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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一厘米温差gl-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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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大以后的泉源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如此针对自己,渐渐地,也对那个孩子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释怀。甚至有时候想起来,她会觉得自己确实对那个孩子有所亏欠。觉得被夺走母爱的孩子是没有错的。但有些事情造成的影响无法改变。那一天之后,原本多少会对治疗师敞开心扉的年幼的泉源完全封闭了自己。无论对方怎么引导,即使自己也想要倾诉,都没有办法再开口。

    那种感觉非常可怕。

    那之后整整七个月的时间,泉源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是失语症。那段记忆对于泉源来说痛苦又麻木。她无助恐惧,但哪怕努力地全身都颤抖起来,还是连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这个事件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如今。泉源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面对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开口倾诉。

    算起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泉源九岁。

    九岁的泉源亲眼目睹了母亲的自杀现场。

    那个灵魂伤痕累累的女性躺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瘦骨嶙峋的满是自己抓挠出的创伤的身体浸泡在溶满鲜血的水中。水的颜色无比艳丽,使得她憔悴疯狂的面孔有了一种别样残酷的魅力。

    不可否认,泉源的母亲是美丽的。

    而在这种走向死亡的时刻,那种美丽像是地狱之花一样灼灼绽放。

    推门进入浴室的时候泉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反而也许是在过渡的惊吓中有些错乱,她因为看见了母亲脸上久违的笑容而高兴起来。

    她叫到:“妈。”

    她记得那是非常轻松愉快的声音,那个声音时常回荡在她自己的梦中,令她害怕又恶心。但其实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究竟怀抱有哪种情绪。

    但母亲的反应她还记得。

    自杀的女人并没有预料到女儿的归来。母性的本能让她在疯狂中获得一丝清明,又也许是女儿的笑容令她觉得违和与担忧,她柔声说:“源源,别看,别害怕,你先出去。”

    “妈?”泉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血腥味直到这一刻才席卷而来。虽然她其实并不能真正理解死亡或者自杀的含义,但那种味道令泉源本能地感到惧怕。“你在干什么?”

    母亲在浴池中虚弱地挣扎着。

    成年以后泉源忍不住查过相关的资料,一个人失去百分之三十的血液就会休克,而要到失去百分之五十才有可能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仅仅割腕通常是无法致死的,因为血小板会使得血液凝固,令流血症状消失。所以自杀者会将伤口泡进水里,同时在动脉切割多道伤口令凝血速度减缓。但显然泉源母亲并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自杀者,甚至她的自杀方式多少有些浪漫。浴室里除了血液的味道之外还混杂着玫瑰香精的馥郁芬芳,手腕上的伤口也极富美感。这使得泉源无法确切地判断母亲在当年到底是否怀抱着必死的心态。

    然而她永远无法进一步窥探母亲当时的想法。

    她只记得,母亲在当时甚至从水中站立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晃,但也完全不到生命垂危的程度。

    而直到母亲站立来,她看见了母亲流血的伤口,才真正恐慌害怕起来。

    她记得母亲甚至尚有余力宽慰她。

    用毛巾匆忙包裹住伤口的女人,披上浴衣,有些惊慌地捂住女儿的眼睛。独属于一个母亲的柔情令她一瞬间从意图死亡的绝望中脱离。

    “源源,听话,到外面去,妈妈没事。”

    “我……我……”

    “妈妈没事,妈妈不知道你要回来。你很久没有回来了。”

    “爸爸说……说你……爸爸叫我不要回来,说你很忙。”

    “他不让你回来?”

    年幼的泉源并不能分辨出母亲一瞬间改变的态度,恐慌与无措令她无暇分心,母亲遮住她眼睛的手也阻止了她看见女人再次疯狂起来的神情的可能。

    “没有,爸爸说你很忙……他没有不让我回来,他说你很忙,说过段时间再带我回来……”

    “他不让你回来?!他说我不配做你妈妈?!”

    母亲的尖叫令泉源反应过来,但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母亲。

    “没有,爸爸说……”

    “不准叫他爸爸!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你听到没有?”

    “妈……妈妈?”

    “别离开妈妈,你爱妈妈,你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知道吗?知道吗?!”

    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叫。母亲的疯狂与反常到底令泉源害怕了,她在母亲的怀里挣扎起来。

    “妈妈,去医院好吗?我们去看医生。”

    “我没有病!他说我疯了不能照顾你是吗!我没有病!我没有疯!泉源,你姓泉!你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我没有病!你才不配做她的父亲!”

    女人的话语已经完全混乱了,她甚至开始跟虚幻的人影争吵起来。泉源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无法像大人一样冷静下来先考虑如何安抚自己显然陷入疯狂的母亲,她的力气也太小,根本无法阻止。她感到害怕。她觉得无措。她哭泣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我爱你,我只有你,我不要爸爸了,我回来跟你住在一起,妈,妈……我回来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这样……”

    “滚开!”女人尖叫着。

    她已经无法分辨泉源说了什么,也无法分辨怀中的人是谁。

    “爸爸”这两个字显然成为了导火索。

    泉源瘦小的身体被她推了出去,后脑撞在柜子上,这重击使得泉源一瞬间就陷入了昏迷。但非常幸运,创伤并不是致命的。她在几分钟之后醒来了。具体的时间泉源无法度量,但房间里混乱一片,美丽的瓷器碎成渣滓,较轻的家具凌乱翻倒,心爱的画作被扔在地上践踏。这个被精心布置的曾经令泉源感觉无比幸福与舒适的家一片狼藉。女人似乎跟看不见的人进行了一场搏斗,搏斗消耗了她的体力,也重新撕裂了她腕上的伤口,或许是疼痛、或许是消耗的精力、或许是不断作响的门铃与敲门声——无论是什么,女人暂时清醒了。她发现自己的女儿瘫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把她抱起来。

    泉源正是在母亲的怀中,被母亲轻柔的抚摸唤醒。

    头晕目眩。

    后脑有种尖锐又沉闷的疼痛。

    “源源,妈妈对不起你,源源,源源?你醒过来。”

    泉源虚弱地攀附住母亲的手臂:“头疼……妈妈,我头疼……”

    女人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后脑,然后看见满手鲜血。

    她发出一声尖叫,终于想起来自己对珍爱的女儿做了什么。

    疯狂再次降临。

    她松开泉源。

    “离开我!”

