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有张床-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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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帮子。
这个圈儿,乡下人都用他给小孩驱邪保平安,护佑孩子无病无灾,只可惜,夭折的还是照样夭折,短命的还是照样短命,丝毫不会因为凡人的祈求而有所改变。
如今见了这个东西,到令我想起了八月送给我的玻璃镯子。那一夜,我翻箱倒柜,花了许多时间,才在一个箱角底下找到了那只镯子。捧着镯子,坐在镜前,我一时百感交集,历历往事,涌上心头,不觉落下泪来。
这个呆子,不高兴的时候,也同样不在乎钱。谁惹了他生气,他不拿人发火,不拿物出气,最喜欢把钱撒得满地都是,然后叫人一一捡回来,放在桌上,谁吹翻一个,便赏谁一个;吹不翻的,得让他弹绷头。所以呢,跟着他的人,常常是几个欢喜几个忧,聪明的不一定讨喜欢,老实的不一定倒霉蛋,各人得靠个人的运气了。
这样的呆子,倒让人觉得可怜可笑之外,多少有几分可亲与可爱。
船到湖心,这个呆子,已把这支曲儿翻来覆去唱了五六遍,终于满足了,提着两挂儿粽子,来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对我说:“姐姐,我们喂水鬼吧。”
这个无知的呆子,也许只知道水下有鬼魂,却不知道水下有神灵。古往今来,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水下除了龙王爷之外,就当是屈老夫子了。如果真的泉下有知,这个呆子说的话,老夫子的地下英灵恐怕不得安息了。
一只只粽子被这个呆子丢下河,徐徐沉如水底,那水面微小的油泡,渐渐的象烟花一样盛开、凋零、消失;撒了粽子,手留余香,那一只只粽子,宝塔儿似的,竹叶青,糯米白,枣子红,有色有香,有味有形,别说吃,看也把人看饱了。
船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呆子,竟然叫下人下水去抓鱼。那些下人,又哪敢不从,一个个脱光了衣服,哭丧着脸,跳下湖去。
五月的天气,水温虽然渐高,但也透着寒凉。那一个个下人,在水中扎着猛子,哪里抓得住鱼虾,倒是螺蚌摸上来了不少。这些纨绔子弟身后的跟屁虫,哪象我们儿时的那些伙伴,个个都是水中的好手,赤手能抓大青鱼。
这个呆子,在船上忙前忙后,把下人丢上来的螺蚌堆在一起,乐得个张牙舞爪,好象中了跑马大彩一样。
看着那些下人可怜,我有些于心不忍,对那个呆子笑骂道:“鱼是网捕的,不是手抓的。你省省心,让他们上来吧。”
这个呆子,哪里是真的要鱼要虾,不过是身在此处,什么好玩便玩什么罢了。那些下人上了船,穿好衣服,向我道了谢,有的还在牙齿打颤,双腿打闪。
这个呆子,并不罢休,用船上的荷叶包了螺蚌,要用火去做烧烤。我不高兴了,板下了脸,冷冷的对他说:“大少爷,你真想一把火烧了船,大家去喂鱼呀?”
这个呆子见我生了气,便罢了手,命人摆上酒菜,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别恼,我罚酒给你赔不是。”
我又哪敢真恼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们这样的人,是堂子的衣食父母,谁又敢真正得罪他们,自断了财路。
这个呆子喝了三杯酒,见我笑了,放下杯子,拉我坐下,对我说:“好姐姐,你也吃一杯吧。”
端着一杯酒,我斜倚栏杆,低饮浅酌,轻眺着不远处的那几只船儿。每一只船上,一定同我们这边一样,有歌有笑,表演着相同的节目。红尘中,日日酒,夜夜花,谁是英雄好汉,谁是佳人娇娃,都在争着、抢着,上演着落日余辉的故事。
天上,云轻日暖,身边,花红叶青,如此美丽的季节,酒入愁肠,真教我象出了桃源的秦人,置身其间,恍若隔世。
吃罢酒,船又前行,与另一只船儿擦艄而过。过归过,谁也没有招呼谁,根本就不愿意交腔搭言,更别说嘘寒问暖,扰了各自的雅兴,如同古人一样,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也不相往来。
到了下午,那几只船儿,相继靠了岸,散去了。我们这只船儿,还泊在湖心。落日余辉,拉长了船的影子。天边,那些云彩,有的暗红,有的淡黄,有的深蓝……杂乱无章的交错着,飘逸着。
