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歌+番外 作者:秦樵木(晋江2013.5.26完结)-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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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承乾殿里,李彦斜斜倚在软榻之上。李彦年近而立,作为帝王,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沉稳睿智。已至暮秋,天气已然渐渐凉了下来,承乾殿里却香熏袅袅,温暖如春。李彦着便服,右手臂闲闲撑着头颅一侧,间或卷起中指缓缓摩挲着太阳穴处,面前的矮几上,放着淡蓝色的瓷碗,瓷碗内置了糯懦的杏仁粥,散发着一丝丝热气。
郭全站在一侧,低了头,其他宫人们都各自静默而立,殿内十分安静。李彦闭着眼,彷佛已然入睡。郭全看着矮几上那碗杏仁粥,斟酌了言辞方轻轻唤到,
“陛下,粥快凉了,陛下趁热喝了吧。”
李彦不语,良久,才缓缓睁开眼,望了望面前的瓷碗,面色模糊不明。
“郭全……”李彦缓缓开口叫到,
“奴才在。”郭全赶紧弯腰答到,
李彦懒洋洋看了身侧的郭全一眼,薄唇动了动,良久才问到,
“你说说,这宁相一家如何?”
郭全浑身颤了颤,他五岁净身进宫,三十多年来兢兢业业地服侍宫内诸人,加上性格圆滑讨巧,后来有幸便被调去先皇身边当差。直至先皇去世,他又接着侍奉当今陛下李彦。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君王性沉稳坚毅,一举一动饱含深意,先皇在世时韬光养晦,行事极为低调,却在先皇去世之后以雷厉风行之势夺得帝位,至今已近六载。当年的那些个皇子死的死,贬的贬,仍在亲王位上的就只有圣上的胞弟李烨,其中手段不得不让人胆寒,饶是他入宫多年见多了人情世故,也不敢随意揣测圣意。听闻李彦如此发问,郭全在心底掂量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答到,
“宁相一家人才辈出,宁相有谋略,宁小公子有辩才,宁夫人为郡主,宁贵妃……宠冠后宫。”
李彦闻言,松了手臂,缓缓坐直了身躯,执起矮几一侧的汤匙,开始喝粥。
“哦?你且继续说。”
郭全撩起袖子,擦了擦额上流出的冷汗,李彦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能怎么说,他该怎么说?
“陛下,奴才不才,只懂得尽心侍奉陛下,朝廷中的事儿奴才不敢多嘴!”
李彦轻笑,抬起头。俊逸的面孔因为带了笑容变得生动起来,眉目英挺,劲鼻高耸,薄唇轻扯,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全。郭全心下一惊,赶紧跪下磕头,
“陛下,奴才嘴拙,望陛下恕罪。”
李彦闻言笑得更是厉害,承乾殿里霎时回荡着他低低的笑声。良久,李彦站起身,踱步至一侧的书架旁,指尖轻扣,从书册里取了一本开始敛眉读了起来,承乾殿里一时恢复了静默。
许久之后,郭全才听得李彦开口,
“下去吧。告诉贵妃,朕甚是喜欢她煮的杏仁粥。”
郭全赶紧磕头谢恩。他揉了揉快要麻痹的膝头,颤巍巍地走了出去。刚刚抬起头不经意的一瞥,李彦手中执的书册正是《韩信传》。
漱玉宫里,郭全一字一句地转达了李彦的话。宁歆本在小憩,听了郭全的话点点头,便对随侍在侧的月瑾使了个眼色。月瑾轻轻颔首,从袖里拿了一个荷包递给郭全,
“多谢郭公公特意来了一趟,这是贵妃的一点心意。”
郭全掂了掂手心里的荷包,沉甸甸的一团,想必是一袋金裸子。宁贵妃出生显贵,又正得盛宠,身家深厚程度自不必说。宁贵妃平时在宫里处事低调圆滑,对待宫人经常是小打小赏,对其她妃嫔亲厚大度,对待舒皇后是敬重有加,从不恃宠而骄。郭全作为李彦身边的近侍,像今日这样的厚赏更是屡不胜数,以往郭全都是乐得接受,谢了恩就施施然回去像李彦复命去了。只是今日,郭全拿了荷包却急忙给宁歆磕头,嘴里不停说到,
“娘娘折煞奴才了,这本是奴才当做的,受不得娘娘如此厚赏。”
郭全将荷包往月瑾手里一放,便匆匆谢恩而去。
月瑾看着手里的荷包,转过身瞧了瞧宁歆的面色。却见宁歆面色全无,似有灰败之象,呆滞的表情与那日夜里去见李烨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瑾心下一惊,连忙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宁歆肩膀,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许久,宁歆才回过神来,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宁歆看了看月瑾,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身边的这位贴身侍女。月瑾跟在她身边快六年了。六年里月瑾服侍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并未犯下什么大错,相反的,她为人谨慎,心思深沉,做事低调,帮宁歆□培养了很多心腹宫人。月瑾今年二十一岁,虽只是一名宫人,长相却颇为美丽。是的,月瑾长得很美,不同于宁歆的清雅,也不同于慕婉的绝艳,月瑾美得似一汪湖水,安静却不容忽视。
宁歆细致地看了看月瑾的眉眼。月瑾被宁歆如此打量,却仍然端庄沉稳地站在一侧,丝毫不见慌乱和窘迫。宁歆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月瑾…”
“奴婢在,”月瑾躬身答到。
“你跟在本宫身边快有六年了吧?”