    她吼叫着退开。

    “妈妈?我好疼,你不要不理我,妈,妈,你要去哪里?”

    年幼的泉源已经预感到了将要发生的悲剧,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母亲,虚弱地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失败。

    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

    “对不起源源,我不配做你母亲,他说的对,我不配做你母亲,我不配做你母亲,我不配做你母亲……”

    泉源艰难地向母亲的方向爬行过去。

    “但是你也不配做她父亲!”她忽然尖叫起来。

    浴室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泉源好不容易站立住,又再一次跌倒。

    女人用水果刀捅穿了浴室中自己的镜像,然后大笑起来:“我不配,你也不配,我们一起去死!”

    “妈——!妈——!你要干嘛——!妈——!”

    “你不配,我也不配,我们一起去死。”

    女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平静得诡异。

    她用同一把水果刀捅进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浅色的墙纸上,喷溅在马赛克拼贴的蓝色系地板上,喷溅在匍匐于地上、张开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女儿的脸上。

    女人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泉源对那一天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的尖叫声。

    邻居破门而入,据说看见这样惨烈的景象后甚至吓得不敢走近浴室。直到警察到来泉源才被抱出浴室,那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十分幸运,她被抢救了回来。

    时至今日,头脑后的疮疤如果不伸手去摸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但有些伤口是无法愈合的。

    那一天的记忆化作噩梦,时时造访,提醒着她一个事实。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母亲在当时确实想要自杀,但她无法忘记,母亲曾经从那血腥的水中出来,捂住她的眼睛,对她轻柔地说过,不要害怕。

    是她害死自己的母亲。

    是她说了不该出口的禁语。

    圣经定义人类有无法依靠自身洗脱的原罪,仅有神能够救赎与赦免。

    而泉源的身上背负着连神也无能为力的罪孽。

    那一天,就是泉源的原罪日。
第二十九章
    泉源挂掉电话,听到卧室那边有水声,知道是刘云醒了。

    浴室里毛巾没有换新,虽然都是洗过的,但不知道刘云会不会介意。泉源从柜子里拆了一条,想敲门递进去又觉得不太妥,最后放在外面:“床上有新毛巾,我去外面了。”

    刘云的声音家在水汽中显得沉闷。

    “嗯嗯。”她没什么精神地应着,然后还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没有。”

    刘云没睡醒。

    睡梦中猛然想起来下午还有班,一下子惊坐起来。现在脑仁疼得厉害,脾气也大得很,一句话都不想说。

    泉源听出刘云满满的敷衍味道倒没有恼火,反而有点想笑。

    她应该是还没睡醒。

    掏出手机联网百个度,然后去厨房切了一块姜扔进电水壶里。按照网上的食谱又切了一段葱,一瓣蒜,最后想了想干脆再倒一包海带汤的速煮包进去,打开电壶开始煮。

    浓郁的汤汁味很快就在厨房里弥漫开,泉源闻了闻,觉得姜味似乎不够重,于是又片了一块丢进去继续煮。

    刘云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闻到整个屋子都是生姜味,她包好头摸去厨房,发现泉源正吹着一小杯汤水绝对算不上高兴地小口小口喝。

    “什么东西?”

    “秘制生姜水。一人一杯。”

    刘云一点也不想碰这么重口的东西,浓重的姜味冲到鼻子里让她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泉源瞪着刘云,刘云捏着鼻子眼泪汪汪看泉源。

    泉源说:“喝,给你煮的,我只是陪客。”

    “不想喝。”

    “必须喝。”

    刘云起床气要爆发了,但忽然又瞥到料理台上的纸条。上面一行是自己写的不喝是小狗,下面还有一行整齐潇洒的字:我不是小狗了。

    泉源看见她的视线,把纸条拿起来揉掉扔进垃圾桶。

    刘云哈哈大笑,捧起杯子把生姜汁一口喝掉,然后被烫得嗷嗷叫。

    泉源对她无语了:“中午想吃什么?”

    “不太饿,你随便做。”

    泉源把一大叠外卖广告单扔到刘云手里:“我不做饭,你随便挑。”

    刘云拉开泉源的冰箱,对里面满满的蔬菜生鲜做鬼脸。

    泉源过去把冰箱关上:“梦中情人吃这些,你吃外卖。”

    刘云嘟着嘴巴翻外卖单。其实也就是几张小卡片,大多数看起来崭新,有一张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涂鸦,圈圈套圈圈的数字填在上面,特别深奥——也不知道是特别受到钟爱还是特别遭嫌弃,反正卡片上的菜名几乎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

    这张卡片也被泉源拿回去丢进垃圾桶:“在地铁上玩了几局猜数字。”

    总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在面前打开了。刘云觉得坐在地铁上玩猜数字的泉源特别可爱!

    “叫披萨吃吧,香菇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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