我的手指; 微松的十指瞬间化为紧紧相扣。我痉挛浸汗的掌心与其温暖干燥的掌心,紧紧相抵。
“你……” 我偏眸怒视向他;双唇紧抿,落在下风,却誓不低头下,相扣的指尖已然掐破他的虎口;指甲深陷其肉中。
他半笑着回望着我,眸光中是一股静静的控制力,刚毅的线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峻,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自己,一个被冻结了的自己,那是比夜还要深邃的冷,如烈火熊熊的灼热,让我在强大的笼罩下屏住呼吸。
较之我堪堪地狼狈,他却优雅自得泰然。
我惊后余悸,警声问道:“瓜田李下,四爷意欲作何?”
他不屑一笑,眸色骤暗,沉沉勾着我,开口道,“该我问你,意欲作何?这是何处,难道你不知么?为何要装成小太监混到这里来?你可知,今日若非是我,恐怕你早已处境堪忧了。”
我闻言,恨恨冷笑起来:“处境堪忧?依四爷之意,难道会比我如今更不堪的待遇?四爷如此待我,莫非我还要多谢您不成。”
冰冷的薄唇间抿出邪狞的浅笑,他突然松下了力道,我趁机抽出而出,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望着我,将我所有的愕然唳气看尽,眸底的黠光一闪而逝却是如常的素色无波:“你走吧!”
我暗恨,咬着牙,问道:“四爷何意?”
他犹自未闻,“还不走。是否真愿意继续伺候我更衣?”说话间遂意抬手去解长袍剩余的衣扣。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的我不置一辞,持着镇定缓步擦着其身而过。
“等等!”
我脚步一顿,冷哼了一声,“四爷还有什么吩咐?”
“从西边的庭廊的那个花垂门走!别再让人撞上了!”
***************
羞恼、愤怒交集,五脏六腑之内是难消的郁气,我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只盼着早一刻逃离这令我难堪的是非之地。
前方该是他所指的花垂门,过了此门仿若便可见到咸和右门。白云孤飞;曙光渐现; 我不由立停,释然微舒了口气,凝神于那前方的出路,全然未有在意后面步步逼近的身影。恍惚间才察觉身后一阵细微的衣衫窸窣之声,我警觉地回过首,却是刹时,一黑影蓦然欺近,心中一声惊呼,脱口不及,腰间已被大力揽住,顺势带入其怀中。那黑影强硬地把我拉至一旁的角落。
粉拳死命地捶打那胸口,我哑声叠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放手我!”
他钳住我胡乱挥动的手,低声喝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停止了挣扎,惊魂不定地睁开眼,定眼望去,分明的五官渐渐清晰,紧锁的双眉,清澈的眸子,不羁的唇角,是那个锋芒俊朗的胤祥。
显然留意到我失态的惶恐,他微蹙着眉,担忧地望向我,柔声问道:“怎么啦?吓着你了么?”
望着那清亮而温暖的眸子,心头自有难言的委屈,颤颤伸出手,在他诧异的那刻,勾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泪凝于睫,哽咽低唤着:“胤祥……”
感觉那胸膛微微一颤,胤祥垂下头,附在我耳边无限温柔地道:“怎么啦?傻丫头,告诉我,谁欺负你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内心却是挣扎,须臾,嗔娇地道:“没!是你,你吓到我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小鸟伊人,这可是在瓜田李下的,就不怕让人看去?”胤祥安抚着我的后背,却是浅笑调侃着。
我一谔,猛地一仰头,瞬间离开了他的怀抱,胤祥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重新带入其怀中,紧扣着我的腰,丝毫不让我退却。
“傻丫头,和你说笑呢,若是你真能如此永远搂着我,我便足矣。若不是为了你,即便让紫禁城所有的人瞧见,我爱新觉罗·胤祥又何会皱一下眉。他们,只会嫉妒我,羡慕我,能够抱得美人归。”
螓首深埋其怀中,我展颜“扑哧”一笑,却是顿悟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小太监是我?”
他浅笑一声,朗朗答道:“你忘记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你那身行著着身男装,我岂有认不出之理。”
他话锋一转,突兀地压低了声线;“刚才我耽搁了片刻,着急地去四哥那里寻你,却未曾寻到,四哥他……”
胤祥话犹未落,我猛然抬头,哑然望向他,清澈的眼神此刻深沉地一望无底,“他却是在自行更衣,还说谴了那个小太监去下间伺候了。所以我才一路寻了过来。”他的语气极是风淡云清,灌入我耳时分明感到深隐着唳气。
仿若无事,我微微颌首,低应道:“恩!我聪惠伶俐,自是有办法借了空,抽身逃出来了!”
胤祥肃然截断我的话,斥责道:“你还说,真是一阵子不惹上点麻烦,你就心有不甘,整天让人为你提心吊胆。你倒是说说,为何穿成这样,混到布库房来。这是你一个姑娘家随便来的地方么?”
“我……”我有些委屈,撇了撇嘴,一五一十地将如何哄骗胤祯带我去待选的秀女,如何误打误撞地被扯到布库房伺候全盘脱出。
胤祥听罢,别过脸却是余怒未消。我吸了吸鼻息,佯装楚楚可怜地喃喃道:“我答应你,定是下不为例,无论如何不再如此莽撞了好么?”
他忽而一笑,扬声问道:“当真?”
“恩!”我信誓旦旦,“当真!”