“是的,娘娘。”
“六年,真的是很长的时间呢。”宁歆淡淡说到,却忽的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
“五年前,半道唤走胡太医的宫人是你吧?”
月瑾闻言,美眸忽的睁大,面色忽有惊异,却也只是转瞬即逝。月瑾缓缓走到宁歆身前,服了身子便跪了下去,
“奴婢自知此事娘娘终会知晓,但凭娘娘处置。”
宁歆淡淡笑了起来,这笑容给她苍白的脸色增加了一丝红润,反而显出一股薄薄的病态之美。
“你还当真是坦白。”
月瑾伏在地面之上,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低声的清雅之声传来。
“奴婢驽钝,却也只敢作敢当乃为人之根本。”
宁歆听闻此言,彷佛是第一次认识月瑾般,将她从头至脚细细打量,而后饶有兴致地问到,
“那你可知善亦为人之根本?你为何要那般做?”
月瑾深深伏低了身子,良久才抬起头看着宁歆,缓缓回答,
“人之善为根本,只是月瑾乃世间凡人,逃不得痴怒爱骂七情六欲,有些事端上,对别人善就是对自己恶。月瑾只愿不负自己。”
月瑾虽仍是跪在地上,说此话的时候,却挺直了半个身子。月瑾面色清冷,沉声道出每一个字,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悔亦或愧疚之意。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爱他,她不愿负了自己,宁愿负了她。
宁歆闻后长久不语。心底却为这位美丽的女子暗自叹息。她和月瑾何其相像?只是,她却仍是少了月瑾的那份执着,那份坦荡,那份了然。
漱玉宫里宁歆和月瑾一时相对无言。只有长燃的蜡炬时而摇晃着,映出殿内的重重纤影。过了许久,宁歆才对地上的月瑾说到,
“你自且出宫去吧。青国,怕是要变天了。”
☆、终章
第二十三章
两年后,天沐八年。盛夏。
正值七月,京都的天亮得早。皇城内,大街上,人们支起了小摊,开始了一天的吆喝叫卖。牛二是桐花巷里牛叔家的二儿子,做的是卖烧饼的营生。牛二今儿一大早就做好了烧饼挑了担子在街前叫卖。这几年里,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更是在两个多月以前打败了北方的羌族,俘虏了羌族大首领,极大地振奋了青国百姓,大家都安居乐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牛二刚刚包了两个烧饼给客人,便见街上一队士兵纷涌而至,围上了街尾处的宁府。士兵大约有好几百人,各个都身穿铠甲,手里持着长矛和弓箭,阵势十分庞大严肃。
牛二心底觉得惊奇,他家烧饼生意极好,平常都闷在家里磨面烙饼,因此对京都局势变化很是不了解。牛二接过客人递过来的十文铜板,细细收好后侧过身问隔壁摊儿的孙大,
“孙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宁府被围了起来?”
孙大爷看了看街尾的阵势,低了声向牛二道,
“你还不知道罢?说是宁相和羌族暗中素有往来,这次羌族首领被俘,从他身上搜出了宁相的信笺。听说圣上震怒,要拿了宁相一家呢。”
牛二啧啧舌,感叹着世事无常,却又好奇到,
“宁相贵为右相,已是富贵之极,为何还要勾结外邦?”