映月湖上,清风吹拂,荷叶摇动,显得分外空阔。那个呆子,喝多了酒,已昏昏睡去了。几个下人,聚在船尾,说着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立在船头,整个映月湖,成了我一个人的天地。
夕阳西下,渐渐沉入远树的背后。天地之间,一下子变的空旷而单调起来。一个湖,一只船,一个人,又让我觉得多了几分遗世之感。
忽然,荷叶深处,游出一对鸳鸯,让我一下子看呆了。这对鸳鸯,行时并头,停时交颈,自由自在,好不逍遥快活。湖面上,微微水波,暖意绵绵,渺渺生香……
一时之间,真叫我百感交集,这个世间,如果真有来世,我宁愿做一个最平凡的女人,寻找一份最普通的情感,走完最简单的一生,哪怕如鸳鸯一样,未老先白头,也心满意足了。
那一对鸳鸯,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荷叶丛中。余波渐止,余兴未尽,问世间,情为何物,又有几个真能生死相许?反而不如水中的鸳鸯,天上的鸿雁,一方遭劫,一方哀鸣而死,其情之真,意之切,远远胜过那些衣冠的禽兽了。
天色将晚,我们得回去了。那个呆子,吃过酸梅汤,还没有醒过头,由几个下人架扶着上了岸,叫了两辆车,迷迷糊糊回了城。
回到堂子,正是掌灯时分。我去小本家那儿报了号。回到屋子,卸了妆,哪儿也不去,一个人静静的独自坐着,望着灯光发呆。
我不知道我还将陪那个呆子多久,以后的主儿,谁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角色儿。但我相信,这样的呆子,我再也遇不上了。
再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个呆子,仍然风雨无阻地来陪我,花钱如流水,一点儿也不在乎,茶儿喝着,曲儿唱着,打发着他那神仙般的日子。
天渐渐热了,手摇折扇,再也赶不走烦闷与苦汗。那个呆子,不间断地送来了冰块,放在玻璃缸中,给我摆在屋中间散热纳凉。
我有这样的福气,那些姐妹,看在眼里,妒在心里,好象我的今日,赛过了她们的往日,个个都摇头摆尾装冷笑。我明白,进了窑子的人,反正都是卖,哪一个都豁出去了,谁也希望自己受宠摆俏,独显风流。
特别是那个离开了堂子的小喜鹊,往日里,她可是一枝独秀,要星得星,要月得月,霸占了无数的风流。现在呢,能在堂子里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人,就只有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桃红了。
堂子里,谁也有几棵撑门子的摇钱树,落入大小本家的聚宝盆。捧在手心是只鸟,怕飞了;衔在嘴里是颗糖,怕化了。特别是那小本家,看得清,捏得准,把红婊子狗一样地拴着,决不会让那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沙一样地从她们的指缝里流走。
我不知道能不能有这样的造化,中秋月圆,重阳花黄,我都还没有换主儿,仍然守着那个呆子。
正文 手记28 亲人何处
过大年了。
堂子里,相帮子张灯结彩,奴婢子串符贴联,召来舞狮舞龙,请来梨园献艺……那一番热闹景象,差不多赶上了王公贵族的风光。
吃过早饭,厅子里,桌上已摆满了果品与糕点。大家围桌而坐,拥着大小本家,开始吃茶看戏。
戏台上,园主出来,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来了一段开场白:
开辟鸿蒙,天地雨风,三生有石,六道无钟。盛世佳人,盛世英雄,乱世冤家,乱世情种,哭成空,笑成空,哭哭笑笑梦成空。
万年红罗衣,千古风流词,说到底,都是真文武,假夫妻。天上地下,三五步可行;千军万马,六七人可驭。三千大千,尽在这天地大戏台,戏台小天地。
道完开场白,园主下去,上来了两只高跷狮。锣鼓声中,鞭炮齐鸣,雄师起舞,来了段狮子抢绣球。
台下众人,看到高兴处,便纷纷往台上抛撒彩头。一时间,台上台下,笑声不断,好一番热闹景象。
舞狮之后,好戏开场,上演的是一出《西厢记》。厅子里,便开始鸦雀无声,静静地欣赏着台上伶角儿打打闹闹、哭哭笑笑。
一出《西厢记》,上演千百回。特别是那一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更成为千古绝唱。
吃过午饭,梨园又献上了火龙舞,舞的是一段二龙戏珠,然后开始唱《桃华扇》。
桃花扇下桃花女,花落人亡两不知,那一点一滴离合之情,道出无穷无尽兴亡之感。自古红颜多薄命,都是天下同名鸟,所有婊子看到伤心处,无不唏嘘不止,黯然神伤。