他故作幽然一叹,摆了摆手,“且先听着,你的话不足已信,否则你就不是那个棱角的刺猬了。”
“你……”我甚是气恼,却是一惊,疑惑地问道:“对了,十阿哥,不是和四阿哥比试库布,你不在一旁观战?”
他的唇角微绽一抹狡黠的弧,剑眉一挑,“比不了了!他十爷的爱驹在右掖门撒了泼似的发疯,这会他该是直赶着去那里了吧?”
“你搞的鬼?”我莞尔一笑,挑眉问道。
他雅彦地笑而不语。
“哦,想起一件事,”他忽地蹙了蹙眉,说道:”我去了趟京师步军营,却是未找到你的大黑个。“
“怎么会?”我讶然喊道,“内务府的秦大人明明说见他身手好,所以派到镶蓝旗的步军营去了,怎么可能寻不着呢?”
“不莫着急!”胤祥将我额际的散发拢到耳后,整了整我顶上的帽沿,柔声安慰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是姑娘家,还怕被人拐了不成,更何况以他那个身手,我看旁人是欺负不了他的。得了空,我去固北口再瞧瞧去,保不准是被调派到那里去了。”
“恩!”我颌了首,道:“我该走了,不然十四爷非找疯了不可。”
他握捏着我的手,未肯松怠,垂首黠笑着。“就这么走了?”
我抿了抿唇,嗔瞥了他一眼,踮起脚尖,仰起头,樱唇轻轻地点印在他的侧颊之上。
春风拂面,风过犹香。
在其仲怔诧异的那刻,我已甩开了那大手,大步流星而去。
只听得身后一声幸福的朗笑,如清泉,丝丝扣扣渗进心扉……
悦烟蘅凝
旖影如黛碧波荡漾; 飞鸟展翅万里空清。
环湖垂柳; 摇绿曳,风过和熙,呢喃细语; 艳阳微醺;情悄的伊人迎面。
一个倩丽的少女静伫于垂柳岸边,纤纤玉指折下新发的嫩芽,凑到了鼻前,轻轻一嗅,笑餍芬芳。
“真美!”我从心底惊叹一声。
胤祯侧目,瞟了我一眼,撇嘴低声道:“不过如此!此情此景不及某人。”
“什么?”我纤眉轻蹙,惑然问道。
“我是说……”他刚一启口,我便抬手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遂只得咽下未尽之言。
忽尔,那少女放下手中的枝芽,柳眉紧蹙,凝眸眺向远方,眸如澈水映碧临,眼波流转,分明是心锁柔丝百结。在扶疏的花树丛后,我和胤祯半蹲身子,掩倚著树干,四目定于其身,她却浑然未知。
“姐姐,原来你在此处!”一声娇柔的轻唤,另一位婀娜俏丽的粉衣身影盈盈落入视野。肌肤如玉,唇红齿白,亦是出落的清丽娇人,尤是那双晶莹剔透的翦水瞳眸,熠熠生辉。
怅惘仅仅一闪而逝;那女子欣然回首之际,微绽灿烂的欢颜;“妹妹,你如何找到这里来了?”
后者言笑晏晏:“我就猜到姐姐得了空定是到这碧水清波之处。”
少女垂首浅浅一笑,“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到这里打发时间罢了!”
粉衫少女一怔,笑容顿敛,轻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真是羡慕姐姐如此洒脱。我恐怕难有此般超然的雅性。”
“你是为了几日之后的大选?”
粉衣少女微微颌首,仰起俏脸,凝睇着碧空长天,幽幽哀叹从绛唇飘出;“姐姐不是外人,不妨直说。我本是庶出,额娘在府中身份卑微。阿玛和额娘送我进宫,便是指望着我能雀屏中选,光耀门楣。若是最后空梦一场,我又有何颜面再去见阿玛和额娘,恐怕额娘的处境亦会更加堪忧。”
少女愕然,我亦愕然。
她勉力地宽慰其道:“凝烟妹妹,你过虑了,你出落得如此标致,性情淳厚,将来必定是人中骄凤!“
粉衣少女涩涩地摇了摇头,“八旗选秀,容貌本不在首,讲得是出身显贵,我阿玛虽与姐姐的阿玛同朝为官,却是参差有序,天壤之别。荣宠?又是谈何容易?”
少女言罢,恍惚一笑,唇角边噙着一抹难言的酸楚,“姐姐,我羡慕你,羡慕你既可以如此的坦然恬淡。”
“坦然恬淡……!” 女子的黛眉轻皱;长长的睫毛;藏住了幽深如水的眸;良久;浮起一丝清浅笑意,“ 命如韭上露;明朝更复落。
轻声喃语,却如电击一般悸动心扉;浑然间,心潮汹涌,久久难平。
“靖晖……你怎么啦……”或许是察觉我异常的情绪,只听耳畔是胤祯轻柔的低唤。
我蓦然侧首,对上近在颊边的黑如耀石的双目,却是一骇;我和胤祯两人相倚而避,浑然未觉彼此的脸几乎是如此暧昧地贴近,下意识,一把推开贴近的他:“干吗吓我?”
胤祯措手不及,险些一个踉跄,瞪了我一眼,开口怒斥道:“倒是我问你干吗一惊一乍的……”
他话犹未落,却听到湖边一声娇喝:“是谁?谁在那里?”显然是我俩不慎之下曝露了行踪。
胤祯刚欲起身,却一把被我拉拽住衣襟儿。“又干吗?”他不满地低声责问道。
我嗔了他一眼;“你这身份现在出去,即便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难道就不怕吓着人家姑娘家,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说话间,遂已起身,捋了捋衣袍,扬眉一笑,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