孙大也摇摇头,叹道,
“谁知道这些个富人咋想的,罢了,还是过好咱的小日子吧。”
牛二点点头,复又忙活起自家的烧饼生意。
李彦高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将士传来的消息,一时无言,朝堂上的诸臣子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许久,兵部尚书冯年才站了出来,高声向李彦进言道,
“陛下,宁潜一党与外邦勾结,险些引起祸国之乱,应当严惩。”
李彦良久不语,望着底下站着的一列列臣子,沉声道,
“宁潜意欲谋反,朕自当严惩。只是,宁府众人皆以缉拿归案,宁潜却无故失踪。尔等可想出良策找出宁潜藏身之所?”
李彦一言既出,下面的群臣便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大家纷纷进言,要求派出刚刚得胜回朝大将苏言缉拿宁潜。
“陛下,宁潜逃匿,奇的是慕相夫人也同一天失踪。臣以为,苏将军作为慕夫人长兄,受理此事最为妥当。毕竟,兄妹情深,苏将军必定会全力以赴寻回二人。”
李彦颔首,沉声道,
“郭全,拟旨,遣苏言全权办理宁潜一案。”
毓王府里。
慕婉哭得肝肠寸断,小竹小年在一旁劝了好久,慕婉却哭得更厉害,小竹小年看着也开始大哭起来。
“娘…娘…”一声声稚气的童音传进屋里。小年小竹精神一震,小竹赶紧跑到门口从奶娘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小世子,抱到慕婉跟前,
“王妃,您别哭了,小世子在叫您呢。”
李燊今年刚一岁半,生得白白壮壮,肉墩墩的,上个月才开始牙牙学语学会了娘和爹的发音,虽然不甚准确,却着实让慕婉和李烨开心好久。李燊相貌大部分继承了李烨,浓眉大眼,鼻子挺挺的,小小的嘴唇老爱嘟着,可爱的模样备受府内众人的喜爱。
慕婉从小竹手里接过儿子,看着他胖乎乎的可爱模样,心中既是感到安慰又是直想落泪。母亲下落不明,父亲病倒在床,慕府上下凄清一片。慕夫人今年已经年过四旬,几天前无故失踪,不知道流落在何方。慕婉心系母亲安危,茶饭不思,李烨几天前又派人回府放消息说因为要料理与羌族的战后事宜,近几日会宿在皇宫里,几天下来,慕婉已经瘦了一大圈。
看着李燊与李烨相似的面孔,慕婉心底划过一丝悲凉。料理羌族战后事宜?与羌族的战争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李烨却在宁府出事当天进宫说要料理战后事宜。慕婉低低啜泣起来,或许有些事,穷尽一生也无法圆满。
天沐十年,浓冬。
牛二摸黑起来烙好了烧饼,天还未亮,他就挑了框子到了街上。眼下是天气正冷的时候,烧饼生意比夏日的时候要好做很多。况且今天京都有贵人出殡,当今圣上下了谕令要各家各户早起默哀恭送这位早逝的贵人,很多邻居都来不及吃早饭,烧饼生意肯定会好得很。
等到烧饼快卖完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虽值隆冬,前段日子天气却甚好,只是到了近几日却雾蒙蒙一片,刺骨的寒风从街头刮到街尾,卷起一阵阵尘沙。
牛二就是在这个寒风大作的时候看到了缓缓而来的送殡队伍。队伍有几千人之多,有老有少,还有被抱在怀中的稚子,人群陆陆续续穿过街口,白衣素缟,哭声低沉一片,喑哑的声音弥漫着京都的这个冬天。
牛二只知道,逝去的贵人是位王妃,乃十年前嫁入毓王府的慕家女儿,听说很是漂亮。牛二却忽然觉得很悲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悲伤,或许,仅仅是因为在这个寒冬被这些哭声感染。牛二没有见过她,她是京都贵女,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朋友。牛二只是觉得,人们口中那个那般美丽的女子,却在这个寒风刺骨的日子里,孤单地去了。为什么会觉得她孤单呢?牛二不知道。牛二只是站在街口,听着这些哭声,然后他也哭了。
☆、番外
番外—冯柳
冯柳躺在榻上,身边握着她手的是她的丈夫苏青,也是苏言的儿子。冯柳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她病了有些年了,因为先天不足,身子一直不大好,能活到这么久她很知足。冯柳看着跪在榻前的一众儿女,他们哭得很伤心,就像许多年前那些人一样。
冯柳已经老了,曾经年轻娇嫩的面孔现在已经布满了皱纹,眼睛也浑浊了起来,看不大清东西。只是,冯柳却彷佛还能看见那个冬天,那场殡礼。
冯柳看见了很多人在哭,为他们年轻的女主人,为他们早逝的王妃。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