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巴斯从海路来到家里。”克拉腊姑娘用纤细的字体记下了这件事。那时候,她已经养成记大事的习惯;后来,变成哑巴那阵子,连琐琐碎碎的事情也记下来。万万没有料到五十年后我会从她的笔记本里挖出对往昔的回忆,而且借此回想起我个人的劫后余生。巴拉巴斯到家的那天是圣周的星期四。它趴在一只污秽不堪的笼子里,浑身上下沾满屎尿,眼睛里流露出无力自卫的可怜的囚徒那样迷茫的目光。但是,从它硕大的脑袋和骨架的尺寸上,可以猜得出它势必会长成个神话般的庞然大物。那是令人烦恼的秋季的一天。克拉腊姑娘记下的那件值得追忆的事情事先却没有任何征兆。事情发生在圣塞瓦斯蒂安礼拜堂,当时姑娘正和全家人望十二点的弥撒。每年圣周,为了表示哀悼,修女们从圣器室的衣柜里找出紫褐色的布块,掸去灰尘,披在圣徒的偶像身上。这么一来,教堂里似乎堆满杂七杂八待运的家具。香烛也好,风琴的嗡嗡声也好,全然抵消不了满目凄凉...
。张爱玲。 克荔门婷兴奋地告诉我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我正在图书馆里阅读马卡德耐爵士出使中国谒见乾隆的记载。那乌木长台;那影沉沉的书架子;那略带一些冷香的书卷气;那些大臣的奏章;那象牙签,锦套子里装着的清代礼服五色图版;那阴森幽寂的空气,与克荔门婷这爱尔兰女孩子不甚谐和。 说到秽亵的故事,克荔门婷似乎正有一个要告诉我,但是我知道结果那一定不是秽亵的,而是一个悲哀的故事。人生往往是如此——不彻底。克荔门婷采取了冷静的,纯粹客观的,中年人的态度,但是在那万紫千红的粉刺底下,她的脸也微红了。她把胳膊支在《马卡德耐使华记》上面,说:“有一件事,香港社交圈里谈论得很厉害的。我先是不大懂,现在我悟出来了。”……一个脏的故事,可是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在这图书馆的昏黄的一角,堆着几百年的书——都是人的故事,可是没有人的气味。悠长的年月,给它们薰上了书卷的寒香;这里是...
矣,我奉圣人的命,你敢违宣抗敕?则今日便要成亲。(丑扮山人上,云)小子姓黄名也,是这在城人氏,做着个山人,今日奉吏部李尚书钧旨,着我去裴相国家去下亲。院公报复去,道有山人来了也。(院公报科)(夫人云)着他过来。(山人见科)老夫人磕头。奉李尚书的命,着俺山人来下亲。(夫人云)谁想有这场蹊跷的事,如之奈何?(旦儿云)嗨!如今可怎了也?(官媒云)好教小姐知道,今日便要过门成亲事哩!那状元说来,他穿的是三品公服,你家也没甚么人,休想他下拜,那里为个妇人折腰于人!你每准备着,这早晚状元敢待来也。(正旦云)嗨!谁想有今日这场异事!如今奉圣人的命,敕赐一个状元,来俺家做女婿。不争这般呵,那里发付那生也呵!(唱)...
慕瑾结婚,是借了人家一个俱乐部的地方。那天人来得很多,差不多全是女方的亲友,慕瑾在上海的熟人比较少。顾太太去贺喜,她本来和曼桢说好了在那里碰头,所以一直在人丛里张望着,但是直到婚礼完毕还不看见她来。顾太太想道:“这孩子也真奇怪,就算她是不愿意来吧,昨天我那样嘱咐她,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该到一到。怎么会不来呢,除非是她姊姊的病又忽然不好起来了,她实在没法子走开?”顾太太马上坐立不安起来,想着曼璐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的也说不定。这时候新郎新娘已经在音乐声中退出礼堂,来宾入座用茶点,一眼望过去,全是一些笑脸,一片嘈杂的笑语声,顾太太置身其间,只有更觉得心乱如麻。本来想等新郎新娘回来,和他们说一声再走,后来还是等不及,先走了,一出门就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虹桥路祝家。...
本书简介陈舜臣:在推理与历史的道路上行走出生在神户的华人 在日本文坛,陈舜臣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大师人物。陈舜臣祖籍台湾,1924年出生于日本神户。 其父亲是一位贸易商,家中有十个兄弟姊妹,陈舜臣排行老二,是所有兄弟姊妹中话最少、个性最平和的一个。虽然就读于一般的日本小学,但祖父从小便教他们兄弟诵读《三字经》等中文启蒙书,家中订有《上海申报》等中文报刊,这些都为陈舜臣打下良好的汉文基础。 大学时陈舜臣就读大阪外语大学印度语系,兼修波斯语法,加上大学必修的英文课,再加上日语和中文,陈舜臣总共接触了五种语言,不同语言的训练,使他从多重角度去思索事物,且吸收比别人更多样的知识。大学毕业后,陈舜臣并未立即从事写作工作,曾回台湾新庄中学教英文。但他爱书读书,又因自身的汉人血统,所以研读中国的历史与文学从未间断。...
第1节:无法终止和停下来的青春 无法终止和停下来的青春 曹鑫宇 有些人是没有青春的,童年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了衰老。淤滞而及的年华,车轮撵过的灰色印记,一下子就发现愈之遥远了。我对自己说,我是寂寞的。一个寂寞的小孩,喜欢仰望天空,对着天空发呆。看闪电一样的飞鸟,然后想入非非。我想这个世界是寂寞的,容纳了太多无奈和苍桑。我厌倦茁壮的世俗和委靡的温情,所以疯狂的写字,每到这个时候我是欣慰的,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像是注入兴奋剂一般让我迷恋。 我可以写字写到哭泣,然后感叹世间的沧桑,小春告诉我说,一个人流泪的时候可以流到世态炎凉,流到四肢冰凉像岩石,心变成透明的液体负载了太多的内容从眼角流出来,我想那是一种忘我的境界,所以我一直在想象有一天我要是流泪会不会变成一快石头。...
……远远望去,它有点像一条河的样子,饱满而舒缓的河水鼓涨着,漫上了两边的堤岸。河面无风无浪,不动声色地蛰伏,上游和下游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她的身子实际上就整个浸泡在河水里,只露着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晃悠。她几乎感觉不到河水的流动,但她知道自己每一秒钟都在失去它们,并且是永远。它们离开了这里便不再回来,她也许将在下一个世纪或是另一个星球上同它们相遇。倏忽间,她又觉得自己正在顺水漂流,冰凉的水流簇拥着她,她与这条河已难分彼此。她将每时每刻与它同行,直到凶险的旋涡把她甩上荒芜而永恒的河岸…… 有一刻,她甚至听见了流水的声音。把耳朵紧贴着河床的底部,她听到河的汩汩水声,竟然如同时钟的节奏,严谨而有序地行走。她一时竟不知那究竟是钟摆还是流水,是时间本身还是河的呼吸,它不像大江汹涌,也不似小溪淙淙;河由小溪而生,因此它没有开头;河因大海而终结,因此它没有尾巴——...