到了晚上,大家吃着团圆饭—南方的聚在一处吃汤圆,北方的围在一起吃饺子,然后得了大小本家的红包,又赏了戏园伶角儿的酒席和吉利钱,便开始欣赏那柔肠百转、催人泪下的《牡丹亭》。
大家闺秀,私出游园,梦中幽会,布衣情郎,一病不起,怀春而逝。可怜书生,幽会阴灵,感天动地,起死回生,喜结连理,终成眷属。
半夜后,好戏散了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大家凑在一起,开始燃放西洋烟花儿,一直玩到深夜,方才散去。
大年初一,天刚放亮,大小本家便领了众姐妹和相帮子,祭天地、祭财神、祭白眉娘娘,然后宣布放例假。
堂子里,一年到头,就只有三天时间,婊子们不用做生意。
这三天里,谁都发了疯似的吃着、喝着、玩着、乐着。仿佛要用三天的时间当三年,醒着笑,梦着歌;三天时间,虽然不多,却是无比金贵,它是自己的,更是自由的。
吃过早饭,我请了几个相帮子,要他们帮我迎喜神。一切准备妥当,我点上了香烛,摆上了如意糕、吉祥果、同心圆和合欢汤,然后闭目下跪,等着相帮子求出历本。
历本出来,我便顺着历本所指的方向,捧着红绸,走出门去,绕着堂子走了三圈,随后沿路回来,谢了神,撤了香案,把红绸结在门上。
一切了结,我便去堂子里,找姐妹们吃喝玩乐。
厅子里,早坐满了人,一个个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偌大一个厅子,东边堆粉,西边添秀,如同花团锦簇,日月争辉;每个人的脸上,笑意绵绵,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个乐得好像要上轿的新娘。
我们先玩的是一个传花令。
七手八脚,大家将几张桌子排起来,围圆而坐。由一个人打鼓,众人穿花,鼓声停,花落谁家,谁就得罚酒;为了公平,打鼓轮流转,都用布蒙了眼睛,这样,大家既玩得放心,又玩得开心。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一两个时辰下来,我只喝了三杯酒。酒罚得最多的那些姐妹,个个喝得脸上红霞飞,你扭我的脸,我捏你的腰,乐得个东倒西歪,横七竖八。
接下来,我们又玩了一个猜谜令。
凡是在座的姐妹,轮流出谜,然后打鼓传花,轮到的人,必须以谜解谜;解不出来的照例是罚酒。
好多姐妹说的谜,我都忘记了,只记得两个姐妹说的谜;特别是那个解谜的,正是堂子里的花魁,博得了一个名儿的小桃红。
这个小桃红,模样儿自不消说,瓜子脸,丹风眼,小蛮腰,荷包臀,水蛇腿……那个心底儿,更是十个八个女人赶不上的—伸手给你一个巴掌,反手给你一根梨花糖,就可以哄得你眉开眼笑;给你一点好处儿,却是遇上鸡肋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得记着她的人情;面对你哈哈笑,背后已经给你上了胡椒面……真正是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角色儿。
那一个姐姐出的谜是:
不慕王谢堂前花,
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个小桃红,眉头一皱,略做沉思,便解了谜:
无奈夫妻,
寄人檐下,
一把剪刀,
剪山剪水剪不出一副鸳鸯画。
小桃红一解出,便博得了众人一阵喝彩与掌声,象众星捧月一样拥着她去灌那个姐姐的罚酒。
轮到我了,我出了一个令她们出乎意料的谜:
小嘴大肚,
穿着坛沿裤。
走路懒洋洋,
干活就哭。
这个谜底是只有乡下才多见的东西。那个解谜的姐姐,听说还是个京片子。她是怎么流落到这个地方的,却是没有人知道。人一生的命运,总是在肉眼凡胎的料想之外。这个姐姐,见着麦苗当韭菜,碰着芹菜当香菜,又哪里知道这个谜底,更别说以谜解谜了。这个婊子,到也爽快,举手投降,要我解给她听。
一个谜底,几种谜面,是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常玩的把戏。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笑笑,为她解了谜:
一歪一斜半间房,
两棵树儿一样长,
生在石头上。
大家都哼哼哈哈一场,知道谜底的,不知道谜底的,都一笑而过,当作儿戏。
最后,我们又玩了一个时节令。
令中规定,可诗可词,可曲可赋,只要相扣,不论长短,不讲韵律。大家聚在一处是为了寻乐子的,不是吟诗作画的,何必那么认真。
那个小桃红,冷眼旁观,一直没有开口,等到众姐妹说完了,她才出了令,是个诗词曲的珠联壁合。
踏花归来马蹄香,
月照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